言谈说笑间江流按着少年瘦削的肩膀，待有些抗拒的少年落座后将餐盘中的糕点蛋糕全部推于少年面前。“这是绿豆糕，桂花糕，芝麻团子有些凉了……但不碍事还有草莓蛋糕！快吃快吃……”桌面上的吃食大都是甜蜜的糕点，江流一样样介绍时目光闪烁笑容生动，小六抬头望着面前和自己一般稚嫩却难掩锋芒骄傲的俊秀面庞和好看眉眼，手抓着糕点送进又馋液直流的口舌之中。“嘿嘿……这滋味可还行？其实我家中做的更好吃，改日还请小哥到我府上…….”“嗯？！小哥这是上哪找的伴？！”对坐少年咀嚼食物时厉害不饶人的绯红小嘴可算是忙不过来了，江流望着少年清秀柔美的面庞，挠头正邀请时却被一旁的少爷公子打了岔子，“小哥不是说四海为家么？怎得现下又凭空冒出个家宅府上？！”先前胡话时夸张的说辞现下成了惹人发笑的话柄，江流一张稚气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却还是挺直背脊应对着：“管我什么家宅府上？！地作床天作屋花草作被褥，鸟兽皆兄弟，四海皆是家！”依旧学着豪客的语气自先前露怯后现下显得幼稚可笑，周遭毫不留情的哄笑声此起彼伏，然江流不见先前被人嘲弄时的委屈和燥郁，昂着通红的俊逸小脸伫立于少年身前大声应对着。周遭的空气被哄笑和年幼富少熏陶的燥热喧闹，小六默默的咀嚼着桌上美味食物，听着富少的狂言傻笑几声后起身站在富少身旁，正准备和着富少的豪气胡话时看到了正缓慢走来的富少。年轻俊逸的男子面冠如玉，修长的身形使得现下被认作老气过时的长衫看着平添几分儒雅博学之气，然来人腰间低垂的翠玉佩饰即使不识玉也明白其中昂贵精细，小六望着一直默默注视着身旁之人走来的富少，眼眶和心脏瞬间酸涩钝痛，推搡开宾客后小跑着逃离。慌乱逃离时地面和阶梯的木板被跺的蹬蹬作响，江流见少年跑离瞬间没了斗嘴的心思也慌了阵脚，推搡开身旁众人正欲追上时却直直撞入长兄怀中。
应酬交际繁琐又复杂，门前送别商谈之人的江河回坐后还来不及喘息就听闻幼弟引得众人哄堂大笑的故作豪气幼稚胡话，低头无奈叹息笑笑只得上前。“这鸟兽都成兄弟了？！那么公子的家宅府邸是树上作巢还是海底为营？”“这世间万物终归不过爹娘赋予性命，时日年月间天生天养，死后更归于尘土，生于何处去往何地归于何处又有什么分别！”应对下刁难言辞的幼弟面露红光朝气蓬勃，众人对不知事的狂妄少年嘲弄中又带着些许赞赏，而打小熟知幼弟分毫神情变化的江河明白幼弟醉话中由衷坦然的豪迈傲慢，心中暗自欢喜却还是皱起了眉，然而幼弟身后眉目如画的稚嫩少年瑟缩着脖颈跑离时擦身而过，江河清晰的听闻少年喉咙中压抑苦涩的呜咽声，正准备回身叫住询问时，莽撞的幼弟一头栽进了怀中。 “……呃……大哥……”“……流儿还能认出我.”“认得出认得出…….”“回吧。”“可！可……”终于站稳后虚浮的脚步摇摇晃晃，一经提起后江流头脑瞬间变得昏涨恍惚，然木讷的长兄说一不二，还不等江流应答就搀扶着有些头脑恍惚，满脸通红的江流朝着大门走去。“谢过公子！招待不周还请公子见谅。”小厮引着家仆驾着马车前来时谦卑的说道，江河将赏钱亲手递于小厮手中，在小厮感激的目光和道谢中将伸长脖子四下张望的幼弟搀扶着坐上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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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时春香街不惧严寒人声鼎沸，各家娼馆门前明艳的大红灯笼合着风雪微微摇晃，淸楼喧嚣热闹，欢呼和笑闹声飘散在空气慢慢传入安静的后院，听闻响动的贪玩单纯少年们耐不住好奇也挨不过夜晚的无聊和寂寞，从床上起身后匆忙穿衣相互拉拽着跑出小屋，淸楼中往来的宾客们没有了身份和尊卑的顾虑，穿着朴素的文人墨客和锦衣华服发富少公子们三五凑在一起热络的攀谈说笑，大厅正中专门用乌木绸缎堆砌装潢成戏台的模样，洋人亲手制作的几件器乐和娼馆常见的古琴琵琶整齐的摆放在一起，定于夜晚人前表演的雌峦小哥哥坐在台后人群看不见的地方，在小厮的帮衬下整理好身上繁琐的长衫后活动活动手指，在宾客们满是期待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走上台前。纤细白嫩的手指轻轻拨弄琴弦，西洋器乐的乐声相较婉转悠扬的古琴琵琶之类乐声听着似乎更加响亮热烈，因得宾客满座而喧嚣热闹淸楼恰似是到了时辰，温热清香空气中嬉笑声攀谈声和其他细碎的嘈杂声音慢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认真欣赏乐声时享受又沉迷的平稳呼吸。奴仆小厮见状乘势从厨房端着美酒佳肴鱼贯而入，将精美的吃食放于桌面后恭敬的弯下身躯，将醉心乐声和雌峦的宾客手边空了的瓷白酒杯斟满。悠扬的乐声中酒液平缓倒于酒杯的响动如同山林间溪流的叮咚声一般，趁人不备偷偷混迹在宾客中的贪玩少年们瑟缩着脖颈躲藏在无人发觉的角落中，滴溜溜转个不停的明亮眼眸迅速扫过淸楼每逢夜晚别无他样的四周后一贯眼馋的望向桌上做的精细认真，冒着热气散发着香味的的甜蜜糕点和美味吃食。“…….松鼠桂鱼……阿旗哥哥你说客人会吃吗？”“不清楚……”“前些日子哥哥不是给你做过了么？怎得又馋了？”“……我好似还是饿着…….”“小六总是吃不饱！每日三餐用膳时风卷残云的模样活像说书人前些日子说的饕餮！”“哈哈…….”少年雌峦的声音现下听着清甜又沙哑，刻意压低放轻后像是春日时小猫哀怨嚎叫时听的那样尖利又软黏的声音，馋嘴盯着桌上吃食的小六被年长些的小哥哥们说得臊红了脸，撇撇嘴后不再多话。“罢了罢了…….我们回吧，屋里还有点心，先找来给小六吃。”“…….啊？！谢过阿旗哥哥.！”“罢了罢了，先回吧，哥哥若是知道咱们今个晚上又偷跑出来怕是又要训斥我们不懂事。”少年雌峦中最年长的男孩最先发了话，几个不知事跟着胡闹的少年想起床榻间昏睡的哥哥，相互对视着点头后互相搀扶着往后院轻轻踱步。
大厅正中戏台婉转悠扬的琴声回荡在淸楼中，满座宾客被乐声吸引，自发安静坐定后观赏着台上雌峦精心备下的演奏。戏台之中演奏西洋乐器的雌峦面容不似中原人那般温和沉静，深邃眼窝中明亮的眼眸前像是有水雾纱幔弥漫般神秘淡然，挺直鼻梁下小巧的绯红嘴唇合着乐声轻轻张合着似是在自言自语，然而江流知道，漂亮的雌峦只是不熟悉乐谱，嘴唇轻轻张合轻启时是在和着乐声低声吟唱好记忆起并不太熟悉的乐谱，二楼角落的隔间中，江流穿着从长兄屋中偷偷取出的并不合身的长衫衣裤，专心欣赏雌峦表演时小心撇过头注视着二楼主坐的长兄。晨时就怀抱着酒坛前往魏家的二哥直到傍晚家宅中用膳时才差人送来口信，说是受邀今后几日跟着魏家家主出城往周边几个小城中去看看魏家经营的商铺分行，嘱托小厮带上几坛酒再带着几件衣裤送去魏家家宅。彼时餐桌上对江海一向更加严苛的父亲原本正因得二哥整日未归而生着气，却在听闻了魏家小厮的口信后也瞬间变了脸色，直至小厮带着江海嘱托的物件离开时儒雅冷峻的面庞都难掩愉悦又忧愁的思绪。
细碎的风雪中，摇晃的马车慢慢驶离家门巷道，江扬伫立于宅院厅房前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听着马车上银铃摇晃时清脆的声响渐行渐远，许久后也不说话留下在小厅餐桌等候的儿子和儿媳独自回了内院。现下可勉强算得是皆大欢喜了，魏家家主似是有了松口的迹象，二哥整日的尊崇应酬和讨好可算是换来了伯乐的赏识，宗族中许久未曾好转的经营眼看着终于有了突破瓶颈的迹象和可能，经此一事后严苛的父亲也终得对二哥刮目相看，而这些时日间长兄江河自然也得接替下二哥江海外出应酬。从傍晚直至现下置身于花街终日不散的香气和烟雾之中纵享极乐之时，江流还是时不时单纯美好的想象着江家今后的时运。
乐声宛转悠扬，飘散在空气中几丝微不可闻的痴傻笑声还是打小听闻的那样，江河神色目光依旧如山林间溪水那般平静清透，心里却隐隐犯了难。角落之中穿着不合身长衫衣裤的幼弟现下看来活像个好色的登徒子，先前演奏表演开始前端着酒杯故作大人豪客姿态和身边宾客攀谈说笑间胡话连篇，现下无人搭理可攀谈胡说了灼灼的目光又紧盯着着戏台上貌美温婉的雌峦，似乎还站粘着墨汁的手掌还学着墨客文人般揉捏着酒壶摇晃。“…….呃？！唔……”然而故作的豪客姿态终归上不了台面唬不了人，揉捏着酒壶摇晃时满壶浓郁的酒液洒出来不少，而江流始终不曾注意手中湿潮，直至雌峦演奏结束时终得还是出了岔子。小声的惊呼中酒壶从手中滑落至地面滚出许远，身旁被江流忧饶许久的宾客现下实在无法制约神情，捂嘴笑笑后又挺直背脊对着戏台鼓掌。不过也幸亏这此起彼伏的掌声和欢呼掩盖着下了狼狈，江流匆匆瞥了一眼仍然端正坐于正坐的长兄，泄愤般在衣衫上用力磨蹭几下后下了楼四下张望一阵后闷声行至淸楼后院。
“…….唉？！小地自家之用，还望公子见谅。”“…….怎得？！硕大一个酒楼连客房盥洗之处都可有可无么？！”跑堂的小厮见得江流鼓着一张稚气的脸颊就要冲入后院时急忙跟上阻拦，在江流故作凶狠豪气的抱怨中将江流引回大厅，“小人这就派人送来清水方巾，还请公子见谅……”奴仆小厮小心服侍讨好时总是弯腰点头卑躬屈膝，江流不好再难为跑堂小厮，伫立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后挥别了小厮。掌心干涸的酒液还散发着阵阵香气，委屈焦郁中江流叹了口气，轻轻嗅着掌心酒液的味道，靠着自小有关酒酿的学识辨别酒液的味道好坏。“……小麦，山果……竹叶？！嘿嘿我家的酒…….”取金秋之时阳光烘焙的温热清香得熟透的金黄小麦，再加上山林间清甜酸涩的野果酿造发酵后，酒液灌满装于细心打磨修整过的竹筒之中，饮用时除了酒液本身的香醇味道外还带着翠竹的清香之气，这是家中姨娘，也就是二哥生父生前最喜也最善酿造的明林竹酒，江流想着记忆中姨娘温暖的怀抱和明媚秀美的模糊面庞痴笑几声，探出舌头舔舐着掌心干涸的酒液。“……哼！哪来的馋嘴猫儿？竟躲在这偷酒吃？！”在姨娘怀抱中扭着小身子翻滚呜咽的画面随着唇舌间蔓延的香醇味道浮现在脑海，然而还没等江流细细品味记忆其中的甜蜜酸涩，一旁隐于角落中的少年却先一步发难，不留情的嘲弄江流的稚气，“罢了罢了…….馋猫儿！你要还想喝这酒我去寻来给你！”身形瘦削的少年说话间走出角落的阴影，鼓着腮帮子咀嚼吞咽下口舌中食物后闪身置于还在鼓掌欢呼的人群之中，趁人不备之时偷拿起桌面的酒壶，骄傲昂着头朝江流大方走来。“给！没尝过上好滋味的馋猫儿！”花纹描绘的精细讲究的瓷白青花酒壶递于手中，惊讶新奇间江流抱拳作揖谢过少年好意，仰头喝光酒壶中香醇清甜的酒液。带着些微苦涩呛辣的酒液在舌尖味蕾留下味道后顺着喉咙滑入食道肠胃，心脏和身体被熏陶的温柔燥热，江流满足的笑笑，将酒壶丢朝一旁后拉拽着少年上了二楼，“坐！坐！你请我吃酒，那我便回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