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波丽轻声喊道。
只见苗苗红了眼眶,身体瘫软的从椅子上划了下去,黑色的长裙下面依稀可以看到一个圆滚滚突出的肚子。
“丽哥…保护好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苗苗抓上波丽的手臂,眼里是化不开浓重的乞求。
其中一幅画吸引了他的目光,画的是一个黑檀木的棺材,在硕大的金色大殿里显得幽深而静谧,有些格格不入。
那棺材旁边的人跪在红毯上,似乎在乞求着什么,金色流沙一般的头发张扬而华丽,裸露着背部,上面依稀还有着鞭痕。
沿着红毯往上寻找很快就能看见坐在大殿中央带着面具的王储,头上带着五个尖角的王冠,手里似乎托着一个带有盔甲的头颅,波丽记得自己见过的,就在那个硕大地宫入口一侧的石门上。
颜料散发出一种清新的又古怪的香气,那猴子也跟着镇定下来,两只脚浸在颜料中,毛色也染上了花绿的颜色。
沿着泼在地上的颜料看过去,画板上的盖布已经被扯掉,画面的正中央是个婴儿,裹着华丽的襟被在玻璃的展台上,上面还镶满了华丽的宝石,而另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婴儿,在整个画面的最角落,哭泣着被喂着药剂。
画面的风格与别墅的装潢十分相像,或者说这里一直给波丽一种熟悉的感觉。
地上也铺满了掉落的松针,踩上去声音很响。
走到半山腰,两侧的松树就渐渐变成矮小的枯木,通往小秃山的路就这么一条,波丽一开始还在怀疑他想错了,可能陈安思他们根本就没走到这里就遇难了。
孙桥本来也没准备瞒着他,“前些天,我听见啤酒厂那几个合资的老板要绑架袁童呢?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商贩这些天让他爹给搞的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
孙桥说,他们村之所以没有选上建旅游庄园的模范村镇,是因为他们这商贩太不规矩,所以项目就搁置了,不知道谁上报,说他们这一片比较乱。
周胖子一直算是比较乖的,也插不上什么嘴,就背着包紧跟着在他们后面走着。
而从小拉扯周胖子长大的奶奶前些天走了,下葬的钱是波丽父亲给垫的,波丽本来不想叫他,但是现在能找到的人只有这些了。
几个人准备了个皮包,买了些能想到的用具,有刀绳子手电筒什么的,还有一堆吃的作为补给,
周胖子仗着自己有点体重,主动承担了背包的的任务。
车飞速的快速启动,尾气喷了波丽一身,波丽一身狼狈地往家走,随着晚风,走进了还算亮堂的街市。
这边就有路灯了,明亮的照在波丽的身上,他低头发现自己裤子染一大片红色的东西。
手指沾了上去,往鼻子底下一闻——是血。
“叔叔~”波丽尽量把声音压的嫩一点,“我们玩抓人游戏,我藏进来睡着了。”
司机明显松了一口气,熄了火,“等着,我给你开门。”说着从驾驶位跳了下来。
车厢的门啪的一声开了,外面没想象中的亮,这边已经算是往山里走了,都是土路,也没什么光。
进来的时候不小心把货车的箱门带上了,这车厢只能从外面打开。如果这司机完成了当天的活儿,下车走了,他就不知道被关到什么时候了。
狠了狠心,往车厢深处走去。
这种货车的车厢和前面的驾驶位都有一个小窗,方便司机检查货物。
垂坠着的水晶灯顶部,一个金色的笼子挂在上面,还没等波丽看清,一直红脸金丝猴打开笼门扑了上来,正抓上他的额头。
那猴子的指甲都被夹断了,造不成太大的伤害,可是那野兽一般的爪子抓上脸颊,还是让人头皮发麻。
波丽去扯住那猴子的脖颈,扯出一段距离,那猴子胳膊短的很,凭空抓了几下,什么都没碰到,不停地裂开嘴巴,露出满口的獠牙,就好像在自己领地示威。
他一步都不敢停下,身后的罗毅迅速地追了出来。
前脚刚出别墅区,回头一看,罗毅已经从路口冲出来了,不出一分钟他一定会追上自己。
迎面一辆空箱货车就要启动,波丽踩着巨大的车轱辘就进了车厢,从黑漆漆的车厢刚好看着罗毅追着汽车跑了下来。
风吹开了一排的窗帘,光线从外面照进来,满屋的画作开始燃烧,片刻之间便化为灰烬。
“离她远一点,一旦接触到怨念过深的东西,时间就会回溯。”罗毅提醒他。
只是波丽还没反应过来,房间里已经因为画作的燃烧染上了一层烟尘,那燃烧的味道不着一丝痕迹地钻进他的鼻腔和咽喉,他下意识想到了笔记上的话。
波丽感觉到身后一阵凉气,从他的腰爬上他的脊背,那是一只冰凉的手。
苗苗的眼眶深陷着,嘴唇也是惨白的,身体跟着瘪下去,罗毅每靠近一步,她整个人就腐烂一般的垮下去。
波丽想抓住她的手,却发现苗苗的手上浮出一片血红,蹭到他的身上在皮肤上留下一边浅浅的红色印记,很快又消失了。
“呵~”罗毅淡淡地笑了一下,“可是我有我的任务,恐怕要棒打鸳鸯了。”
波丽不知道他的所指,只是护在苗苗的身前,他不会听一个外人的三言两语而选择放弃身边的人。
他看着罗毅眼里的光闪了闪,从画板上拔出镰刀,小猴子顺着画纸滑下去,留下一片血痕。
整个硕大的空间里都回荡着罗毅的脚步声。
苗苗的身体颤抖着,血液从裙子边沿的地上流出来。
“哥,那不是你的孩子,而且是个死胎。”罗毅裂开嘴笑了一下,身后的猴子被激怒着往他身上扑,他连头都没回,把那镰刀在身后一甩,直把那猴子钉在了画板上。
波丽再顾不及有多少个罗毅,他只是连连后退,生怕那刀尖转瞬来指着自己,他摸上了旋转的木质楼梯把手。
“哥~怕我干嘛,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罗毅丢掉刀,裹紧了格子衫,“唔,好冷啊,不过哥,你身上确实有不少残留的怨气,我可以帮你去除掉的。”
波丽还记得刚刚他眼底见红那样残忍的一面,如今却换做一副好像是待宰羔羊一般的表情。
“丽哥…”
波丽怜惜地摸上她的脸,虽然他记忆力完全没有这回事,但是他并不想逼着苗苗说出一个结果。
嘭的一声,整个雕着扑克牌的大门飞了出去,罗毅破门而入,这一次他肩上扛着一个尖勾的镰刀,转头往他们这边看来。
波丽都走出好远,头还歪着往那幅画上看。
头刚转回来,从昏暗的光线下定睛一看,正前方的椅子上,有个黑色短发的人,停了脚步去听,还有淡淡的呼吸声。
那个身形,波丽不用多辨认也知道是谁,只是他完全不敢去认,直到他默默走近了,抚上了她的肩膀。
波丽的视线从画板上移开,四处打量了一下,整个屋子深处是漆黑的,只有这一侧的窗帘被掀开了一部分,正照到画板上,而里面由于窗帘紧闭,只能透过去一点光线。
罗毅没有跟上来,门外的走廊里似乎都没有一丁点脚步声。
波丽向深处走去,两侧罗列的都是各式各样的油画,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顾不了那么多,波丽扯着猴子就冲进了精致的扑克牌大门里,至少他认为动物是没有人可怕的。
背靠着大门,波丽把那猴子丢开。
猴子被远远的扔了出去,打翻了一侧架子上的调色盘,花花绿绿的颜色流到波丽的脚边。
“也就是吓唬吓唬他爹,我估计那些人也想出出气,不会真做什么的”孙桥补充道。
波丽虽然并不认识啤酒厂的老板,但也觉得那几个老板,拖家带口的,不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儿。但是孙桥的意思,很可能陈安思他们出事,和这件事也多少有点关系。
进了小秃山,一开始两侧都是稀疏的松树,刚走进去,一片片的鸟受惊般的成群飞走,只剩下松针的沙沙声。
三人往小秃山方向前进。
孙桥还不知道陈安思出事,一听波丽说他直拍大腿,又听到同行的还有袁童,他有点沉默的挠头。
“孙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波丽问他。
那箱子里不是啤酒?波丽心里一颤,他望着货车开出去的方向,不是啤酒厂,而是——小秃山。
波丽以最快的速度找了两个人,一个是开饭店的孙斐斐的哥哥孙桥,另一个是他们学校的周胖子。
孙斐斐她哥一直和他们关系还不错,就是有点游手好闲,靠经营自己家饭馆和打些零工维持生活
波丽从箱子上摸了一手好像是漏出来的啤酒,黑漆漆地也看不清是什么,索性蹭了在裤子上,回去洗裤子吧,从车厢翻了下去。
“下次别瞎玩了!”司机训斥着,都没看他,留下给背影回了驾驶室。
那司机叼着根烟,踩着前轮子往车上上,肚子上的肉一颤一颤的,迎着月光勾出个轮廓,波丽觉得有点眼熟。
一个巨大木质箱子横在了他身前,波丽撑着箱子把身子前倾,敲开了前面的窗。
司机显然不知道车厢里还有个人,吓得急刹住车,波丽的头一下磕到司机的椅子上,磕得直晕。
“小兔崽子,你…你怎么在我车上!”波丽从漆黑的车厢里看不见司机的样子,只能听见他有些发怒的声音。
司机似乎在害怕什么一般,从后视镜不可能看不见有人在追车,但是车速还是愈来愈快。
罗毅毕竟还是个人,和汽车赛跑怎么都追不上的,过了没多久,还是被车甩开好远。
波丽大口地呼着气,靠着车厢蹲了下来,车厢内部一片漆黑,随着颠簸,几个空的啤酒瓶子滚到了他的脚边。
他有一种极其强烈的感觉,这里一旦弥漫起烟雾,那么他将暂时失去一段记忆,那么这样事情就变得更加不可控。
波丽想抓起苗苗一起走,那手刚接触到她孱弱的手腕,那具躯壳就整个塌了下去,变成了人皮一样的躯壳,像个随便丢弃的衣服一样搭在椅子上。
波丽就快被燃烧的画作熏的难以呼吸,他掐着自己脖子从另一侧的门冲出去,直到走廊,毫无犹豫地从二楼跳了下去。
那是和她母亲身上同样的红纱,包裹着整个躯体,形成一个人型的盔甲,不同的是其中优先升起的是婴儿形状的红纱,就好像是充气着要被撑爆的红色气球,像个小孩一般的蜷缩着。
耳旁传来镰刀刀刃摩擦地板的声音。
只看见罗毅单手凌空在胸前画了个符咒,用虎口轻轻向前一推,那掌风直穿过蜷缩着的婴儿躯壳,来自母体的红纱迅速收缩了起来,裹住小小的婴儿。
那刀横在波丽胸口,罗毅颤抖了一下,始终没下手。
“她就那么重要?”没来由的一句,波丽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反问道:“换做是你呢?”
罗毅没有回答,只是低下了头。
小猴子一声惨叫,再一动不动了。
波丽挡在苗苗面前,任凭苗苗带血的手抓着自己的裤脚。
“那你也不能动她。”波丽哑声道。
深陷泥沼,无处可逃。
波丽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上了楼梯,其实他不只是恐惧罗毅,恐惧什么守尸人,他只是恐惧和无数个罗毅和这个自己无法掌控的世界。
连滚带爬的跑到别墅的二楼,蜿蜒向上的楼梯的墙上挂满了皇室的挂画,边沿的精致雕花的石膏顶闪着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