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沈青折轻轻放下:“劳烦陈司马……”
还未说完,他便道:“交给我便是,时都头放心。”
时旭东想了想:“可还有胡饼?拿给沈节度垫一垫。还要一点喝的水。”
他把沈青折抱出危险境地,才发现自己的心在狂跳,一阵阵的后怕。
外界的声音这才缓缓传来,他听见有人组织着救火,火势不算凶猛,没有殃及周遭的帐子。
他摸摸沈青折的头发,把他小心拢住。
怎么连点儿声音都没有……
对,他刚刚被越昶掐得快要窒息,现在可能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时旭东一瘸一拐,终于找到了沈青折,其实不过是短短几息,只有几步路,他却觉得格外漫长。
不说曲环了,就连哥舒曜看见时旭东黑沉沉的眼睛都有点犯怵。
差不多是一交手,就彼此探清楚了斤两,都是从部队学的一个路数,赤手空拳的时候差不多水平,就看谁的运气好,谁的状态好。
拳拳到肉,几乎没有喘息的时机,时旭东又是一个抱摔,坚硬肘尖对准了胸骨上窝,未来得及肘击,就被越昶抓着胳膊掀了出去,同样狠狠撞上了帐架。
本就被撞了一次的木质架子不堪重负,折断了。连带着整个帐子歪斜倒塌,向着他们倾覆过来。
时旭东永远记得那一幕——沈青折很慢地眨了眨眼,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样。最终断断续续地说了几个词,连不成话,但时旭东明白他的意思。
他说:越昶…………时差………………婚戒。
按照时差。越昶应该是这个时候交换婚戒。
越昶忽然怔愣,不知道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
“从头到尾,他没有做错过事,”时旭东说,“唯一的错就是不该遇到你们这些烂人。他的父母也不该遇到你的父亲……还有错的话,就是上辈子不该还对你抱有感情。”
“什么叫……”越昶嘴唇颤抖,“什么叫还……”
但时旭东不在乎,打架这种事,还论公平吗?
越昶不避不闪,越过他去看坐在那边的沈青折。他捏着一小块胡饼,没吃,远远看着这里。
“你老婆?”越昶冷笑,“不知道是多少人的老婆,他跟多少人睡过你知道吗?就是一个公用……”
他走出去几步,远远看见越昶全须全尾地出来,心里一阵恶心——怎么就没把他烧死呢?
越昶看见他,也是冷嘲热讽:“沈青折还真是找了条忠心的好狗。”
“对,”时旭东面无表情,“我是我老婆的狗,有问题?”
时旭东正在对陈介然说话:“多谢,陈司马的弓再借我一用。”
“不必用箭吗。”
“不用。”近战弓兵抄起了弓,掂了掂重量,感觉致死没问题,转头对沈青折说,“猫猫,你在这儿待一会儿,有陈司马保护你。”
越昶忽然被泼了一碗滚烫的馄饨,又被时旭东一脚踹到帐边,连带着整个帐子都摇晃起来。他靠着帐幕缓冲,这才堪堪起身。
时旭东却已经逼近。
越昶晃着自己的脑袋,似乎是后脑撞在架子上造成了轻微的脑震荡。头上还挂着半个馄饨,滚烫的馄饨汤把他后颈浇得一片火辣辣的疼痛。他血性上来,挣起身子冲过去。
一碗好好的馄饨就这么糟蹋了,只能吃胡饼加水。时旭东在心里又记了一笔。
“自然是有的,”陈介然爽朗道,“阿宝?阿宝过来,你兜里的胡饼拿一个来。水囊也给我。”
沈青折接过阿宝褡裢里凉透的胡饼,抬眼看时旭东。
陈介然正跛着脚提着桶过来,看见他们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颇为感慨道:“节度与都头还是这般,情比金坚。”
沈青折张了张嘴,然后慢慢捂住了脸,假装没听见,耳朵红透了,不知道是不是火烤的。
时旭东觉得这位行军司马很会说话,是当大将军的材料。
还好火没有烧过来,还好……
跳跃的火焰照着沈青折苍白的脸,脖颈上留着青紫掐痕,说不出话,似乎是格外紧张,拽住了他的袖子。
时旭东的脸上都是伤。
先接触到帐布的是倒塌的蜡烛。
为了防潮防雨,军帐的账布都涂着厚厚桐油或是油脂,火轰的一声烧了起来。
时旭东也懵了一瞬,赶忙撕扯开顶在头上的账布,顾不上越昶,彻底慌了神:“青折?青折——咳,咳……青折……”
时旭东把自己左手上的金戒环褪下来一些,露出来下面的瘢痕:
“但是那天,是我和青折交换的戒指。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从那以后,青折也跟你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时旭东没来得及用长弓抡死他,就有马匹嘶鸣的声音,哥舒曜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巡营的曲环。
时旭东那天回来,发现他又在试图自杀。
他清理干净沈青折手上的血污,才发现他在自己无名指上也划了一圈很深的印记。
像是戒指。
时旭东听不下去,抡起长弓就是一击,被越昶抓住了弓端,震得他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
“如果是我知道的那件事的话,”时旭东难得跟他说这么长的话,压着声音,眼里都是爆出的血丝,“是你的妻子李佳,找人轮奸了沈青折。”
每说一个字,时旭东都觉得自己的心要碎裂一次。
越昶一哽——太他妈不要脸了。
时旭东也不想多说,抄起手边的弓就准备开打。
拿武器对赤手空拳的人也很不要脸。
沈青折拽他的袖子。
时旭东神色很平静:“我还没打完。”
今天不把越昶打死就没完。
时旭东骂完那句“傻逼”,连句话都不再多说,借着蹬地的力量向越昶猛扑,架起他的胳膊牢牢锁住,而后小臂如摆锤一般抡起猛击,朝着他的腰腹重锤,几乎砸得陷进去,一拳把他揍到了木质帐架上,“砰”的一声——
“操!”
时旭东又是一记抡踢,但被重新站起的越昶抓住了大腿,一手抓着上方的手臂,另一侧提膝架上,两力齐发,把突袭而来的时旭东重重掀到地上,两相扭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