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是被重客子前辈接走,又亲自留书出游,不可能沦落到被个无名修士囚禁。何况箱笼中的分明只是一具尸首,受人淫辱毫无反应,若是师尊受锁魂之身躯,吸纳生气后必然复苏……
箱笼里的不是师尊!
他正思绪混乱地安慰自己,却听见风声掠过上方,紧接着,视线中便出现了四只兽足。
他感到天光渐渐暗淡,蚊虫之声近在耳畔,不远处草叶窸窸窣窣响动,似是有什么活物接近。
坏了,该不会是凶兽?
若二人明里暗里争斗一番,最后却统统喂了不开智的畜生,何等荒唐可笑!
迟迟拿不下猎物,幻兽烦躁不安,纠集数头同类一齐发功。这回造出的幻境模模糊糊,到处人影幢幢,又什么都看不真切,声响也时远时近,稍为注视片刻便令人晕眩不已。
皇子却熟悉得很,只望着那处发愣。
幻境中一粒光点急急掠行,其外隐约套着人形轮廓,是名挺拔青年。
眼见道生抱了小伙伴转身就走,他奋力爬起,追上去几步,叫出小童名姓,高声呼喊:“我死了不回诡道界,会一直一直在这里找死胎附身!记得来救我!我等你!”
喊声惊动正追捕逃跑小童的妓寮护院。
众人冲进后巷,仿佛看不见道人一般与其错肩而过,把留在原地的孩子抓了回去。
小孩听不懂,只捂着被咬的手臂叫疼。
道生倾身将之抱起,笑说:“身负剑魂之人,炼做炉鼎实在暴殄天物,不如与我同归山门。”
孩童坐在他臂上,生怕掉下去,吓得急忙抱住他脖子。
以为身中剧毒,他一面暗骂那假剑修,一面尽全力运功祛毒。
但假死药连剑仙都能治住,又岂是他这么个修为浅薄的小后生能破?闹得头晕目眩,却催动不了半分气脉。困在躯壳内挣扎片刻,他颓然放弃,任自己趴在火堆旁边一动不动。
只看他与对方谁先恢复正常,谁便能活。
天地命三魂,缺一不可。对方失却地魂,只能做个孤魂野鬼受世间摧折,历经约莫千年风霜,命魂自会消磨殆尽。期间漫长折磨,神魂渐失自我本心,最终消弭无痕,还不如魂飞魄散一击来得干脆利落。
思及此处,道子似笑非笑:“恶人是你非我。给道爷添烦,道爷也赠你不痛快。”
拂尘撤去。
“哇啊!”他那小伙伴本被施了法术,木鸡般不动,给他一咬,骤然惊醒,痛得眼泪夺眶而出。回头想问为啥咬自己,却被小伙伴凶狠神色吓住。
孩童咬上同伴时,口中便含有异物,此物顺他势头,钻入伤口,埋往同伴体内。
道人拂尘紧扯,空余的另一手五指作爪状,扣住前者头颅,将人抓开。
语罢,翻掌拍往小童天灵。
掌心法印凶狠,一旦击中,便是魂飞魄散!
那孩子面色煞白,急中生智,突然将伙伴拽起,挡在头前!
心知大势已去,孩童怒骂仙道界赶尽杀绝欺人太甚,毫无仙家风范。
道人笑:“聚集上百剑界前辈之‘地魂’,方能铸就一颗剑魂,你却用于重回人道界。可知你图一己之利,却致仙魔、邪释各界通道开启,生灵涂炭?在此将你击得魂飞魄散,正是告慰英灵、匡扶大道之举。”
“满口道义,不过杀人夺物罢了!”
皇子一看,来者竟是掌门师伯。
那人穿的是灵修派弟子道衫,比如今朴素许多,神采则更为倨傲。
他单手托着哭泣的小童,一指点向眉心,定住,摆到墙角呆愣如泥人儿。转眼,睨那手持木剑者,道:“可算逮着你了。竟在污秽之地躲避数年,料定我等不愿涉足,真是狡猾小鬼。”
前者翻身落到墙外,伸手接伙伴。
后者却怕高,双腿双臂直打颤,压根下不去。
前者叫唤:“跳呀!你想被卖进合欢派吗?他们今晚就要来带你走了!你生得那样,会被做成炉鼎的哦?”
如此僵持约莫一两个时辰,天幕黑尽,幻境中旁人亦服饰渐趋复古,口音浑似数百年前。这假剑修看似年轻,魂魄印象竟能追溯至那么久远的年岁,当真不可小觑。
幻兽灵气能造之景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一处尚存。
幻境中建筑装潢俗艳,两个小孩正合力滚着与他俩差不多高的木桶,一路运至墙角下。长得较高的孩子把桶推立起来,用桶子垫脚,跳起来够着墙顶,翻身骑上,敏捷得很。
另有一类景象更为惊人。其中常见剑仙身影,衣不掩体面色酡红,或坐或卧搔首弄姿,神情还透着几分娇羞。伴随幻境而生的,是那假剑修梦中无意呓语、咂嘴、淫笑,可疑得很!
皇子盯着有剑仙的幻境,如临大敌。
过不了多会儿,幻象中那剑仙便突然换了颜色,一剑将假剑修刺个透心凉,或翻掌掀他天灵盖,教他倒毙当场——看得小徒儿真想拍手叫好。
皇子此时才知后怕。
于不远处观望片刻,群兽又悄悄走近。
皇子靠符咒保得一命,身上倒着条幻兽尸首,其同类见了亦感胆寒,不敢再靠近他,转而围往小淫贼。后者沉睡不醒,剑气不自觉流出,虽不如护身剑气那般厉害,却若有若无地防备着野兽。
藏于前襟的保命符悠悠滑出,贴在被天雷劈死的妖兽尸身上,与后者一道发出焦臭气味。
皇子终于反应过来。
他身中奇药不能动弹,假剑修被眠药治得刀砍斧劈醒不过来,两人本是毫无自保之力。但野兽不知道啊!
淫修心中暗爽。
他想的是:等这小子吃了假死药,自己便抢走对方腰间的乾坤袋,把内中法宝都据为己有!他一个将来要当大派宗师的人,怎能连乾坤袋都没呢?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嘿!
几道黑影发出犬样的吆呜鸣叫,从火堆旁跳开。
他身后也有妖兽惨吠,更兼杂乱刨拱翻腾响动,几次撞着他脑袋。扑腾几下,伴随焦糊臭味道,妖兽轰然栽倒在小徒儿身上。
半截被雷击成黑炭的兽躯进入后者视野。
被野兽啃吃的尸首,正是师尊的肉体!
一时间天地塌陷,脑识狂躁混乱如濒死尖啸!
“师尊!”
他正煎熬着,那妖兽倒是啃得起劲,再咬着裹尸布匹,仰首撕扯。
伴随破裂声响,尸身再得解脱,原本抱着身子的手臂弹出破布口子,斜伸出来,搭在小淫贼身上。
皇子怔怔望着,猛地一惊!
妖兽吻部深入死者双腿之间,急切拱弄,啃得水声响亮。
小徒弟想起先前的情景:假剑修以竹针刺进尸身腹下,运功让针烧得通红。死者腿间热气蒸腾,鲜香四溢,更引得假剑修伸指试尝——仿佛以腹部为鼎,拿子宫与阴道烹饪肉羹一般……
妖兽便是嗅着肉香来的吧?
小徒儿略松口气。
但见妖兽吭哧吭哧一歇钻,脑袋几乎整个插进笼里,再出来时,咬着包裹尸身的布匹。它嫌在笼子上不能尽得全力,跳将下来,拖着包袱皮往后退,把尸身往外拽。连刨带扯,几个回合下来,笼中人便被它完全拖了出来。
尸体上半身被妖兽连着布头扯到假剑修身后,给那人挡着,看不见,下半截则暴露在皇子视线中。裹布本就破破烂烂了,在拖拽中更是碎裂开来,掉出死者半屈的双腿。或许因为早已身死,那大腿雪白雪白的,如同剑仙的腿一般漂亮。
意识清醒只在一瞬,剑仙没来得及攻击极意君与魔尊,更不可能趁机回归仙道界。而小淫贼呢,他获知如何离开秘境,再扯谎送走护法元神,心里那叫一个乐。抱着箱笼,真恨不得把剑仙拖出来狠狠亲上两口!
二人回到篝火边。
两条加了料的鱼各插在火堆左右,已烤得熟透,再磨蹭就要焦了。
来的妖兽形似野狼,生双尾,回首露出三对眼睛,看着格外晕眩。妖兽嗅过皇子的脸,扭头去拱小淫贼,似乎都不满意,再低首闻闻火堆周围,忽然轻吠一声,跳到淫修身侧。
一爪刨翻箱笼,踩着笼身,鼻尖顶开笼盖,长脸探入笼中。
竟是爱吃腐肉的?
皇子短短一生所虑甚多,断不愿栽在阴沟,但眼下动弹不得,再多抱负也无用。
他在身上藏了张保命符,即便终究要葬身于此,想必也会死得比那假剑修晚。只可惜,他格外在意的那个箱笼中究竟有何物,恐怕终将成谜。
说来是他多心。
但除他俩之外,这秘境中尚有许多危险,并非昏睡与假死的二人能解。
篝火毕毕剥剥燃了一刻钟,仅余明灭火星。偶有暗烧火线如长蛇般蜿蜒攀爬于枯枝间,转瞬即逝。再过片刻,连轻烟也不剩,火堆已熄灭了。
皇子睁眼侧躺,身躯瘫软如泥。
光点与另一黯淡人影汇合,边飞边笑:“剑魂果然选中我!千年后神殿会再次开启,集百名圣人生平,育出圣魂,你一定要拿到。届时我以武道冠绝群仙,你以仁名封禅圣王,合二人之力,必能破去界限救得诡道众生!”
其后惨状,不忍目视。
合欢派中再如何难熬,死胎总有多余。孤魂野鬼被护法阵式囚禁,反复附身于派内妓寮死婴,或长到半大夭折,或修不过百岁便被派中前辈玩死,偶尔逃出宗门又被仙道界中人追杀,魂魄最终仍循着印记幽然回归合欢派。睡梦中的小淫贼被折腾得冷汗涔涔,涕泪横流,口中喃喃不断重复“怎还不救我”,却始终无法苏醒。
皇子窥到此处,心神所受震荡无以复加。
道生再看向坐在墙角那恶童,眉目慈悲,道:“至于他之命轨,由你代行如何?你方才如此慷慨激昂,应当甘心为苍生赴死。”说完,拂尘轻扫,把点在小童眉间的合欢派印记收去,打进怒瞪自己那孩子额前。
“你!”
后者大惊,摸自己眉心,被印记烫得一哆嗦。
对方踉跄两步,坐地,靠在被咬的小孩身侧喘气。
“你不杀我?”恶童惊疑。
“你已交出剑魂,自有天道收你,何必脏了道爷的手。至于这孩子……”灵修派未来掌门伸手,蘸了小孩手臂上血迹,掐指作算,“命定为合欢派修炼所用,不日身亡,魂赴诡道。”
但异物已融入另一小童身体,转瞬消失无踪。
“哈!”被他拎着的孩童咧嘴大笑,“剑魂与他契合得很!哈哈哈!这俗世小孩命有定数,今夜便要被送进合欢派,出家人你插手不插手?”
修士看死人般看他。
道人见状,掌风猛转,硬生生收回。
“……他命不该死在此处吗?”
小童嘴角带血,却露出狡黠笑意,张口,咬上同伴手臂。
孩童义愤填膺,他扑住被放在角落的小孩,对未来的灵修派掌门怒到:“我托生于人道界,不过短短数载,见的怪相可比诡道界多去了!你若真心匡扶大道,为何忍见苍生蒙昧、弱肉强食?妓寮中如这小童般供仙家蹂躏者岂止百十,蝼蚁生灭,你可曾低头看见?假仁假义,哪里配杀我!”
待他吼过,道生指间一振,将人扯得吐出血来。
对方慢条斯理道:“说完了?俗世生灵所享所偿皆有定数,与出家者何干。你恬颜搬弄道理,指望我驳么?道爷没兴趣。”
孩童见事情不妙,转身想逃,却被拂尘缠上颈项。
顿时白氂染血,如佩朱红巾子,再迈半步,只怕人头落地。
小童气愤,回头以木剑刺来,竟挟带骇人威力。对方袖中滑出一柄道旗,挡去剑气。旗子略转,散个道印,便将木剑吞没,消失无形。
小徒儿看他啃得欢,何尝不是同样窃喜?
两人和乐融融吃上几口,当场药性发作,各自倒地不起。
小淫贼是中了眠药,睡得呼呼作响。皇子这边则难受许多,他中的是假死之药,躺倒在地,口不能张,眼不能闭,呼吸浅得他几乎无法维持清醒,视野阵阵晕转。
他越是催,后者就越是腿软,趴在墙上拼命摇头。
墙外的小孩急得跳起来,拽对方鞋子,腰间玉佩撞得叮里当啷。小伙伴鞋掉了,给吓得低声惊叫,眼里泪花直打转,反倒扒紧墙头瓦不撒手。
此时有人影出现在迷雾中,进入墙后窄巷,伸手将困于墙脊的小孩抱下。
另一孩子脸蛋漂亮,眉间点了桃色印痕,看着格外可爱。但其矮小瘦弱,身手也不如前者,费老大劲儿爬上桶,站起来却够不着墙头。
高个小孩递给他一柄木剑,两人各拽一头。墙上的拉,桶上的蹦,好容易才把后者拖到墙脊上。
“跳下去就好了。”
假剑修梦中哀哀作声,满面冷汗,显然给噩梦吓得不轻。即便如此,眠药作祟下,他仍无法惊醒,只能继续沉浸于凶险幻境,一惊一乍地说着梦话。侧耳听去,除了惨叫怒骂,多是怨恨某人“为何不救我”“说好的”,腔调绝望,痛苦不堪。
剑气护身,迟迟不散。
幻兽没吃着他不肯甘心,继续生出新幻境来。
数头幻兽于其身侧绕行,张嘴便受剑气割伤,遂放出影像迷惑对方。
幻境映在假剑修周围,皇子看得真切。
内容要么是被各门派弟子追杀,要么是被不知哪派年长之人虐杀折磨,单是死法,就不少于十样。
入夜时分,吞天境地最出名难缠的幻兽群起觅食,见他俩倒卧便起猎捕之心。只仍按捕食技法,先乱目标心性,趁猎物陷入幻境,咬杀,分而食之。
方才他受幻兽袭击,所见一切,皆为幻兽化出的异景。
笼中尸首是剑仙,因自己保护不力,不但受尽凌辱,还教妖兽吃了,再不能复活——以上种种,正是他此刻最害怕看见的景象。若没带着保命雷符,恐怕在他惊恐混乱时便被幻兽咬断脖子,成了一顿美餐!
怎么回事?
皇子震惊。
他感到自己脖子似乎受了伤,火燎火辣地泛着痛。
他怒吼出声,扑将过去!
正此时,突然一个霹雳凌空降下,皇子眼内、脑中被照得满堂光亮,顿如醍醐灌顶,清醒过来!
他仍侧卧于熄灭的篝火边,假剑修也呼呼大睡着,身侧那箱笼完好如初,并未遭野兽袭击。
那尸身手臂上,分明有个陈年伤痕!疤痕是口杂乱牙印,深浅不一,约莫孩童口齿大小——与剑仙臂上残留的痕迹,一模一样!
小徒弟脑中轰隆作响!
是师尊!
那鬣狗似的妖兽低头于尸身双腿之间,抵住私处舔咬不停。狭长吻部连连朝着蜜洞内拱,舌头探进深处,抽出时甩得啪啪响。偶尔抬头警惕左右,齿间无血肉,嘴毛倒是给香汤糊得油光水滑,想必是饮尽羹汁才轮到大口啖肉。
皇子惯爱读史,知道野兽食人是怎样惨状。
若从肛口下嘴,少不得把肠胃牵扯一地,腹中吃空。亡者死后不仅深受淫辱,还被野兽啃吃羞处,难得全尸。他无力呵止,不忍再看却又无法闭眼,心中满是愤懑愧疚,浑然忘却自己也身处险境。
鬣狗样的妖兽伸出舌头,舔舐尸身大腿,直舔进裹尸布里边,拱出个帐篷形状来。
布匹给撑得裂开,嘶啦一声,露出更多肌肤,甚至包含半个屁股。
或许是被奸杀而亡,臀肉保持死前的模样,紧紧绷着,皮肤印出凶手指痕。看起来真不像女人的臀部,没那么丰满,也并不软糯。
淫修美滋滋啃起鱼肉,嚼得吧嗒吧嗒响,还劝剑仙弟子赶紧趁热吃,仿佛鱼是他捉的、他烤的一般。
哦,药确实是他亲手投放。
皇子关心着自己动了手脚的烤鱼,看对方吃得毫不生疑,便露出笑容,慢慢撕了鱼肉含入口中,斯文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