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惶惶,思虑自身图谋是否为掌门窥破,又被看穿几成。当下作受宠若惊状,解了乾坤袋,将内中俗家进献法器交出三成,其余留下防身所用。
长老收了法宝,列出清单供他将来领回物品,也不逼人将乾坤袋交底,遣道生送他上路,投入秘境中。
入口挂牌处空空如也,并无其他同门正在此修行。倒是有一熟人,被押着蹲守于洞外,见小徒儿来,两人皆愕然。
谁知,没过多会儿,便有执法长老拿着名牌过来,问他是不是刚回山门的云越道君亲传弟子。
得到肯定答复后,对方告知小徒儿:掌门并未闭关,是有要事需避人耳目远行,在此等候不会有回音。又说:“掌门于你另有安排,且将随身法宝暂存老道这处,入吞天境地修行。”
皇子闻言诧异。
此时怎有心情远游?
虽然疑点颇多,但剑仙无义务与外人交代行踪,又兼功力高深,并非眼前这游方道人能伤,再问恐怕也问不出所以然。小徒弟遂放对方离开,顺祝安好。
转头就上了主峰,找掌门去。
小淫贼看得啧了声,顺手剥开包袱皮,对剑仙肩头张口咬下,齿痕果然乱七八糟。
小淫贼开箱见脸,先是吓了一跳。想明白是自己紧张时候老拽那颈绳所致,他又心疼地抚摸压痕,随手摸出张落满迷药的香帕,泡溪水里洗了,给剑仙擦擦脸。
“唉,都是你那徒弟不好,话里话外试探我。”
他小声埋怨,把剑仙舌头也擦擦。
淫修抱着箱笼,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谈话间,二人行至开阔地,彼此问过皆非辟谷苦修之人,便决定在此扎营修整。剑仙弟子放出未被搜走的法宝驱邪,又设警戒法阵,提剑往林间收集柴火。
小淫贼挖灶搭棚,去溪间摸鱼捉蟹,不敢将箱笼留于营地。
合欢派?
小淫贼一愣,随即明白是宗门堕入魔道之前的事,自己对这地名有印象,八成是老淫仙醉酒提过罢了。
对方突然解说许多,他怕是故意试探,便假意松口气:“既已是荒芜之地,为前辈修建坟茔倒容易许多……小兄弟,看你不过二十左右,竟知晓千年故事,佩服佩服。”
皇子听见人世二字,问:“哦?何地呢?”
淫修没料到他在这处搭腔。
他出生于魔道界,在合欢派经营的妓院中长大,哪知道什么人道界州县啊!随便胡诌个冥冥之中觉得像的,报给对方听,又补上一句“时隔多年恐怕早就改易了地名”做解释。
如:他本是偏远地界小小丹修,偶然觅得上古大能殒落之地,获其残余精气灌顶传功。那大能修的是剑道,与他自身功法相去甚远,因此,他才慕名前来灵修派,求剑仙指点一二。
“这箱中之物,想必你也好奇。”小淫贼指指自己背后。
小徒儿并不好奇,他不在意此人言语真假,只想尽快离开秘境,寻找剑仙下落。
言语中不掩去意,神色为难得很。
小徒儿见他这般情状,自然知道这人急着要走。
蛇妖来人间一趟,翻天覆地,载了剑仙先行。三皇子知道追不上,遣人飞鸽传书关注剑阵封印事后动向,自己留在人道界协助朝廷赈灾,开坛祈福,作一番姿态。
“哈?”
“开路啊,兄台以为是何事?”皇子含笑回答。他挥袖向前,锐利剑气直泻而出,转眼劈尽拦路藤蔓横木,开出一条通往溪流的通途。
游方剑修来路不明,秘境之中不宜为敌。
想到这里,他突然拔出佩剑,铮然金鸣吓得小淫贼往后跳开。
剑首虚点地面,皇子将剑身略作侧转,寒光扫过对方双眼。淫修瞳孔微缩,耳鬓皮毛绷紧,未持剑之手不自觉地圈了个掌形。
——一试便知,此人不通剑艺,多年修习的是拳脚功夫。
皇子笑起来:“兄台,你持剑指法有误。”
淫修闻言木剑差点脱手。
他哪里懂如何握剑?
怕是早就防着他开溜了。
掌门还有地方要用他,必不会动起杀念,但难免赏一番苦头、浇一遭罪。
淫修不晓得这秘境有什么妖魔鬼怪,哪里肯轻易入内?发觉剑仙亲传弟子要进,他忙不迭与其结伙作伴,遇到麻烦多少能扯个人垫脚送死。
传送仙法散去,二人立于深山老林。
四周静谧,若非空无鸟兽,便是凶物潜伏环伺。眼前一条兽踏小径,远处溪声依稀可闻,遂由淫修开道,沿路寻去。
皇子问:“这位同道,你方才匆匆收拾,便是要入吞天境地修行?”
上一章讲的是剑仙到了魔道界,欲斩杀魔尊,却再次受辱。
若非那大魔头持有奇宝,只怕早在魔道倾轧中悄无声息亡故,更不能将大剑仙玩弄于股掌之中。但仙道界这头,小贼不过身负区区淫技,却仍多番侵犯剑仙肉身,混得风生水起,莫非只能叹是剑仙命中一劫?
却说那小淫贼,装得人模人样,把剑仙未能回魂的尸身往箱笼中一放,背起,就要开溜。此时给剑仙亲传弟子截住,说不慌,那必定是假的。
竟是小淫贼。
那厮背着箱笼,手里怪不像样地拎了柄木剑,面色论不上个好字。他冲皇子招手,套近乎到:“嗨呀,早说是你来,我就放心先进去了!”
押送他的道生催他尽快动身,他倚仗修为,蹦过来勾拉剑仙的小徒弟,揽着对方跳入秘境。
吞天境地乃一小秘境,因入口毗邻灵修派庇护村落,划归山门独享,是中等境界道生历练之地。以小徒儿资历与能为,远未及此准线,若再修百八十年,或许有望入内修行。
对本事合格者,吞天境地或为宝地,于他,则凶险非常。
是掌门虽不说破,但暗暗降下惩罚吗?
天刚亮开不久,早课未毕,掌门宫观只有几名洒扫杂役身影,见是剑仙亲传弟子,告知掌门闭关,将其指往偏阁静室。
皇子当然不去。
他请人通传一声,就说论剑峰不见云越道君踪影,自己在殿外候着。
以他所知,是剑仙被蛇妖带去封印外,换掌门放过魔尊性命。看重客子前辈正气凛然,竟将两情相悦之人看得比那心境邪妄的剑仙首徒低,真叫人料不到。
道理上讲得通顺,情理间总觉奇怪。
师尊与自己胡闹数日,又被掌门以质子身份带回,必定羞愧难当,少不得自罚思过许多时日。
这舌尖,颜色不像死者那般黯淡,反倒鲜艳,触处弹性尚佳。血沫干涸只余红痕,往外拽,并不松动,想来是舌骨自行复原。
淫修跪在箱外,将香舌清理一番,又洗过帕子,替剑仙洁齿。
两排玉齿整齐收敛,不见哪颗歪斜,犬齿也不尖凸,乖顺得很,压根想不到竟生在剑仙这般锐利悍勇之人口中。
听剑鸣声远在两三里外了,他才咧着嘴,把箱脚往卵石堆中插稳,掀开盖子,露出内中尸身。
剑仙给他蜷在窄小箱笼内,头颅本是裹着包袱皮、硬摁于双膝之间的。经他背上颠簸,又被绳索勒着脖子,不知怎地就仰起头,将脸向上,顶得竹编的箱笼盖子鼓起个大包,自身脸颊也印下了网状压痕。
此时绳索将包袱布拉开一小片,露出叼着舌头的双唇与死不瞑目的眼。
谁料,对方一句话,吓得他差点没接上气来。
——“师尊云越道君出身于此,我闲来翻看地志,便记下了。”
夭寿哦,怎会又转到剑仙这码?
小徒弟却说:“这处我知道,直到千余年前仍属繁华地界。可惜世风日下,城中半数街市辟做花街柳巷,后来一夕覆灭,在地志中引为奇谭。”
“一夕覆灭?”
“地志记载为天谴,又录有民间传闻,说城池本由仙道界合欢派庇护,当时为避天灾将居民疏散,就此废弃不用。”
他忧心的是,掌门师伯突然离开本派,会否与师尊有关,又或者是其发觉剑仙受秽心丹影响,甚至珠胎暗结,怒而将人囚禁?
瞥那游方道人一眼,对方正用手臂拢着箱笼,凝重到:“不瞒你说,箱中装的便是上古大能尸身。其肤不腐,其色不衰,魂魄则早已回归天地,只望我修成剑上本事,为其完成开宗立派之伟业,再将尸首以仙家始祖名号送回人世故地安葬……”
掺杂自身野心,小淫贼说得动情,几乎连自个儿也信了。
淫修见他年轻稚气,只当是个没经过世面的小道生,谁想竟有这般本事。想到这人的师父被自己多番猥亵,甚至扣住尸身,小淫修不由心惊胆战,反手,抓紧箱笼一角。
二人沿溪行走,一路自是互相试探。
剑仙弟子滴水不漏,小淫贼则故意漏出许多虚假消息。
皇子目光微敛。
小淫贼见状,也知自个儿露了几分怯。指尖曲起,备妥迷药,若对方贸然攻来,就以剑意气劲催洒药粉制服。
此时,对方却开口:“兄台退后罢,我来便是。”
索性倒抓,递给对方:“那是我不擅开路,你来试试?”
小徒弟看到此处,已经将这“剑修”本事摸了个七八成,对其留居剑庐目的暗暗生疑。
但面前之人吐纳生息又浑似本家,好像真由师尊剑仙指点过。他凭自身功底,看不透对方修为深浅,可见这厮至少高于自己好几个境界。
他拿木剑斩开身前树藤,回头:“小兄弟,你可知道这秘境如何出去?”
皇子不动声色,观察其意图,反问:“兄台好难得才进来,怎么,这便急着要离开了?”
“没有啊,哪里的事!”小淫贼急忙否认,说得手舞足蹈,“我就盼着在此修行个千年百载,噗唧一声得道成仙呢!”
“……是呀!难得贵派掌门首肯,我生怕他翻悔呢!”
小淫贼仰天大笑。
——妈的,好个阴险正道!竟暗搓搓下绊子,派人守着山门,待他递牒子说要走,就抓他来“进修”!
但他看对方年纪,左右不过二十来岁,半只脚踏着仙道门槛而已,又大了胆子。
——先糊弄着,若蒙混难成,将这小子宰了,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他敷衍几句,对方问起剑仙去向,只推说并未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