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译面无表情地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转头问旁边站着的钟然:“你现在喜欢人妖了?”
也许是心底里的不满作祟,傅译说出来的话有些酸溜溜的,把那位舞台上跳舞的“头牌”愣是说成了人妖。
刚才“好心”劝傅译的调酒师突然见他这么说,不由得心里冷笑了一下。自从这位为了那个“头牌”天天来酒吧等人以后,便来了不少别有用心的人。然而无论这些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有钱有颜,他都没搭理过任何一个人。
吧台里面的调酒师哼哼地笑了两声,“他跟你不一样,你知道他今天晚上消费了多少吗?”
傅译没说话,钟然大少爷有钱,爱花多少花多少。
“我劝你早点死心,小朋友,”调酒师凑近了傅译,语气里调笑的意味占了大多数,“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过人家是冲着我们酒吧的头牌来的,这些天来了那么多人搭讪一个都没理,你坐这儿就是自讨没趣——”
可是即使这样,他还是没怎么费功夫就看到了钟然。
钟然穿着白衬衫站在吧台旁边,身形挺拔清俊,似乎正在看着舞台上的表演,他这幅打扮跟酒吧里其他人格格不入,简直像是掉进大灰狼堆里的一只又干净又单纯的小绵羊,完全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粘在他身上。
傅译走过去,一路挤开好些往钟然那边看的人,大大咧咧地直接在钟然旁边坐了下来——虽然这是吧台边唯一的座椅了,可傅译知道钟然嫌弃这座椅脏才不肯坐,心里稍稍舒服了一些。
虽然躲过了外面追他的打手,傅译却没有马上出去,而是顶着钟然不悦的目光在包厢里坐了下来。
包厢里散落着几件衣服,傅译眼尖认得出是之前钟然身上穿着的——他身上也洒了酒水,大概是在这里换衣服的。
傅译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被钟然提上裤子就装不熟给气到了,还是刚才被人打了脑袋,总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也满是浆糊,反应比起平时迟钝了不少。
他往包厢里的洗手间一躲,没多久就听见钟然打发那几个打手的声音。
走廊上那么多包厢,他们一个一个找过来也得花不少时间,傅译虽然跑不出去,可是打个报警电话的时间也够了。
他计划的很好,唯一的意外就是包厢里居然是熟人。
钟然看着面前的傅译,气道,“你还真就阴魂不散了?”
厕所外面突然一阵吵嚷,门口冲进来几个大汉,满脸横肉肌肉虬结,看到他们就能令人马上想到黑社会打手。
他们一看就是冲着傅译过来的,往厕所里看了看见没其他人,便问傅译,“你就是那个捣乱的?”
傅译稍微一下便反应了过来,“不是!”
刚才钟然泼了他一脸一身的酒,到现在他身上还有股酒味儿,要是就这么回去了肯定会被孙远新那个狗鼻子闻到。
他是瞒着孙远新跑出来跟踪钟然的,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醋劲大发,每次自己一提起钟然他就转移话题,每天晚上都缠着自己把自己做得精疲力竭才肯罢休。
他们现在已经回去上学了,有时候孙远新晚上做得厉害了,他第二天上课都没精神,好在苏逸尘据说跟学校申请了要换班,现在几乎见不到面,也就没人看得出来傅译每天那么没精神的真正原因了。
头牌上前拉偏架,一边大声叫保安一边下黑手,傅译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眼睛都快气红了,没防住挨了好几下,但他管也不管,一心盯着钟然。钟然被他撞得趔趄,衣服也被揉皱了,身上更是洒了些酒水,散发着甜腻的酒香。
钟然冷着脸,直接拿过旁边的酒瓶,往傅译脸上泼了过来。
“清醒了没?”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钟然冷冷说,“只是你有时候比较顺眼。”
头牌脸上笑意越浓,整个人都往钟然身上靠近了些,似乎马上就能把这个吊了他半个多月的有钱人小少爷拐上床了——说是他不远不近地吊了钟然半个月,又何尝不是钟然吊了他半个多月呢?
太容易得手的东西总是不会太珍惜,头牌自诩见过世面不少,当然觉得自己能把这个看起来没什么情场经验的小少爷玩弄于股掌之间。
还是说,他真的被傅译给伤透了心,直接堕落了?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酒吧又进进出出了几个人,大多都是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傅译这会儿才发现这家酒吧好像还是一家同性恋酒吧,这下他可彻底坐不住了。
虽然钟然那个大少爷在傅译面前看起来还挺厉害的,但是傅译觉得这大少爷就是个花花架子,要是真被人看上了他的美色要霸王硬上弓,钟然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少爷怎么打得过……
“我像是不开心?”
“就算没有不开心的事,喝酒也会更开心。”头牌很有耐心,毕竟只用再忍一小会儿,自己的目标就能达成了。
“我好像……”钟然顿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有些阴郁,“真的喜欢男人。”
钟然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没有接话,双眼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刚才那位……老熟人?”
“不认识,把他赶走了。”钟然淡淡道。
“我看你是有危机感了吧,”调酒师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一句,“我看那小少爷平时除了你谁都不理,还以为他真的很喜欢你呢,没想到今天来的那个新人他也没赶走,看来人家好像只是拿你尝尝鲜啊。”
头牌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摇了摇酒瓶,将酒液晃匀。
“我说,你这分量可别放多了,小少爷明天起不来,保镖不得把你皮扒了?”
头牌看着钟然和傅译往门口去的身影,眼睛微眯了一下。
“来瓶酒。”
他招了招手,调酒师挑眉,从里面拿出一瓶红酒,“这酒可不便宜,看来你从人家身上赚了不少 。”
头牌脸上带着笑,径直走到钟然旁边说话,却无视了一旁的傅译,“等了多久了?”
调酒师似乎跟这位头牌很熟,瞥了一眼傅译,插话道,“我说,人家天天来找你大概也有半个月了吧,你们现在怎么还这么客套,不会到现在都还没上床吧?”
这话说得唐突,傅译脸色一下子就不太好看了。
傅译在跟踪一个人。
在之前他已经找私家侦探查了一些资料,所以要跟踪并不难,他看着那辆车停在外面路口,一个人从车上下来,然后轻车熟路地进了一家酒吧。
他远远的看着那个身影走进那家花里胡哨的酒吧,脸色阴沉了下来,牙根也痒痒的,要是那人就在面前,估计他能直接咬上去——
请酒不喝,搭话不理,想直接动手会被从旁边钻出来的保镖拖出去打,这些天下来,所有人都已经心知肚明这是一位轻易不能碰的人了。
钟然也像是其他人所猜测的那样,没有搭理傅译,冷淡地仍然看着舞台上的表演,明明那是个让其他人欲火焚身的钢管舞,却让他看得面如止水,跟看一堵墙的表情没有什么差别。
傅译还想再说什么,一道身影已经插入了他和钟然之间,正是刚才舞台上那个跳舞的头牌。距离近了,便更能看出他脸上确实化了浓妆,脸上打了白粉,眼角一道绯红痕迹艳丽像血,勉强能看出妆下应该也是一副不错的容貌。
“头牌?”傅译问了句,心里多少有些酸溜溜的,这酒吧又不是妓院,怎么还有头牌的……钟然这堕落得也太快了。
调酒师嗤笑了一声,手指指了指钟然正看着的方向。
酒吧里灯光昏暗,但舞台上却凝聚了好几束灯光,打在一个身形劲瘦正在跳钢管舞的年轻男人身上。那个年轻男人脸上画着浓妆,强烈的灯光下眼睛周围一片绯红的眼影,勾勒出艳丽的眉眼,而且他身材不错,身上一件半透的白衬衫被汗水浸湿粘在了身上,随着音乐里的鼓点,年轻男人一颗一颗地解着衬衫扣子,舞台周围一片口哨声。
他坐过来无疑打破了这边的某种默契维持的平衡,好些不满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片刻,看到他偏瘦的身形和身上的校服的时候更是带上了轻佻的恶意,不过傅译也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盯着旁边漠然无视自己的钟然。
“嘿,”吧台里的人突然出声对傅译说道,“不点东西可别坐这儿。”
傅译瞥他一眼,“我看他也没点东西啊。”他指了指钟然。
钟然在这里花了不少钱,那几个打手不敢引起钟然反感,很快就离开了。
傅译靠在洗手间的墙上,觉得身体里有股困意往上涌,手脚也有些发软,直到钟然敲了敲洗手间的门,有些不耐烦的问,“喂,没死在里面吧?”
傅译甩了甩头,试图清醒一点,然后去开了门。
越想越觉得气,傅译一时恨不得直接冲进去抓人,他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就算之前钟然是因为抓奸被自己气到了才要分手的,就算钟然这么久不跟他联系,他也已经认定了钟然是他的人,大不了自己以后都顺着钟然,什么都依他还不行吗——分手什么的,绝对不可能!
傅译一边想着,一边气冲冲地进了酒吧,明明外面天色还没有彻底暗下来,这酒吧里却已经一片黑暗,夹杂着某种躁动的灯光和音乐晃来晃去,晃得傅译脑子又涨又疼,也不知道钟然那种娇惯的大少爷是怎么习惯这种环境的。
他有心找人,但一眼看过去所有人的脸都暧昧模糊,一半隐在黑暗里,非得走过去一个一个认才能认得清。
傅译喘着粗气,“酒吧里的人在追我,说要弄死我。”
“……”钟然沉着脸看了他好几十秒,一句话说得跟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自己找地方躲。”
傅译觉得自己大概是跑得太快,脑子耗氧有点多,才会一歇下来就四肢发软。
然后拔脚就跑。
他认怂认得太果断了,那几个打手都没反应过来,被他抢了先机跑了,赶紧在后面追。
傅译一路跑得跟兔子似的,专往人多的地方挤,到后面眼看那几个打手分散开来想包围他,干脆一咬牙,往包厢那边跑。
要不是孙远新这么阻挠,傅译只怕早就来找钟然了。
傅译洗了把脸,抬手嗅了嗅,还是觉得自己身上的酒味儿有点重,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酒吧的厕所空调温度好像有点儿高,他居然觉得有点热。
他可不想就穿着这件浸满酒气的衣服一路回去。
钟然的脸冷得快结冰,傅译还没见过他用这种表情对自己,心里又气又委屈。
然后,傅译就这么被钟然的保镖给扔了出去。
傅译站在酒吧厕所里的镜子面前,用水龙头里的冷水洗了把脸。
眼看钟然要喝下去了,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人,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冲到了钟然面前,钟然被这股力道冲撞得身形不稳,晃了一晃,手中的酒杯就这么摔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钟然,你想赶我走找别人,没门儿!”
眼看着到了嘴边的煮熟鸭子飞了,是谁心情都不会好。
“噗,”
头牌笑了起来,一边伸手拨弄了下头发,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滑过钟然的手背存心挑逗,却被他抽手躲开。头牌挑了挑眉,估摸着这位小少爷好像还有点儿纯情?没确认关系都不能碰手?不过这样的话,好像还挺有挑战的。
“你要是不喜欢男人,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头牌对钟然的这个态度也不以为然,毕竟从他们认识的这半个多月来看,钟然性格如此,对自己都还算是好的了,至少说话还会搭理几句,要是别人和钟然搭话,钟然连个眼神都不屑给。
当然,刚才那位让头牌有点危机感的小年轻例外,却也仅限于此了。
想到这里,头牌有些迫不及待地把那瓶加了料的酒往钟然面前推了推,“喝了酒,就不会有不开心的事了。”
“用不着你说,我有分寸。”
他们等了好一会儿,都快以为钟然跟人跑了,钟然才一个人慢慢地走回来。
“你去的可有点儿久。”头牌试探着说。
头牌舔了舔唇,“人家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你那些兑水的酒肯定尝的出来。”
他背过身坐在吧台上,摇晃的灯光足以让他的动作看起来很正常。借着遮掩,他熟练地将药注入酒瓶,见调酒师嗤笑了一声,他便解释道,
“吊了半个月,也该给人点甜头了。”
他看着钟然平静的脸,一股醋意忍不住翻涌上来,勉强压住了没有当场发作,心里却绝对不好受。
钟然瞥了他一眼。
“你跟我过来一下。”
这才多久,钟然那个大少爷就这么变心了,还跑到这种地方来!
他不是最看不起这种群魔乱舞的地方吗?
他们学校里其实也有不少喜欢疯玩的学生会偷偷跑酒吧,不过钟然从来都没有跟那些人有过交集,也从来没对这些地方产生过兴趣,这位大少爷骄纵又傲慢,根本看不起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