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他一直觉得梁氏视他如陌路人吧——这样最安全。”
大长老沉默片刻,问梁王孙:“你知道以后如何待他了么?”
梁王孙点了点头。
“是。”林澈苦笑:“我明白。”
“起来吧,回去上课。”大长老淡淡吩咐一声。
林澈小心翼翼放好梁王孙的生殖腔,低头走向教室。
“刚才那些,是议会欠你的。”梁诺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当初不肯罚你,话说重了,你别放在心上,即日起,你受议会管辖。”
林澈眼眶一热。别开头。
“好了,别闹脾气。”梁诺起身把他抱进怀里:“好好学,嗯?”
“直接吩咐吧。”林澈苦笑:“恐怕我没得选。”
梁诺笑着道:“你挺有意思的。”
“我不会亏待你,我看你也好几年不学了,为了督促你,今天起,我和你结契。”梁诺微笑:“事成了,我亲自为你和王孙主婚,事败,我送你的骨灰安葬梁氏,你意下如何?”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梁诺淡淡一笑:“我和大长老不一样,他不愿把你扯进老一代的纷争里来,我心狠。梁氏养了你十年,你既然倾慕梁王孙,该为他尽力。”
林澈点头道:“可有吩咐?”
“从百年前说吧……”梁诺给他讲了一刻钟,看着林澈的神色渐渐沉郁下去。
“但梁王孙和梁青没有资格。”大长老淡淡道:“我们怎么罚,他们都得受着。”
林澈低着头,哭出了声。
“林澈。”大长老语气平淡:“今日我就把话说明——你和梁氏,道不同不相为谋。十八岁之前,只要你不闹事,议会就容得下你。过了十八岁,天高海阔,不必再见了。别指望我们拿你当一家人,明白?”
七日后,大长老下葬,梁诺去了一趟岸上。
林澈给他开了门,微微怔了怔。
“认识一下,梁氏新任大长老,梁诺。”梁诺冲他一笑:“阿澈,坐。”
“老了,觉得有点亏欠。”大长老笑笑:“那时候罚王孙,也是为了阿澈——他们这辈子,只能这么亲近了。后来大概阿澈觉得难堪,自己就疏远了。”
“您想他了?”梁诺笑笑:“那到时候,我做主让阿澈葬在梁氏,他一定高兴。”
大长老轻轻吸了一口气,闭上眼没答话。
“嘴上说分道扬镳,死前还要见他?”梁诺微微苦笑:“断了他们俩的情谊,你心里很难受吧?”
“是。”大长老苦笑“王孙重诺,林澈重情。都是好孩子。”
“他小时候喜欢粘着我和四长老。”大长老神色复杂:“十一岁的时候哭着问我为什么不罚他。”
他还会再出生在梁氏,再在这儿长大。
窗外传来合唱团的歌声。
“王孙,别再犯傻。”大长老叮嘱自己的后来者:“阿诺,看着他。”
然后他又想起来——今天竟然是他的生日。
大长老办事果然周全,联系人都不忘来买个蛋糕。
第二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
小伙伴点点头,就见林澈走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才进了屋。
……规矩还挺重的,阿澈平日里没这么客气。
“……长老到我这……有何贵干?”林澈问。
“咱俩一起睡?”朋友问。
林澈点头。
第二天一早,林澈起来就看见,外头放着早餐。
但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卫生间。
——“我只是借住几天,不会干涉你。”大长老声音冷淡“想看就看。”
哦.。
“让开。”
林澈乖乖地让开了。
“阿澈?”朋友探头出来:“这是……?”
他从没有想过,还能和他们再见面。
那天晚上,他和朋友在房间里看电影。
看到一半,他听有人敲门,以为是外卖。
“你还想问什么?——议会要棒打鸳鸯,你不是认了么?”大长老冷冷地开口了。
“……您为什么,不罚我?”林澈苦笑道:“我大概能猜到 此事因我而起。”
“少年慕艾,有什么错?”大长老轻轻一笑:“我不是那么陈腐的人。”
九月,他成了大一新生。
靠着攀岩和击剑,他名声鹊起。
“阿澈,你是梁氏集团出来的啊。”室友很羡慕:“你家里肯定很有钱吧?”
但梁氏议会,从没有把他纳入管辖范围。
成人礼的时候小人鱼会获得一块墓地,岁月很长,他们会在往后的时间里慢慢建造一个他们想好的长眠之所。
他没有。
就连议会,也多方照顾。
衣食住行,尽力给他他想要的。
——只是议会从不罚他。
“不必。”大长老淡淡道:“逢场作戏罢了。——回去收拾东西,搬出去吧。”
林澈含泪点头,带上东西离开了梁氏。
他来的时候身无长物,走的时候,只带走了笔记本和多年来的荣誉证书。
他性格逐渐内敛了许多,但反而更见沉稳。
之后的六年,日复一日,他再没有和梁王孙多说过一句话。
大长老在高中毕业典礼上,亲自给他赠了荣誉证书和一个笔记本。
“梁青。”大长老喊道。
我的小伙伴立刻也跪了下去。
“从今天起,你的一切社团活动禁赛。”大长老语气漠然:“我看你能不能管住你的舌头。”
对梁王孙的惩罚持续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林澈开学,升入了初一。
他没什么过分的举动,依旧一心向学,循规蹈矩。
梁青张了张嘴:“大长老——你何必要这么说呢。”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大长老的声音如冰如铁:“他终究不是鲛人。不必为我们的仇恨所累。”
“我若是告诉他,王孙的骨头放在研究院供人研究、心头血被人当了研究长生的材料,他以后要如何过活?研究院再如何不堪,终究是为了人类活得好。若是如此,他只会因为爱慕王孙,觉得痛苦不堪,不如恨我来的方便。”
梁王孙屏息凝神。
大长老上次这么对他说话,正是他犯了大错的时候。
他看着林澈惨白的脸色,不敢做声。
“我知道,你想把梁氏当家。”梁诺笑笑:“梁氏,也并不愿意拒绝你。”
林澈伏在他肩头,失声痛哭。
“我不求这些。”林澈笑笑:”我在梁氏长大,十年来,不敢忘恩。您能找上我,我感激不尽。”
“阿澈。”梁诺正色:“我刚才说错了。”
林澈一愣。
梁诺微微低头,道:“我是一定要把研究院的那个老东西送进地狱的,你有能力,愿意帮忙吗?”
林澈沉默了。
“我给你三分钟。”梁诺抬眼。
“……大长老过世了?”林澈望着他道:“怪不得,他会来看我。”
“他那个人,嘴硬心软。”梁诺语气和缓:“你一直没交女朋友,还倾慕梁王孙吗?”
林澈苦笑:“是。”
“您答应吗?”梁诺又问了一遍。
大长老闭上眼,道:“你去问他吧,他想,就回来。”
梁诺点点头。
“我舍不得啊。阿澈没错,怎么罚他呢。”大长老望着天花板笑了笑:“没办法——他不是鲛人。”
“我去的时候他在和朋友看电影,咋咋呼呼的,还和小时候一样。”大长老有些嫌弃地撇撇嘴角:“生日到了,自己都不晓得吃点好吃的。”
梁诺听得心里难受,转开头不说话。
新一代的掌权者早已和他交换了记忆,闻言点了点头。
床边无人的时候,梁诺道:“你见了林澈。”
大长老笑着点头。
林澈在小屋里看电影,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自在。
梁氏
“我走了。”大长老语气很轻松:“下个轮回见。”
“……那,就是因为我是个异族,对吗?”林澈苦笑:“您知不知道,议会如此行事,比正式责罚更让我难受。”
“我不能罚你。”大长老顿了顿,面上没有笑意:“正是你说的——你是异族人,你不必敬畏议会,棒打鸳鸯,阻你恋情,是议会的错。要恨便恨,不必客气。”
林澈久久不语,神色萧索。
“来这联系几个族人。”大长老语气平静:“今天下午就走。去上班吧。”
林澈狐疑地看看他,自己上班去了。
晚上他回到家,发现桌上摆了一个小小的水果蛋糕。
粥和饼都是刚刚做好的。
他也不客气,招呼了小伙伴一声就坐下了。
“我今天上午请个假。”他道:“问问什么事。”
林澈钻进屋里:“看!”
“emmmm…”
朋友和他一起看到十点半,然后准备睡觉。
“我家里人,住几天。”林澈回答。
朋友点头:“还能看电影么?”
林澈瞄了一眼时间,八点半,还早。
一个很熟悉的人影长身玉立,站在那里。
他愣了一下,只听他吩咐:“阿澈,我要在你家住几天。”
“大……”林澈脑子一懵。
很有钱??
没有。
暑假,他留校学习。四年后大学毕业,他开始做社畜。
他也不配有。
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离开了梁氏的大门——
奴契已解,梁氏在几百米深的水下,普通人不能入海,往后,就不能再见了。
他有疏漏的时候,长老只是指出来,不会特意训斥。
——对,他们终究不是一家人。
可他是真心敬畏议会。
接近十年里,梁氏就如同他的父母亲族。
他和同学们一起玩乐、一同度假。
梁王孙陪他一起训练,给他送过夜宵。
他拍拍林澈的肩膀,说:“道阻且长,梁氏,就送你到这了。 ”
林澈强忍泪水,跪了下去。
他叩首道:“梁氏之恩,林澈永世不忘。”
梁青淡淡应了一声。
“就这样吧。”大长老随意地说。“都起来吧。”
“大长老——”林澈终于忍不住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