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是他叫的送药的外卖。
我咬了咬嘴唇,问他道:“没事吧?”
想问“疼不疼”没说出口。
但是不爱,真的甘心吗?
大门响了一声,我猜想是蒋鹤声出去了,我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溜走,不然看见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他肯定不许我走,到时候又要纠缠起来。
我特意等了几分钟,想着蒋鹤声应该到了楼下,我便推着行李箱开门出去,结果蒋鹤声没走,正在客厅脱上衣。
我肚子饿得直叫,但是没有食欲,也不知道出去怎么面对蒋鹤声。我昨天对他的话犹犹豫豫的态度,应该让他也很难过吧。
我心乱如麻地在床上滚来滚去,还是决定做个逃兵,先暂时分开一段时间。蒋襄和舒安不知道在外面玩多久,我和蒋鹤声天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搞不好昨晚那种局面不止一次,下一次失控到什么地步我也预料不了。
我爬起来,简单收拾了下行李箱,然后洗了个澡,在床边静坐。
我泫然泪下,跑下去扑进他怀里。
蒋鹤声摸了摸我的头发,安慰道:“好宝,别怕,我在。”
我惶然地打开大门,蒋鹤声正站在台阶下抽烟。
我把着半开的门,不知所措。
声控灯灭了,楼道里一片昏暗。我背光站着,蒋鹤声一半脸隐在黑暗里,嘴边有个小小的火花时明时暗。
阳台外面黑乎乎的,蒋鹤声贴心地安了个窗帘。我把窗帘拉好,却仍然坐立不安,总觉得窗帘后面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太安静了。
我随便点开个电视剧,屋子里有点动静会好一些。但老楼隔音不太好,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响声会把我吓一跳。
按住门把手。
深呼吸。
开!
我猛然惊醒,呼吸困难,大口大口喘气。屋子里一片漆黑,我不知梦魇了多久。
恐惧无边无际地裹挟我,我浑身冷汗直流,爬起来按开了灯。
蒋鹤声把灯换成了很高亮度的那种,灯火通明让我的恐惧削弱了不少。
我不听,只差一步就能登船,姥姥忽然把包袱丢到沙地上。
“好孩子,快帮姥姥捡起来。”
包袱丢出好远,里面的金银财宝散落一地,我慌里慌张地把它们都收进包袱,抱在怀里,再抬头,船已经开动了。
到处雾霭弥漫,白茫茫看不清楚。我在迷惘中听见了长长的汽笛声。
我循着声音跑,眼前迷雾渐渐消散。我看见了姥姥,她挎着一个破烂包袱,在男女老少一行人中间排队上船。我惊喜万分,挥舞手臂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只好拼了命地向她跑,越急越慌,摔了好几个跟头,沙石把我的掌心磨破,我顾不上拍去尘土,只是不管不顾地奔跑。
我在客厅里徘徊,就是不敢进房间。
那扇门换了,我透过门仿佛能看见那晚交欢的我们,门外是仔细分辨动静的姥姥。
门里门外,两种绝望。
“寒寒,醒了吗?起来吃饭吧,我早上去买了些海鲜。”
良久的沉默。
铛铛。
“八楼呢,拎得动吗?”
我没有让他进门,就在门口告别。
“嗯,晚上睡觉锁好门。”他叮嘱我,摸了摸空空的口袋,似乎还想找烟。
车子到了单元门口,我们都坐着没动。蒋鹤声用手背蹭了蹭我的脸,玩笑道:“后悔了?不用抹不开面子,说一声,我拉你回去。”
我瞪他一眼,解开安全带。他忽然大手按住我的头,凑上来吻我。
我捏紧双手,任由他给我一个绵长的湿吻。
“这你不用跟我解释。”
“你不想听就当没听到呗,”蒋鹤声笑笑,“反正我说的话你总是左耳进右耳出。”
他在储物盒里拿出来一盒药递给我:“这是这个月的避孕药,你先吃着。长效避孕药不能随便停,得用别的药过渡,我没去开,先挺过这个月再说吧。”
这顿饭吃得挺沉默,蒋鹤声一口没动,一直在给我剥壳。我也没什么胃口,又心事重重的,吃得还赶不上他剥得快。
从下了电梯蒋鹤声就开始不断抽烟,抽了一路,两侧车窗都开着,风从他那边吹过来浓郁的烟味。我垂头坐着,总觉得这样的时刻该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缄默了一路,蒋鹤声掐掉了最后一根烟,对我说:“徐逸山不是什么好人,我指的是感情上,他还有个不清不楚的孽种呢,你最好离他远点。”
好他妈咄咄逼人的对话。
我不管他,直接往外走。蒋鹤声叫住我:“吃完饭再走吧。”
我不理睬他,在玄关换鞋。他又说:“吃完了我送你。”
我玩了会儿手机,可是注意力始终集中不了,看着看着短视频就走神了,蒋鹤声的脸在我眼前晃啊晃,bgm也变成了蒋鹤声的怒吼:你信不信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你不信你不信你不信……
对吗对吗对吗……
他瞅我一眼:“你指哪方面?”
我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伤。”
他又问:“哪里的伤?”
我俩都愣住了,他扫了眼我的箱子,淡声问:“出去?”
“啊,”我随口胡说,“说好的家教要开始了,我今天就搬过去吧。”
“哦。”蒋鹤声淡淡应了声,裸着上身在沙发上坐下来,给伤口上药。
我一次次拒绝蒋鹤声,纹身也洗掉了,可又和他藕断丝连。既不能忘却前尘往事,不计前嫌地重新来过,又无法狠心斩断情愫。安心经营单纯的兄妹关系。
我都想给自己两个耳光。
早知道和亲哥哥谈恋爱这么难,就应该只和他上床,扯什么爱不爱的。
他沉沉吐出一口白雾,轻声问我:“害怕了?”
“你、你没走?”
蒋鹤声把烟摁灭,淡然地说:“嗯,本来在车里,看你怎么天黑了也不开灯,上来看看。”
我把门和灯开了又关,总是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算了,要不然今天就住酒店。
我背上包包,不敢面对关灯的恐怖瞬间,决定让这些灯开一夜。
“寒寒?还在睡吗?”
我不想说话。
蒋鹤声开门进来,在门口看了看,关上门走了。
黑暗。空无一物。
我按开灯,屋子里有些崭新的陈设,很安静,什么都没发生。
我松了口气,然后房子里所有的门都打开,并且按亮了所有的灯。
我靠在墙边,久久缓不过神,不由自主地盯着那扇紧关的门。
那扇门里似乎关着什么怪物,既让我胆寒,又让我好奇。
我一步步挪过去。
姥姥向我挥手:“好孩子,回家去,好好生活,姥姥走了。”
我低头再看,怀里的金银财宝变成了冥币和纸叠的元宝,化成一股烟,慢慢升上天空。
……
姥姥上了船,而我也终于能发出声音,我声嘶力竭地哭喊。
“姥姥,带我走吧,别丢下我。”
姥姥急得直跺脚:“哎哟,好孩子,快离开这里,别往船上跑!”
我没来由地产生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迫使我坐下来,又迫使我蜷缩起来。
倏忽之间我似乎走进了一场梦境,又或许,真的飘去了什么地方。
雾,起了很浓的雾。
我微微点头,关上了门。
老楼和以前天差地别。
焕然一新的家具和装饰,没有半丝从前的痕迹。
他呼吸紊乱,温柔注视我:“好乖,居然没有反抗。”
我怕再不走就走不掉了,一把推开他,慌张道:“我走了,你注意安全。”
蒋鹤声也紧随我后,从后备箱里给我提出行李箱。
他忽然紧张地盯住我:“前几个月的都吃了吧?”
“嗯。”
“那就行。”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解释:“我和他没什么……”
“我知道,”蒋鹤声挤出个笑容,“不然也不会苦兮兮地抱着我的照片自慰了。”
“哦对了,”他补充道,“那个祝白,我俩之前在一起过几年,都跟你交代了。这一年多确实断得干干净净,以后也不会死灰复燃。她要出国了,我要上任的总监的位置就是她腾出来的。”
我没停,摸上门把手。
蒋鹤声突然发火,把手里的瓶子摔出去,怒骂:“操,留你吃顿饭也那么难?”
我吓得缩了一下,怔了半天,有些畏惧地回头看他。他走过来,把我的箱子抢走了。
我索性关上手机,蒙在被子里逼自己睡觉。
蒋鹤声来敲门。
铛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