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营帐处,鹊五察觉到不对劲。一切看起来如同往常,但杀手的本能让他感觉到了危险。摸到腰后的刀,他悄无声息地靠近营帐,伸手一掀,身子一闪,在暗处扑出来一个身影,刀尖的寒光如同一颗星,冰冷刺骨,直冲他胸口而来。
鹊五扬刀架住来人的攻击,左脚一转,蹬地跳开,顺势摸到枕头下藏着的匕首,双手持利刃,与来人缠斗起来。
对方一语不发,刀刀皆为杀招,出手狠辣。两人拳脚带风,从营帐一边打到另一边,透过外面火把的光亮,鹊五认出那双眼睛。“盘三?”
鹊五经受过各种各样的训练,去应对敌人的逼问、奸细的刺探,却从没人教过他,怎样告诉心上人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背负着许多秘密……垂眸再抬眼的瞬间,他心念百转。“我是将军培养的暗卫,也是夫人可以信任的人。”
小心观察她神色变化,他暗松一口气,“夫人作了什么样的诗?还请夫人不吝赐教。”
“算了算了,”夏松梦还是摇了摇头,“邢将军他不许我作诗了。你说说那天你怎么发现那里的朝阳那么好看的?”
夏松梦笑着躲开,被子都弄乱了。“好凶啊!快走开!”
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他帮她把被子掖好,“那我走啦?”
“嗯……不要。”她难得有笑得这么开心的时候,才不想这么快放他走。“你怎么知道那里的朝阳那么好看的?邢麓苔教过你读书吗?我后面写了诗的,你要不要听?”
燕枝蔻还在门口分发粮食,邢麓苔此刻正在书房内。身后跪着一个人,正是老梁。
“说。”他言简意赅。
她好似还在惊吓中没有缓过神来,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谢谢你。”
“嗯。”他点了点头,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便松开了她。“有事在身,我先处理这个。你自己小心。”
夏松梦点了点头,将煮好的药提了出去,再回来时,药房内的尸体和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他摸了摸袖口,“只要夫人喜欢……”想到了那句话,他顿了一下,“现在,夫人喜欢了么?”
她点点头,将被子稍微拉上一点,遮住羞涩的脸颊。鹊五敢用性命发誓,他从没有见过哪一个春天能比她现在这副样子更娇媚。
夏松梦开了口,“那,你不想再陪我一会吗?”
唰唰。又是两声,暗器没入他的皮肉里。他发出痛苦的嗬嗬声,充满仇恨的双眼紧盯着这张脸。“你不是死了吗?你到底要害我们几次才够?”
夏松梦从未见过这阵势,慌乱得说不出话来。手心不停地冒汗,退着退着,她已经退到了柴火堆边上,无路可退了。
他捡起掉落的小刀,步步逼近,夏松梦缩成一团,千钧一发之际,老梁冲了进来,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只见银光一闪,那人的颈上喷溅出大量血花,洒落在药房内。被割喉的人瞬间倒地,恨恨地盯着她,声音残破不清,“真……毁了你……脸!永世不……”
现在她更矛盾了。那个梦提醒着她背德之事不可做,可是……她将脸埋进花束里,藏起脸上大大的笑容,真的好开心啊。许久不曾有过的快乐、甜蜜奔涌在几近干涸的心河里,关于鹊五的一切浮现在脑海里,有一种偷偷摸摸的甜蜜。
沉溺其中的女孩并没有发现危险悄然来临,身侧药房的帘子被挑开,一个身影闪到她身后,一把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刺过来。她察觉到异状时,刀刃离她只有寸许。回头,进入视线的是一张可怖的脸,那双眼睛被纵向劈开后在眼皮上愈合成蜈蚣一样歪曲的形状,他瞪着双眼,森冷的杀意扑面而来。
就在刀快要扎进她的胸膛时,两道银光闪过,力道奇大,一道将刀打偏,另一道打在来人的手腕上,他几乎应声缩手,刀脱离了控制飞向旁边,扎入柴火上,劈断了几根手指粗细的木柴才停下,刀尖没入底层的断木里。
这愣怔持续到她回到军医的营帐,春花在她面前摆了摆手她都没反应过来。
“夫人?夫人?”春花放下碗。听说夏松梦病了,她早上特意弄了沥米饭,村里人都说这个养胃。见她仍是魂不附体的样子,春花责怪地看了眼军医,“都怪你!把夫人当牛做马的用,人都累病了!你等着受死吧!”
军医挠挠头,不知道要不要给她解释不能说把夫人当牛做马,并且将军也不会赐死他。不过他还是负责地为夏松梦把了脉,这脉象沉稳,气血调和,夫人身子无恙。他把结果跟春花说了,春花还一脸怀疑地看着他,警告他可不能拿胡话糊弄一个乡野村妇。
鹊五掀开床铺,露出床下一个黑黑的小洞。掏出一个小瓶,他撒了一些药粉在洞口。洞里传来叽叽咕咕的声音,就像一把腐朽苍老的声音在地底怪笑。
当阳光穿透云层,照亮了大地,漠城渐渐苏醒过来。
昨日还坐满了镖师的宅子里,现已人去楼空。鹊五和盘五打了个照面,一起进去了。出来时,手里各拿了几口满满的袋子,分头送进了府衙和军营。燕家送来的粮食悄悄地来,因此也要悄悄地拿出去。今日拿给府衙的多些,蒋大人向邢麓苔求了情,城内粮食短缺的情况下,由官府来赈济城内百姓。
“我没有!”鹊五边躲边为自己辩解。
“我看见了!你潜入了将军卧室!”鹊五闪躲着,盘字辈学的是和鹊字辈不一样的功夫,他二人力量不相上下,功夫是各有所长,暂时只能与他僵持。鹊五大惊,今夜本不应是盘三值夜,出入将军卧房他都确定了值夜人已被调虎离山,盘三怎么会看见?
“忘恩负义的小人!”盘三激动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抱的人是将军夫人!我定要取了你二人首级,再向将军揭穿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过了一会儿,床上两人互相哄好了,又柔情蜜意起来。她是女扮男装进的城,没人知道她的身份,只好让大将军屈尊,起来叫下人烧水了。
隔壁响动了一阵,水烧好了,邢麓苔命人将灯吹熄了好几盏,只留下暗暗的光。屏风下的两人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窃喜的眼神。
幔帐撩起,先下来一双肌肉虬结的腿,将女孩横抱在怀里,从靠床边的门过去沐浴。鹊五便看准了机会,带着夏松梦从窗户翻了出去,将她带回了营帐。
盘三被认出来,并无惧意,趁着鹊五惊讶的瞬间伸腿一扫,将鹊五绊倒,双腿缠住他的腰,尖刀直冲他面门而来。鹊五侧过头,堪堪躲过,刀尖扎入地面三分,马上被拔出来,继续对着他的喉咙招呼。
“为什么?”鹊五抵挡着他的招式,想不出是哪里开罪了这位大哥。他挥刀挡住盘三手中的利刃,两端钢刃摩擦出火星,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你背叛了将军!”他低声咒骂,“忘恩负义的东西,将军待你不薄。”说着,借力挑开鹊五手中的刀,自己的刀也飞了出去,他便挥拳砸向鹊五。
鹊五在她床边坐下,讲起了叠古沙漠的景色。随邢麓苔驻扎在此十余年,大漠苍凉阔达的景色多少塑造了他寡于言厉于行的性格。
讲完了沙漠的冬,正想讲讲沙漠里最大的河,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她已经睡着了。鹊五看着她的睡颜,那么安静美好。今日之事,算是做成了。他正在布置的事,也在有序进行着,很快,他就能拥有她,带她亲眼去看那些他回忆里的壮阔景色了。
看着她一脸单纯的样子,他苦笑,“夫人,我可不是府里一般的下人。”
堂堂镇国大将军亲自培养调教出来的顶尖暗卫,她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他就已经跟着邢麓苔一起习字练武了,在执行命令的过程中他更是精通了蛮夷的文字,她还以为他听不懂诗,真是傻得可爱。
“哦?”她饶有兴致地看他。“那你是什么样的人?”
鹊五那张平素冷漠的脸上肉眼可见地红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又惊又喜,“属下在这陪到夫人入睡,可以吗?”
“嗯。”夏松梦点点头,“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刚才为什么皱眉了?”
鹊五想了想,“是因为一直关注那边的动静,脖子抻得太长累到啦。夫人见过鹅吗?是很凶的动物。”他手指一张一合地学鹅张嘴咬人的样子,在她脸旁边作势要捏。
炉膛内,花束已烧得干干净净。她坐在旁边,开始思考方才遇险之事。她可以百分百确定,从未与他见过。倘若要说父亲争权夺势打压邢麓苔而害了他们,也说不通。父亲从不掌握实权,朝堂上如何害他。
夏松梦站起来。旁边用来熬药的井水上映照出她端庄秀美的脸。疑惑接踵而至,到底,发生过什么呢?
府衙。今日天阴,门口却热热闹闹的,将天气的阴冷驱散了不少。
没有说完,人便断了气。老梁看着惊魂未定的人儿,伸手将她拉起来。“夫人,您受惊了。”
夏松梦站起来,腿还发着软,又要跌坐下去,老梁一把搂住她的腰,才没让她又坐回去。
“我来晚了。”换了张脸,声音还是那样令人安心。
“你……”夏松梦躲避着,摔倒在地,手里的花束也掉进了火堆中。
“贱人!”那人嘶吼着,声音沙哑,“就是你!害死我们!”
夏松梦愣在原地,她与他素未谋面,害他之事何曾有之?来人还要猛扑过来,她赶紧手脚并用向后退去。
夏松梦回过神,笑着说没事,把饭吃了,和春花聊了几句,还是按部就班地准备去熬药了。
今日却与往日不同。她走进那小小的药房里,在她常坐着休息的小凳子上,竟摆了一束黄色的小花。冬日里的花可不常见,这小花枝叶上覆盖这密密麻麻的绒毛,绒毛上还挂着水滴。黄色的花朵圆润可爱,有两片特别长,像小兔子似的。花束是用枯草捆的,还贴心的把上面的毛刺都去掉了。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送的。夏松梦俯身拿起那束花,羞涩地拿到面前闻了一下。有一股清冽的香味沁入心脾。这是她出嫁后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意义非凡,更不用说,冬日里要寻这样一束花,可比金银珠宝更难得。
到中午时,漠城百姓会发觉,今日派送米饭的人里多了个面皮白嫩的小少年,模样清秀可爱。而邢将军也难得没有在军营里吃饭,而是来了府衙巡视赈济的情况,漠城百姓见到北境的守护神,又是一阵止也止不住的跪拜道谢。
夏松梦睡得不好,起床时一身虚汗。她做了噩梦,梦见邢麓苔发现了她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皇上知道了大怒,令她满门抄斩。起来时,她的心咚咚乱跳,难受极了。
她在床边发了会愣,昨晚的错误,能将它忘掉吗?邢麓苔真的不会发现吗?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闻言,鹊五握紧了匕首。盘三看到了,此人必不能留。杀心既起,鹊五一转战局,使出了毕生所学,每一招都格外狠厉。盘三察觉到他的变化,全力迎战。两人实力相当,但毕竟是鹊五居住的营帐,他更了解些,虚晃一招,盘三向右侧身,旁边就是支撑营帐的柱子,鹊五立即出拳,将他脖颈卡在柱子上,匕首扬起。
盘三心知不妙,却无处可躲。那看似短小的匕首上,有一个不起眼的按钮,按下后,立刻弹出三寸钢刃,原本只是划到里衣的深度借着弹出的力道刺进皮肤,鹊五手起刀落,盘三已是从左肩破到右侧腰,滚热的脏器流了一地。
收了刀,鹊五恢复了往日波澜不惊的模样。盘三实力强劲,取他性命到底难些,只是现在收拾残局麻烦了。
到了床边,他给她铺好了床,将她放下。正准备离开,突然被拉住了衣角。鹊五回头,借着外面的火光看见她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怎么啦?”他回身蹲在她床边。“夫人还有何吩咐?”
夏松梦看着他,欲言又止,本来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你的手,痛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