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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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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寒岚遮旧枝 第六节:惊殿(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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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惊疑一起,眩晕又生,这一回她闭目良久,深深吐纳数次,才睁开双眸,握笔续写。方要落笔,忽然惊觉所记的心法竟似变得遥远陌生,几乎已要忘却了。她赶忙静心回忆,只觉心法字句不断在脑中变幻聚散,愈发让她模糊茫然。

“下一句究竟是无爱无惜,还是无畏无忌……不对,这两句我似乎从未在心法里读到过……可,可若没读过,为何我脑中却有这两句话呢?”龙婉兮越想越是迷乱不解,丢了笔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谢云留淡淡道:“手中之笔难叙心中之念,原是寻常事。”

谢云留点点头,命仆从取来纸笔,说道:“你且将你背过的心法录写在纸上。”

龙婉兮道:“是。”

她拿过纸笔,跪坐在蒲团上,蘸墨写下了第一个字,字迹清秀灵动。那心法的字句龙婉兮早已牢牢记住,当即默想了一遍第一页纸上的文字,深吸一口气,飞笔写完了前两行,这时异状陡生,满篇心法中的语句如一群纷乱的鸟鹊,倏然在她脑海中纵横乱飞,引得她一阵眩晕。

(二)

止弃楼,云中一梦阁。

龙婉兮又将心法诵读了一遍,抬头见谢云留静静站在窗边,也不知有没有去听自己所读。

那三人两前一后,走得缓慢,在前面两人迈过门槛进了紫宸殿后,后面那人却忽然双袖轻振,转身悄然离开,慢慢向着远离紫宸殿的宫中角落走去。

龙婉兮见状蹙眉,隐觉不安。片刻后,诸臣均已入殿,龙婉兮估摸着朝会已然开始,而那在殿前莫名折返的臣子仍不见踪影。

(五)

谢云留在紫宸殿前止步,侧头道:“你忽然心乱了。”

龙婉兮一凛,低声道:“是。到了殿门前,徒儿忽然心生怯意。师父,我能不能……能不能不进殿去。”此话出口,龙婉兮心中忐忑,知道谢云留十九不会答应,便低下头去,看着剑鞘上的云纹。

一声低鸣**开,张怀素拔出了“云中一梦”。

谢云留仍旧默然前行,龙婉兮一怔之下,也从容跟着,手捧空空的剑鞘。

张怀素低头望着莹如秋水的长剑,面色阴晴不定,片刻后袍袖向后一拂,卷住剑刃急急向后掷去,直取谢云留背心。

龙婉兮目不斜视,走得不疾不徐。

周围来来往往的官员们望着他们两人,不时私语几句。同去向紫宸殿的大臣们大都避开了师徒俩,有的目中流露敬畏,有的却面带不屑,更有不少臣子望见龙婉兮的容貌后两眼发怔。

只有将到紫宸殿前时,迎面走来一个面无表情的清瘦道人,拦在谢云留身前丈外。

龙婉兮对小赵挥手告别,小赵想说句有趣的玩笑话来道别,也想认真叮咛她一番,却忽然又涩涩地什么也不想说;便只静望着龙婉兮慢慢走进了楼里。

小赵等了少刻,见到楼上的灯光渐次熄灭了,似乎灯盏只是为等龙婉兮回来而留。

他在楼前伫立,泥塑木雕般地望着黑漆漆的止弃楼,许久之后才转身离开。

小赵提高声音道:“当今皇帝性子疏懒,不爱早起,这朝会总也在辰时过半了,你明早再来止弃楼也不耽误入宫啊……”

龙婉兮蹙眉道:“原来如此。我也是如此对师父说的,可是他却不许。”说着又朝前走去,小赵慌急追上,又道:“龙姑娘,你是冰清玉洁的好人,这谢云留却如此奸恶,他要你去楼上夜宿,一定……一定没安着什么好心。”

龙婉兮脸色微红,皱眉道:“叶大哥,你说到哪里去了。对了,你怎会知道皇帝朝会的时辰?”

小赵道:“不再看一会儿么?兴许这胡人还有厉害的绝活儿。”见龙婉兮摇了摇头,他便继续道:“嗯,那我送你回去。”

两人并肩走了半柱香,小赵看出龙婉兮走的不是回教坊司的路,不禁奇道:“龙姑娘,你不回住处么?”

龙婉兮略一犹豫,答道:“我去止弃楼,师父要我今夜在楼上住。”说完一侧头,却见小赵并未跟上,龙婉兮停步转身,只见小赵正站在自己身后几步处,怔怔望着自己。

高俅等殿上数人心思急转:这必是刺客为求出手良机,才故作此坚持。

天子闻言笑道:“小事而已,就依他所言便是。”

高俅禀道:“微臣以为,此举颇为僭越无礼,有失我朝威仪;请陛下三思。”

少顷,龙婉兮换了一袭淡红衣裙出来,小赵见这裙衫端庄明丽,更衬出少女容光绝世,不禁痴痴看了片刻,而后才笑道:“咱们走吧。”

两人边走边聊,随意寻了一家茶楼,吃了些茶点果腹,便去河边看戏法;那胡人周围拥了不少百姓,都看得啧啧称奇,一连串的神奇幻术杂耍使将出来,把龙婉兮也看得笑意盈盈,抛却了心中烦忧。小赵见她开心,也自欢喜不已。

这时那胡人正在使一路绳索的把戏,只见他手臂抖处,绳索如活蛇一般,指哪到哪,将一件件物事卷起放下,得心应手。百姓的喝彩声里,那胡人用绳索卷住一个酒坛,忽然高高甩到空中,而后在酒坛将摔落地上时,绳索却又缠住了酒坛,止消了其坠势;龙婉兮看了不禁拍手称赞,笑道:“这绳索卷物的手法,或许我练几次后也能行。”

起身开门一看,却是小赵笑吟吟地站在门外。

龙婉兮奇道:“叶大哥,找我有什么事?”

小赵笑道:“听说相国寺河边来了一个变戏法的胡人,手法很是不凡,咱们一起去瞧瞧,顺路吃点东西,好不好。”

远处的小赵听到招呼,快步走来,说道:“哈哈,真是巧了,又遇见孟大哥。”

孟公子道:“是呀,我正闲来无事,天要黑了,不如咱们同去找个酒馆,饮上几杯?”

小赵一怔,想了想道:“这就算了,我还有别的事;孟大哥,改日小弟请你喝酒。”

说完之后,少女静静等着,白衣公子恍如未闻,步履不停地走到楼下,才漫不经意道:“不成。”

(三)

黄昏,孟公子忙完一天的正事,在汴梁城中游**,饶有兴味地看着街头巷尾的人群,看到趣浓时便从怀中掏出纸来记上几笔;正走着,忽然听街边路人谈论道:“相国寺那边来了个会变戏法的胡人,把戏稀奇的很,咱们去看一看……”

谢云留转过身来,走过龙婉兮身边,道:“且再读几日心法吧。”顿了顿又道:“不过今日午后先不用来——你在亥时前回此楼上来,明晨早起与我入宫一趟。”

龙婉兮闻言惊疑,脱口道:“入宫做什么?”

谢云留道:“明日朝会上,有个人想见见你。”

(一)

五月初三。

朝会将散,天子道:“就依高卿方才所言,明日召谢卿同来殿上,参知女真使节觐见事。”

龙婉兮闻言一愣,摇头道:“不,不一样的……我分明已记得清楚了……这些字又都会写,为何却……”

谢云留道:“存意易,抒意难。你口上记熟的字形,和你心中所生的字意相去万里,在二者贯通如一之前,你是写不完这卷心法的。”

这番话说得颇为高深,龙婉兮难以索解,却也隐隐有所悟,一时没有开口。

龙婉兮心下暗惊,勉力提笔继续写下去,写完四五个字后,心绪渐平,运笔渐复顺畅,如此又写了三行字,她看了一眼身旁的谢云留,只见白衣公子看也不看自己,似笃定自己绝难默录下这卷心法一般。

龙婉兮微微有气,欲快些写完心法,低头一看纸上,却是大惊;她侧开头去,定睛凝神后转回头再看一眼,却并非是自己眼花——原来她后来写的那三行字竟是歪歪扭扭、拙劣错乱,犹如孩童涂鸦。

龙婉兮暗忖:“自己的字虽然称不上笔力深厚,也算是工整端正,为何方才这三行写成如此模样当时却未曾觉察?”

少女脸上掠过一丝犹豫,轻声问道:“师父……这心法徒儿已然读熟了,却不知习练之法……”

谢云留淡淡道:“读熟了么?只怕未必。”

龙婉兮微愕道:“徒儿已将心法一字不差地背过,难道还不能算熟么?”

“也好,你就在殿外等候。”

龙婉兮愕然抬头,却见白衣公子已走入了殿中;她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把剑交给师父,终究却没有动,静立在殿前廊中的阴影里。

上朝的大臣们三三两两地步入紫宸殿,望见殿外站着的少女后无不打量注视;龙婉兮注意到,只有三名臣子走在一起,在络绎的人流中神色静穆,似乎全然未看到自己。

天子随口道:“哪里有高卿家所言之重,使者对主上的信函慎重在意,也不能算是失礼。”

高俅还待再进言,却见天子挥挥手站起,倦声道:“散了吧,诸卿且退。”

诸臣跪拜告退,高俅心中焦躁起来,却见蔡京冷冷扫了郑久中一眼,当先出殿去了。

剑刃破空,飞势如电,白衣公子却头也不回。长剑掠过龙婉兮的肩头,而后的一瞬,少女忽然伸手一抄,握住了剑柄,踉跄向前踏出一步,稳住身形,将长剑插回了剑鞘。

张怀素见少女揽剑的姿势如流水无迹,心头微惊,又见到她被剑势引得站立不稳,手臂发颤,知道她必然内力平平,不禁冷笑道:“谢云留空自目中无人,教得徒弟却着实差劲。”

回头一望,师徒两人一前一后,已行到了殿门口。

“云梦侯带剑而来,莫非知道稍后朝会上将有异变?”道人张怀素蓦然开口。

谢云留一言不发,径自前行。

张怀素微微皱眉,任由谢云留走过了身旁。龙婉兮仍旧跟在谢云留身后,面容安静地走着,经过张怀素身边时,忽见道人轻声冷笑,道袍长袖一挥,卷住了剑柄。

(四)

五月己丑初四,辰时。

白衣公子静静走入宫门,身后跟着一名捧着长剑的少女。

小赵道:“那是听我在朝中的一名远亲说起的;龙姑娘,防人之心不可无……”

龙婉兮道:“叶大哥,多谢你好意关心。不过我想,谢云留是大奸大恶之人,却不屑来加害我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小女子。”小赵一愣,想到以谢云留剑术名望,的确不像侵犯弱女子之徒,而且自己恩师的仇人,平山九鬼,也是死在谢云留剑下;当即不知该说些什么,默默陪着龙婉兮走到了止弃楼前。

楼上亮着灯火。

龙婉兮讶道:“叶大哥,你怎么了?”

小赵醒过神来,急促道:“你师父他……他为什么要你去楼上住,龙姑娘,你怎可轻易答应他?”

龙婉兮道:“师父说明晨要我随他去宫里朝会上,须得早早起来,所以暂且在楼上寝宿一夜,方便清早一同前去。”

小赵嘻嘻笑道:“龙姑娘好厉害,等练好了可得变给我瞧瞧。”

龙婉兮忽然想到自己已无内力,虽久习钩索之术,只怕以后也施展不得了,神色微黯,说道:“还是算了。”

小赵看到她神情后一愣,转开了话头,两人说笑着又看了一会儿戏法。天色渐晚,龙婉兮说道:“我得回去了。”

龙婉兮犹豫道:“叶大哥,我……”

小赵截口道:“龙姑娘,闷在屋里多没意思,咱们出去走走。”

龙婉兮想了想,点点头道:“好吧。叶大哥,你等我换一件衣裳。”说罢掩门。

孟公子好奇道:“你有什么事?”见小赵只嘿嘿一笑,却不回答,便笑道:“笑得如此古怪,料来不是什么好事;罢了,你且去忙你的事,我自去喝酒。”

……

龙婉兮早上离了止弃楼后,回到教坊司住处,满心都是那卷心法,她在房中憋了一天,写坏了许多张纸,正自烦闷,忽听敲门声响起。

“没错,我听人说,那人来自很远很远的西边,能耐不少,有个绝活能让围观的人拿刀枪去刺,却刺不进去……”

“顶枪尖,碎大石,这样的杂耍不都是咱们汴梁城早有的把式吗?那有什么新奇的!”

孟公子听得微笑,正琢磨着要不要去相国寺附近逛逛,忽然眼睛一亮,笑道:“小赵,小赵!”

龙婉兮心中不安,诧异道:“是谁?”

谢云留却不再回答了,向着楼下走去。

少女望着白衣公子的背影,莫名有些心慌意乱,想想终觉不妥,便追下楼几步,说道:“师父,你是说要我今夜睡在止弃楼么?这、这恐怕多有不便,我明早再到楼前等候师父成不成?”

众臣面面相觑:以往高俅言谈中对云梦侯颇含敌意,不知这回为何转了性,极力请云梦侯参与明天的朝会。

蔡京忽然道:“郑公,不知那四名使者在礼部学礼学得如何了?”

郑久中却目不斜视,望着天子禀道:“陛下,微臣正要禀奏此事,使者对觐见朝拜一应礼仪俱已清楚,只是……只是为首的一名使者却颇固执,总说有一封完颜部之主亲笔写的书函,无论如何都要由他亲自交到陛下手中,不能转交给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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