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云中梦华

首页
第六章:寒岚遮旧枝 第一节:授徒(1 / 2)
最新网址:m.feiwen5.com

话音和雨声一起混杂入耳,文官却神思恍惚,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马蹄哒哒、踏雨而过。

(四)

那文官听出车夫言外之意,随口接道:“当年威风,难道如今便不威风么?”

车夫见文官搭腔,嘿嘿一笑:“如今当然也威风,只是恐怕不如城西延庆观旁新起的那座楼了。”

文官恍然道:“你是说张怀素的灵道楼?”

(九)

龙婉兮在甜水巷附近的水边停船靠岸,匆匆走进止弃楼。里面正自扫洒的仆从见到是她,躬身行礼道:“龙姑娘来了。”

这半月来龙婉兮对此颇感不惯,但若还礼只会引得仆从惶恐,便自顾自问:“我师父呢?”

几人都点头称是,各自转身离去;小赵忽然问道:“龙姑娘,你要去哪里?”

龙婉兮一怔,答道:“我该去止弃楼了。”

小赵“唔”了一声,没再言语。

黑衣人痛得冷汗涔涔,却仍冷笑不止。

崔老三大怒,又待加力,却见秋燕离出掌轻击在黑衣人脑后,那人立时晕厥过去。

<!--PAGE 5-->

黑衣人回身格挡,只见追来的女子出掌幻奇,虚影翩翩,令人眼花缭乱——两人刚一过手,他便被秋燕离以迅疾的擒拿手法卸脱了肩肘,随即双膝一麻,跪倒在地。

诸人围拢上来,黑衣人双足发力欲站起,秋燕离轻哼一声,按在黑衣人肩头的手掌催发内劲,那黑衣人顿时半身酸麻无力,动弹不得。

龙婉兮皱眉道:“把他拖到暗处。”

紫裘公子轻轻一笑:“当然尚早,但是此局中有一颗废子早早生出,已有一月之久,若不拔除,难免夜长梦多。”

青衣人点点头:“你是指谁?”

紫裘公子在棋盘上拈起一枚白子,随手弹出,口中道:“洛笙寒。”

龙婉兮微微点头,心中却苦笑:以“师父”的剑术修为,若要害自己,自己又如何能防?

秋燕离问道:“那梁老对此又怎生说?”

龙婉兮道:“梁老只说要我静观其变。”

龙婉兮点点头,见到秋燕离双目微肿,一怔之下,关切问道:“秋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柳帮主欺负你了?”

秋燕离被猜中心事,蹙眉不语。孟公子暗叹一声,口上却笑道:“龙堂主此言差矣,想来只有咱们秋姐欺负旁人,旁人又怎敢欺负她?”

秋燕离横了孟公子一眼,淡淡道:“不说这些了,对了,龙妹子,那谢云留还是没教你剑术么?”

先到的三人听到赵燕歌的名字,也都神情黯淡,孟公子道:“总有一日,咱们定能手刃巨贼,为赵大侠报仇。”

小赵恨声道:“这些天来我探查得分明,那平山鬼堂的九个山鬼,都是蔡京收买来的,这奸相害我师父,我与他不共戴天。”

几人商议了半晌传杯堂众弟子的部署安排事宜,龙婉兮道:“这些天我总觉得汴梁城里局势诡谲,咱们须得小心行事,让暗中盯梢蔡京及其亲眷的弟子尤其要隐匿行迹,有何发现及早知会给咱们,不可擅自冲动犯险。”

秋燕离轻哼一声,道:“娶亲成婚,也没什么好的。”

孟公子与崔老三面面相觑,都看出秋燕离面色不豫,似有心事。

三人默然片刻,舟舫又至,来者却是一名少女与一佩刀男子。

他身旁一名撑伞的书生见状笑道:“崔老三,能不能安生些?”

崔老三道:“孟公子,你整日读书磨出了好心性,俺老崔却没甚耐性,此处无酒无肉,空等半天,实在乏味。”

正谈笑间,汴河上传来摇橹声,两人神情一振,望见一叶小舟顺水而来,舟中站着一名美貌女子。

谢云留不置可否。

少顷,白衣公子走出了集英殿。

天子望着谢云留的背影,目光阴沉,口里轻轻道:“传郑久中。”

谢云留道:“我并未说笑,是陛下说笑了。”

天子闻言脸上闪过一抹犹豫,而后轻咳了两声。殿上仍是空空****,可却似又与先前有些许不同了。天子哈哈一笑,又道:“谢卿慧眼如炬,朕的两名护卫向来自诩修为绝顶,却还瞒不过谢卿去,想来是他们大言不惭。”

谢云留淡淡道:“修为绝顶,倒也未必是虚言。陛下要问的事,谢某近日并未得到什么讯息。”

默然许久后,天子走离了龙椅,在殿上来回踱步,忽然望定了谢云留,郑重道:“满朝文武,各具其才,可有些至关重要之事,朕却只敢托付给谢卿,谢卿可知么?”

“请陛下直言。”

天子走近白衣公子几步,低声道:“此刻殿上只有朕与谢卿二人——谢卿家,那件事可有消息眉目么?”

(七)

集英殿上,白衣公子静静立在天子丈外。

天子道:“谢卿家,听闻你月前收了一名素不相识的少女为徒,可有此事?”

文官心绪纷乱,信步前行,蓦然间心头豁亮。

他从袖里掏出纸来又看了一遍那八个字,边看着,嘴角露出一抹凄然的笑,步子转急。到后来他渐渐笑出了声,步子愈发地快,仿佛狂奔在石径中,笑声也随之渐响渐悲狂。

石径中听不到雨声,却有一股弥漫的雨意,浓如杀机。

马车疾行而去。

(二)

汴河下,无忧洞石室。紫裘公子正自下棋,他身边只有靠墙倚着的一名青衣人,对面却并无人与其对弈。

青衣人闻言道:“好,我会去寻那姓洛的,将这死子及早提出棋局。”

那文官见紫裘公子不再看自己,知道已言尽于此,一声不发地走出了石室。

石室内,紫裘公子将手心一翻,白棋子直直坠落。青衣人一笑,刀芒乍起,在暗室里明灭。棋子在落地的瞬间散成了一堆大小均匀的微粒。

文官皱眉不解,紫裘公子道:“不忙多想,你此时不明白,很快也会明白的。”

文官点点头,离椅告辞;紫裘公子望着凌乱的棋盘,随口道:“此事颇为紧要,只你一人怕是不够。”

那文官闻言浑身震颤,忍不住出掌拍在椅背,厉声道:“我兄弟三人的性命,阁下一条也不打算留么?”随着话音,那椅子咔啦一声四分五裂。

紫裘公子道:“很棘手么?”

文官摇摇头,惨笑道:“我既说了舍命来见,原也料到了几分;只是公子想清楚了么?这一步棋走出,再无回头之路。”

紫裘公子抬眼望向文官,那文官触及紫裘公子的目光,心神一清,苦笑道:“是我多话了,此事交给我即可。”

紫裘公子漫不经意道:“那倒真是怪得很了。”

文官不再多提此事,肃然道:“舍命来见,有何示下?”

紫裘公子闻言取过一页纸笺,提笔写了几个字,递给文官。

紫裘公子却未回答,倏然拂乱了棋局,站起走到门边,推开了石门,轻笑道:“先不忙说此事,我们等的人到了。”

石门外,一名年四十许的清瘦道人刚刚走到。

(五)

(一)

大观元年四月十四,夜风吹过汴京,到清晨芳菲零落,细雨沾衣,百官从紫宸殿里纷纷步出。

一名文官望了望殿外的雨色,眉头紧蹙,跟在群臣之末也慢慢走到殿门外,抬袖遮掩檐下滴落的雨水,听见殿里隐隐约约传来天子吩咐内侍的话音:“去请云……到……”后面半句却听不真切,那文官禁不住回头一顾,只见执掌御旨校检传送的宦官梁师成领命自侧门退了;而起居郎叶梦得似对天子所言恍若未闻,正垂首恭立在天子身侧,宛如一尊石像。

无忧洞石室中,青衣人听到“洛笙寒”三个字,不禁微露苦笑:“连谢云留都败在他的剑下,你要我去杀他?”

紫裘公子淡淡道:“怎么,你不如谢云留?”

青衣人嘿了一声,道:“那倒也未必。只是洛笙寒遭‘昨日长留剑’重创,虽侥幸不死,一身修为也去了大半,此刻他蛰伏不出,我们又何必去招惹?”

车夫笑道:“那是自然,都说那张真人仙风道骨,有呼风唤雨之术、通天彻地之能;又得蔡家举荐,圣上赏识,那可真是汴京近来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了。”

文官心事沉重,无心思和这车夫闲扯,闻言只默不作声。

那车夫却不晓事,一股脑说个不休:“据说那张怀素曾在百官面前施展仙术,竟能将飞禽走兽任意呼喝调遣,当真是神乎其术……”

(三)

那文官自马车驶出后便脱下朝服,一言不发,一路经过了甜水巷,文官挑开车帘一看,止弃楼正伫立在清晨的日光中。他放下帘子,愁眉不展。

那赶车的车夫是个口舌伶俐之人,望见止弃楼后笑道:“这高楼当年真是威风得紧了。”

那仆从恭敬答道:“主上一早入宫去了,还未归来。”

龙婉兮快步上了小舟,撑桨远去;孟公子想着黑衣人的事,又想到了传杯堂前路艰难,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时身边却有一声叹息同时响起,孟公子微愕,侧头看去,只见小赵静静望着龙婉兮小舟远去的方向,目不转睛。

孟公子见状心中一动,若有所悟,摇摇头径自去了。

秋燕离道:“这人我会带走细细审问,此地已不宜久留,咱们早些离开为上。”

孟公子素知寒莺帮讯问手段了得,由秋燕离带此人回家定能问出端倪,便道:“如此甚好。我看这人步法颇像禁军中的斥候,应当是高俅的手下。”

几人相互对望,均感不安。龙婉兮道:“那么咱们就快些散了,先离了此地,新的聚会之地改日我会设法告之。”

待到了桥墩后隐蔽处,龙婉兮问道:“你是何人,是谁让你跟着我们?”

那黑衣人只是冷笑,却不答话。

龙婉兮俏脸一冷,崔老三上前捏住黑衣人的脱臼处,猛一发力,喝道:“快答!”

崔老三道:“龙姑娘,我看你不如……”

话到一半,忽然孟公子冷声喝道:“阁下已偷听了许久了吧,就请现身一见!”

此言一出,州桥桥墩后面倏地转出一道黑影,急急向远处逃遁而去。秋燕离见状立时飞身掠步追去,在场几人中本以她的武学修为最高,可她今日心事沉重,竟未能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探,不由得颇为懊悔,当下去如飞箭,转瞬里追上了那黑衣人,一掌拍向他的肩头。

初闻龙婉兮拜谢云留为师时,传杯堂诸人都惊诧不解,后来龙婉兮禀明梁老后,对几名心腹好友说了内中情由,大伙儿对赵燕歌以性命相护均唏嘘不已;由此诸人明悉了来龙去脉,对龙婉兮忍辱负重的大勇大义甚为钦佩。

龙婉兮蹙眉道:“没有,这半月多里,他只命我每日早晚各到止弃楼的云中一梦阁上静思一个时辰,别的什么也没教过我。”

崔老三眉头大皱,道:“莫非姓谢的已识破了梁老的布置?龙姑娘,你可要多加提防,小心姓谢的害你。”

余人都点头称是,小赵又道:“这蔡京除了每日朝会,整日龟缩在相府中,周围有明的暗的高手护卫,颇为谨小慎微。”

龙婉兮道:“这些天里我探得皇帝身边的叶梦得常出入蔡府,须得盯紧了他。”

秋燕离道:“此人由我去盯着。”

崔老三当先说道:“龙堂主,小赵,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龙婉兮下得船来,轻声回道:“方才我与叶大哥一同去了赵燕歌赵前辈的墓前祭扫。”

她身边那年轻人闻言叹息。他原本姓叶,十多日前新入了传杯堂,只因他是赵燕歌的传人,大伙就都喊他小赵。

那女子撑着纸伞,着一袭鹅黄衣衫,见到桥边两人后眉目含笑,说道:“又是你两人先到,龙姑娘还没来么?”

崔老三道:“俺老崔向来到得早,龙姑娘许是被别的事耽搁了,秋姐你迟来许久,却又是为何?”

秋燕离笑靥顿收,微微蹙眉,未及开口,孟公子便笑道:“秋姐新婚燕尔,晚到些也属情有可原;崔老三,你焦躁莽撞,正该早日成婚,寻一门媳妇来管教你。”

那青衣人笑道:“我看你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思索,就连在等人的闲暇中,也要费神自弈。”

紫裘公子淡淡道:“等人并不算闲暇,自弈于我也并不算费神。”说着他又替对面落了一子,续道:“对于棋局中的废子,还是及早清掉的好,否则总是累赘。”

青衣人讶道:“此刻清盘,是否为时尚早?”

满殿空空落落,也不知他在对谁发命。

(八)

州桥畔,一名虬髯汉子在细密的雨中张望远处,神情不耐,到后来索性收了伞,来回乱走。

天子脸色一黯:“看来时机未到,是朕太过心急了。总想着早日收复失地,全我大宋河山;女真人兵甲骁勇,正是强援,朕本以为早先传去音讯后这两日里总该有回音,看来是完颜部另有顾虑了。”

谢云留道:“时机未到,未尝是坏事。等时机到时,也未必是福。”

天子皱眉思索片刻,笑道:“谢卿家说得玄奥了,总归是为时尚早,先不提此事了。”

谢云留淡淡道:“此刻殿上,恐怕非只陛下与我二人。”

天子一愕,环顾集英殿内,只见满殿空**,上次夜宴遇刺后,更命人撤去了一应帐幔,整殿一眼可收。

天子笑道:“谢卿说笑了,此刻殿中不正是只有朕与卿两人吗?”

谢云留点了点头。

天子笑道:“看来不出多久,汴京要多一名女剑仙了,何日有暇,带来让朕见见云梦侯的高徒。”

谢云留没有说话。

文官冲出无忧洞,来到汴河岸边,大口呼吸了几次,最后看了一遍纸笺,而后用力将纸掷入了河水。

纸张很快被雨水打翻,纸上八字也随之在汴河中浮沉,转瞬无影无踪,但这八字已深深镂刻进那文官的神思,在不久之后,也将刻写在更多人的心头:

——五月初四,弑帝另立!

(六)

那文官孤身走在无忧洞的石径中,心中思索着紫裘公子所言。

雨水不断打在无忧洞上方的汴河两岸,渗入石壁,石径里潮湿寂闷。

紫裘公子平静道:“情势如此,实非得已。”

文官默然良久,忽问:“既是如此,到了那日,我该如何行事?”

紫裘公子摊开手掌,掌心有一枚白玉般的棋子,他望着那棋子轻轻道:“虽是无气的死子,或也会死灰复燃。”这话却似是说与青衣人听的。

紫裘公子不动声色,缓缓道:“此事最难之处,你可知是何?”

文官沉吟少刻,道:“到那日还有许多天,最难便是悄然布置好一切,不让暗中窥伺的人察觉。”

紫裘公子轻笑摇头:“恰恰相反,最难的是不着痕迹地让这些人得知此事,却让他们以为是自己秘密探知的。”

文官接过一看,只见纸上八个字写得杀意沛然,直欲破纸而出。

青衣人斜眼静静看着文官。

文官面色发白,慢慢将纸叠好,收入袖中,找了张椅子,缓缓坐下。

那文官在汴河岸边下了马车,四下略一张望,便跃下河堤,进了无忧洞的暗门,沿着石径方走不久,瞥见对面走来一名道士,清瘦长须,颇有仙家风范;文官心中暗惊,抬手遮住面目,避让在侧;只见那道士脸带惊疑,匆匆而过,并没留意到自己。

文官加快步履,走到一处石室前,推门而入。室里紫裘公子和青衣人正自谈笑,见石门推开,便望向文官点头致意。

文官掩了门,走近几步,道:“方才在石径中遇到了妖道张怀素,好生奇怪。”

那文官不敢在殿门旁久停,轻叹一声迈步走入了细雨。

他未曾带伞,一路上衣衫渐渐洇湿,出宣德门后匆匆回看了一眼皇城,急步走着,不多时寻来一驾车马,说了去处方向。

那文官上车后又望了望雨中的皇城,神情郁黯,良久才垂下车帘,对车夫道了声:“该走了。”

最新网址:m.feiwen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