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裘公子道:“迟得再久的雨,也终有落下来的时候——不止我们在等,谢云留也在等;蔡京高俅这些狐狸们也在等;和我们对弈的那个人——也在等!”
青衣人“唔”了一声,随即默然。
日影在御街地面石板上移晃,紫裘公子的目中泛着铁灰色的暗光,声音阴哑干涩,缓缓说出了一句让青衣人心中发寒的话——“这将是一场催心蚀骨的鬼雨,只看先落到谁的头上。”
紫裘公子摇头道:“我并非说这暗语难解,而是说我们这些年所筹谋之事。”
青衣人心有戚戚,也叹道:“耗时数年,费金数万,死了不知多少人,当然是难之又难了,好在大局底定,离成事不远了。”
紫裘公子道:“此言说得尚早。我等所行之事,正如酝酿一场大风雨,如今可说是天阴云集,只差一声惊雷引动;可若这雷声不至,便迟迟引不落这场大雨。”
临风惟念同车喜,醉老东坡非亭桥。】
半晌,紫裘公子才摇头道:“是不是暗语,我还不太明白——这若是一首绝句,那么平仄生涩错拗之处不少。诗意么,大约是说一个人能写字舞刀,文武双全,却似出身于低微屠肆,只能借酒消愁,唯一喜事便是和友人同车去一处坡上醉饮,就此度日到老。”
青衣人愕然道:“连你都不明白?恐怕那谢云留更加难解,看了一眼竟索性丢了。”
青衣人把黑衣汉子的身子靠墙,右手离开了他的后背;黑衣汉子背上露出了刀柄,薄薄的刀刃几乎全数没入了肋间,却没流出多少血——那黑衣汉子其实早已死去,街上人来人往,却没人看出端倪。
青衣人从黑衣汉子手中拿过了纸条,看了几眼,见到纸上写着四句七言诗;他思索片刻不得其意,便将纸条递给紫裘公子,道:“看来不止我们盯着谢云留,至少还有给谢云留纸条的人;还有这个黑衣人——从他步法身形看,似是禁军中的斥候,莫非是太尉高……”
紫裘公子看着纸条凝神沉思,随口答道:“不是高俅的手下,这人身上有海砂的味道;汴梁的园子都洒河砂铺径,只有城西蔡相府的庭园新铺了海砂。”
两人快步走到谢云留身后丈外,瞥见谢云留前行中抬手一振,有半页纸在他手中展开。白衣公子低头看了一眼,随手一抛,那纸页便被丢在街上。
两人微愕,均未料到谢云留会如此轻易地弃掉纸页;眼见谢云留又走出数步,忽然不知从哪冒出一名黑衣汉子,两步走到谢云留丢纸的地方,不动声色地弯腰拾起了那半页纸。
紫裘公子和青衣人见状对视一眼,那青衣人足尖一点,闪到了黑衣汉子背后,左手去拍黑衣汉子的肩膀。
青衣人怅然道:“不错,只是数年过去,能做惊雷的人死的死,病的病,汴京横空出了个谢云留,给棋局又添极大变数——”
紫裘公子哈哈一笑,道:“一局棋中,变数再大的棋子也不过只是一枚棋子,又何足惧?只是要下好这路棋、布好这场雨,我们恐怕还得多等些时日。”
青衣人眯起了眼,讶道:“还要等多久?这雨到今时已算迟了,还要迟到何年何月?”
紫裘公子皱眉不语,似有所思。
又过了一炷香,那诗谜终不得解,紫裘公子将纸条收入衣襟,忽然叹了一声:“难。”
青衣人笑道:“难就先莫去想了,总有想得出之时。”
青衣人不知海砂和河砂的味道相差多少,闻言将信将疑,嗅了嗅鼻子,道:“原来是蔡京的手下,这老狐狸倒是不可小觑。那纸条上的诗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一种暗语?”
紫裘公子仍旧低头盯着纸条看,纸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句行草:
【屠肆书字复鼓刀,暂寄樽前共愁销。
黑衣汉子正待细看纸条,忽觉一阵轻风瞬息吹到背后,不由得大惊,刚要掠步让开,肩膀已被拍中,一股粘稠劲道传来,滞住了他的身形。
青衣人右手藏在袖中,这时骤然扶住了黑衣汉子的后背,叫道:“这不是张三哥么,几年不见,咱们去一旁叙叙。”
青衣人扶着黑衣汉子走到紫裘公子身边,而后三人一起慢慢走入了街角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