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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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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春尽夜雨迟 第二节:吹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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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突兀开口:“你是谁?是这楼里的人吗?”他身穿白狐皮裘,衣饰在四人中最为华贵。

青衣人弯腰施礼,笑道:“我是这楼中的管家,我家主人外出饮酒未归,不知几位尊姓高名?”

老者和三名壮汉对望一眼,随即道:“我们只和云梦侯说话,既然他没回来,那我们进楼去等。”

紫裘公子点点头,没再开口。

良久,高俅喃喃问道:“蔡京居然敢阴谋刺杀朝廷重臣,他……他找谁干的?谁有这么大胆子?是从‘无忧洞’里寻来的亡命徒?”

紫裘公子道:“是九名从江南平山鬼堂来的杀手。”

(二)

大观元年三月癸丑,亥时,止弃楼前。

马蹄声由远及近,一行四人在楼前下马,四下张望片刻后,走近便欲敲门。

紫裘公子淡淡一笑,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来告诉你,赵挺之是蔡京使人暗杀的。”

高俅惊得几欲跌倒,颤声问:“此言当真?可有什么凭据?”

紫裘公子盯着高俅双眼,看出了他眼光中的焦急渴切,当即轻轻摇头:“没有凭据,只是我匿在赵府中亲眼见到的。”

高俅点点头,道:“你年纪轻轻就当了观察使,这事可着实费了为父不少心力,你须得珍……”

话未说完,高俅忽然身子一晃,脸色骤变:“孩子,怎么家中来了客人,也不说与为父知晓?”

高尧辅一怔,答道:“什么客人,孩儿没见到呀?”话音未落,他顺着父亲目光一望,不由骇然:原来自己家中厅堂北角的一片阴影中,不知何时已静静站了一个紫裘公子。

高尧辅支支吾吾道:“比孩儿要小两岁,模样么……是挺好的。”

高俅嘿了一声,说道:“圣上早有诏曰,宗室不得与元佑奸党子孙及有服亲者互为婚姻,就连内已定未过礼者都要立时改正。为父虽非宗室,也算重臣,若我的儿子想娶元佑党人之后为妻,为父这太尉还要不要当了?”

高尧辅满脸涨红,慌乱道:“父亲这是说得哪里话,谁,谁要娶那个,那个……”

高尧辅摇摇头道:“不是,洞庭湖的景色,那是苏家妹子说给孩儿的。”

高俅一惊,问道:“什么苏家妹子,你见过苏东坡的子孙?”

高尧辅答道:“是啊,这几日苏家的人留宿汴梁,父亲不是差人送去器用钱物么,我便跟着去看看,见到苏家人里有一个小妹子,和她聊了许久。”

(九)

长庆楼左近的太尉府中,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在桌前提笔写字,正是高俅次子高尧辅。

高尧辅刚写好一句诗,听到脚步声响动,望见是高俅下朝回家,忙道:“父亲,请来看看这句诗写得如何?”

蔡庆惜不假思索道:“当然。”

蔡京又问:“若杀了云梦侯的弟子,他岂不会勃然大怒?”

蔡庆惜道:“这却不会,只要不损他颜面、不当着他强杀,我想他事后得知也不会在意,毕竟他与那舞女也是素昧平生。”

蔡京闻言冷哼一声,又道:“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么?”

蔡庆惜眼睛一亮,道:“有。昨夜那舞女第一个进北阁,我是第二个,只要那女子死了,云梦侯便会收我为徒。”

蔡京道:“如此还不容易?你使几个武艺好的护卫去把她杀了,杀得干净利落些,不就成了?”

叶梦得点点头,神情不变:“孩童之作。”

天子静静看着年轻的起居郎,忽而笑道:“不错,朕也以为如此。”

(八)

忽然,天子道:“叶卿,朕近日无意中看到一首诗,你也来看看,此诗何如?”

叶梦得一愣,只见天子取来一页纸,上面以御笔瘦金体亲录了四句诗:

屠肆书字复鼓刀,暂寄樽前共愁销。

蔡京笑道:“微臣小题大做,高太尉却劳师动众,对苏轼子弟送银送物、百般照顾;莫非是觉得元佑党人颇为冤屈?”

高俅大怒,冷冷道:“微臣略施照料,总好过蔡太师对苏家人驱逐为名,殴打虐辱为实。”

蔡京闻言忽然叹息,说道:“当年的礼部员外郎李格非与赵挺之赵公结有姻亲,可李格非名列元佑党,其子女家眷也都被驱出京师,赵公深明圣意,未曾徇私照料亲家,实乃我辈臣子楷模。而今赵公新故,高太尉就如此关照元佑逆臣的子孙,岂不令人痛心?”他说话时神色伤感,似颇为赵挺之过世而悲痛。

青衣人讶然失笑:“不过是个小女孩儿,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紫裘公子斟酌着字句,慢慢道:“这女孩身上透出些不寻常的味道,要么是有极大的心事,要么是要做一件极重要的事。”

青衣人不以为然,笑道:“总是如此疑神疑鬼,蜜里也要被你嗅出臭味儿来,不多说,我去甜水巷那边了。”

紫宸殿上,蔡京正与高俅争论不休。

蔡京慢条斯理禀道:“早在崇宁二年,陛下便诏命元佑党人子弟不得居京,如今苏轼子侄们滞留汴京,我使人驱逐,乃是秉承圣意,为何却遭高太尉百般阻扰?”

高俅道:“禀圣上,东坡先生子侄只是路过汴京,留宿几日,并不算久居,臣以为,此等小事,不须劳烦太师牵挂。”

周闻一愕,随即道:“应当是准,我布在那里的暗桩与我交情过命;昨夜的确是龙丫头莫名其妙地入了北阁,做了谢云留的弟子。”

老者缓缓道:“只怕不然,依照龙丫头的性子,未必肯当谢云留的徒儿——不说这些,等老赵领她来到,我再细细问她。”

周闻道:“是。梁老,时候差不多了,晚辈先走一步。”

周闻听到吴浊的名字,也是脸色一黯,叹道:“或许是因龙丫头的爷爷当年对咱们汴京武林颇为照顾,他们二人顾念这份恩义吧。”

老者皱眉道:“话虽如此,可他们顾念,难道老朽就不顾念么?只是结党立堂、入宫行刺,岂同儿戏?这个传杯堂,可真是胡闹得紧了。”

周闻称是,过了会儿又道:“梁老,不知赵大哥现在何处?”

长衫汉子周闻也笑了笑:“年轻人喜爱热闹,参与传酒后意气难平,凑个堂会出来过过瘾罢了。”

老者点点头,又拿起那张纸扫了几眼,失笑道:“居然还有张小飞的名字,这小娃娃今年有十岁没有?”

周闻道:“张大帮主对儿子也是骄纵得很了,竟许少帮主随意加入别的堂口。”

“孟钺,凌书门弟子,师从‘倚松神掌’岳凌书,四年前随父至汴京,三日前入传杯堂……”

“秋燕离,惊鹊门弟子,师从‘星鹊剑”薛踏枝,新嫁于寒莺帮帮主柳空鸣,世居汴京,三日前入传杯堂……”

“崔铁三,铁炎门弟子,师从‘汴西铁剑’郭京,汴京人士,三日前入传杯堂……”

在有的人眼里,汴梁城繁华美好。

在有的人眼里,汴梁城欲念丛生。

在有的人眼里,汴梁城杀机四伏。

(五)

翌日清晨。

白衣公子步出止弃楼,街边已有仆从车马等候。一名仆人走上前来,恭敬道:“去归陌亭的马车已备好,主上还有什么吩咐?”

龙婉兮跟在谢云留身后,从蔡庆惜面前走过去,蔡庆惜如若未见。

眼看谢云留就要走到禁军阵列前,兵长虞侯们惶恐不知所措,忽然蔡庆惜颓声说道:“请云梦侯离去吧。”

禁军的合围顿时裂开一道出路,谢云留足下不停,走了过去。等龙婉兮走到时,那禁军的缝隙已合拢,兵士们不知该不该让这少女通过,兵长们再看蔡庆惜时,他已闭上了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龙婉兮听后身子剧震,双眸微润,仿佛此言对她触动极深。

随后,少女也举步下楼。

来到堂中,只见谢云留正立在酒楼门口,手中拿着两柄伞。

谢云留道:“那便随你了,与我再无关系。”说着走出了阁楼。

龙婉兮不由自主地跟出一步。

一步之后,龙婉兮心绪游移,虽觉谢云留所言对自己有利无弊,可若跟着他离开了丰乐楼,总归是欠下这大恶人一份情面。

青衣人目中流露诧异之色,随即跟上紫裘公子脚步,走出数步后回望一眼,模模糊糊看到沈砚秋闪过了年轻人的一刀,仰头望向北阁灯火——这一瞬里,沈砚秋的身形掌法拙乱如孩童。

紫裘公子头也不回地走在前头,忽道:“时辰差不多了,你这便去止弃楼吧。”

青衣人在后头应了一声,两人复归沉默,继续沿着景明坊的街道西行;未过多时,有两个步履匆匆的人迎面走来——一名长袖少女,和一个灰白衣衫的汉子。

谢云留淡淡道:“我的徒儿若心事太重,便学不好我的剑法。”

龙婉兮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冷然道:“要我说多少遍,我不会做你的徒儿。”

谢云留轻轻一笑:“我这便要下楼去了——你若不敢下楼,又不想跟着我下楼,不妨在阁中睡一夜,只要阁里的灯火不灭,没人敢上来。”

龙婉兮渐渐平定下心神,思索对策:“若自己拒却了拜师,就算谢云留让自己离去,恐怕也难走出楼下数百禁军的重重围困,何况还有蔡韵身边那个瘦子,也不知是何身份……”

正想着,忽见谢云留清冷的目光看过来,又想及:“这姓谢的知道了自己和吴大哥是同党,会不会禀给朝廷,擒杀传杯堂的人?他趋炎附势、勾结奸相,想来多半是会的,不过……”

忽然,谢云留道:“徒儿,你的心事很重。”

——青衣长刀凌空而至,刀光如满月,心静如止水。

长街上传来踏着雨水的脚步声,几道身影霎时间交错而过。

青衣人收敛了刀光,转身向着老者三人走去,还未走到,那三名来客的身子忽然各自裂成两爿,鲜血狂洒,随即被雨水冲刷流走。

电光转瞬即逝,四名来者眨眼再看时,已不见了青衣人的身影。

下一刻,站在最后的一名壮汉胸前忽然透出半截刀刃,他在剧痛之下惨呼,呼声却被密如急鼓的雨落声掩盖。

接着又一次雷电交击,余下三人惊惧转身,只看到大雨滂沱,自己的同伴栽倒进满地泥泞,一道飘忽的青影再度隐没在雨夜中。

那老者摇摇头,皱眉不语。青衣人瞥见老者身后的三个壮汉也都穿了厚裘,只是胸口和肘膝处覆有硬革,似是一种战甲。

见那老者正自沉思,青衣人又道:“不知几位从何处而来?”

老者生硬答道:“我们翻山越海,从万里之外来。”

(一)

大观元年三月癸丑,丰乐楼前,亥时将至。

街上江湖群豪观望沈砚秋与使“紫极刀法”的年轻人打斗,人声纷乱。

青衣人双手一拦,笑道:“那可不成,云梦侯的府邸可不是说进就进的,至少几位须得先说明来意。”

老者犹豫半天,才道:“我们有天大的事要见云梦侯,还带有我们……我们主人的亲笔书信,请你去叫云梦侯回来和我们商议。”

青衣人听老者说了几句话,只觉他腔调颇为怪异,又见了这四人服饰,知道所等不差;便道:“原来如此,只是云梦侯常常出门一夜长饮,或许到天亮才回来;不如几位把书信先交与我,等天亮后我自会转交给我家侯爷。”

倏然,楼檐下闪出一名青衣人,挡在四名来者身前。

四名来者俱惊,显然方才没察觉到楼下还藏着一人。

青衣人略一打量来者,只见四人中一名老者约摸五六十岁,其余三人都是满脸英悍的壮汉。四人都戴貂帽,双耳旁垂有长辫。

高俅浑身一松,颓然道:“无凭无据,那便扳不倒蔡老儿。”

紫裘公子道:“当然扳不倒,我只是告知你此事而已。今日朝会上,可有什么蹊跷事没?”

高俅兀自惊骇中,随口道:“没什么古怪的,就只临散时,陛下感叹到赵挺之和曾布,似觉自己对他们颇有不公……”

高尧辅大惊失色,结结巴巴道:“你、你是何时来到我家的?怎么,怎么我竟没见到?”

紫裘公子剧烈咳嗽了几声,才涩声笑道:“来了有一会儿了。高太尉不忘苏轼旧恩,当真难得,在下佩服。”

高俅辨不出他是出语真诚还是意存讽刺,对儿子挥挥手道:“尧辅,你先出去。”而后慢慢走近紫裘公子,压低嗓音道:“你好大的胆子,径自进我家来了,有什么要事么,速说。”

高俅面色一缓,叹道:“你没这糊涂心思,那最好不过。唉,昔年东坡先生于我有提携举荐的大恩,若非如此,为父也不能得今上赏识,累升至禁军殿帅。只是我照顾苏氏弟子一事已被蔡京捏住把柄,今后可要小心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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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尧辅道:“是,孩儿鲁莽,日后定会谨慎行事。”

高俅眉头大皱,郑重道:“谁许你去的?以后不能再和苏东坡的子侄后人结交。”

高尧辅满脸委屈:“啊,这却是为何?父亲不是一贯……”

高俅冷眼看着儿子神情,心中一动,追问道:“你说的那苏家妹子,今年多大,模样如何?”

高俅走近拿起纸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联“一枕寒声湘浦雨,满窗秋色洞庭烟。”便道:“嗯,这句是你写的?”

高尧辅连连点头,只等父亲夸赞,高俅却道:“孩子,你要知道,为父刚为你谋了一个观察使之职,你不可一味沉溺于诗词曲乐——为父让你学些枪棒弓马之术,于你以后赴任颇有好处。”

说完,见高尧辅神情黯然,高俅便又笑道:“话说回来,你这两句诗写的也算不差,只是你从未去过洞庭湖,恐怕这洞庭秋色也是你心中杜撰的吧。”

紫裘公子嗯了一声,又道:“风雨将至时,有的人像燕雀一样惊得飞散躲避,有的人却会被暴雨的腥味引到浓云之下,等着饮雨止渴——魏槐影便是后者之一,像他这样的人,还不知道会来汴京多少,我们稍加留心即可,不足为患。”

青衣人点点头,纵身提步,身形连晃,瞬息消失不见;只余下紫裘公子静立着,望向长街另一边,长袖少女和灰白衣衫汉子的身形已有些模糊——街灯下,紫裘公子的双眸中映出两道遥遥的人影:一道灰白如鬼,一道长裙广袖,渐行渐远,终于全然没入丰乐楼黑漆漆的楼影中。

片刻后,丰乐楼的灯火再度亮起,紫裘公子才转身离去,他的脚步声暗合汴水流动的韵律,口中轻声呢喃着四句古怪的诗——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抬头看一眼丰乐北楼阁上那如星如豆的清光。

蔡京点点头,招过一名仆人,道:“你去请南厢房中的九名贵客来此。”

片刻后,九个衣衫漆黑如墨的蒙面人走入了堂中。

这九人一至,堂上阴气大盛。一声阴戾的笑声突兀响起,这九人都黑巾蒙面,也不知是哪个发笑,蔡庆惜听后,身子竟忍不住冷冷一颤。

蔡庆惜垂首道:“是,孩儿在昨日后半夜已派去过几波手下,可那舞女住处附近似有高人守护,几波人都受了重伤、无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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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沉默良久,忽然目光灼灼地看向蔡庆惜,慢慢道:“惜儿,你真的如此想当谢云留的弟子?”

午时方至,蔡京回到相府家中,却见义子蔡庆惜站起迎上,想是等了自己多时。

蔡京坐下问道:“你哥哥呢?”

蔡庆惜回道:“哥哥今早来向我致歉,说他以为那女子不过是教坊舞女,并不知她身负武艺,而后……而后哥哥就出门走了。”

临风惟念同车喜,醉老东坡非亭桥。

叶梦得接过纸张,垂首看了片刻,一抬眼,见到天子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叶梦得恭恭敬敬捧还了纸张,答道:“恕微臣直言,此诗音韵蹩脚,实乃孩童之作也。”

天子注目叶梦得,缓缓道:“孩童之作?”

高俅冷笑道:“听闻昨夜太师家的公子欲拜师云梦侯,却遭拒却,莫不是因此心怀怨气,才转而去寻苏家人的晦气么?”

蔡京微怒,刚要反驳,却见天子神情黯然,意兴阑珊地摆摆手道:“两位爱卿不必再争,这几日朕细细想来,似亏欠赵公与曾卿颇多,唉,时辰不早,诸卿散了吧。”

群臣闻言愕然无以对,叩头告退。起居郎叶梦得录好了天子言行,眼见百官退散,也待告退。

蔡京肃然道:“崇宁四年,陛下命我手书元佑党人碑文,永为万世臣子之戒,难道苏轼之名不在其中吗?那‘元佑党籍碑’五字是陛下御笔亲书;那石碑今日仍立于文德殿门之东壁,难道高太尉竟视如不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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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俅忙道:“陛下圣言,微臣时刻谨记,只是蔡太师过于小题大做罢了。”

老者笑道:“去吧,只是你这周鸽儿,今日打扮得如此体面,不知又要去窥谁家的隐秘?”

周闻呵呵一笑,道:“紫宸殿的朝会要散了,赵挺之新死,蔡京志得意满,或又要生事端,我去宣德门口打探打探宫里有什么新鲜事。”说罢一溜烟下楼去了。

(七)

老者道:“老赵怕龙丫头有所闪失,还在教坊司附近守着。”

周闻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良久,那老者忽然问道:“周闻,昨夜丰乐楼的消息,你觉得准么?”

老者点点头,又道:“若说老张糊涂也就罢了,却不知岳凌书和郭京两人是不知自己门下弟子擅入别堂,还是默许?”

周闻微笑作答:“我想是不知吧,龙丫头行事还算缜密,定会让他们设法瞒过师长。”

老者却神情一肃:“可是秋燕离平素颇识大体、吴浊行事极有分寸,这两人是汴京武林中数得着的好手,怎么也会掺和进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传杯堂?”

——巳时三刻,清水楼上,一名青衫老者端坐饮茶,看了几行手中的纸笺,哈哈一笑,随手把纸按在桌上。

他对面站着一名三十许的长衫汉子,穿着颇为斯文得体,见状也面露笑意。

老者笑道:“周闻,你来说说,这可不是小孩子胡闹么?”

紫裘公子蓦然止住脚步,静静等这一男一女走过了身边。

青衣人走近紫裘公子,嘿了一声,道:“你也看到了吧,果然风雨将至,连魏槐影也已到了汴京。”

紫裘公子蹙眉咳嗽了数声,说道:“魏槐影来汴京不足为奇,我奇怪的是他身边的女子。”

在有的人眼里,汴梁城,是一片云。

(六)

“龙婉兮,传杯堂堂主,曾布之孙,师从‘铃索剑’龙聆飞,六年前自江西老家至汴京,现为教坊司舞女……”

谢云留道:“昨夜带回一柄伞,你拿到丰乐楼还了;还有,这门口有血气,多洒些水清扫。”说完便登上马车。

那仆人躬身应是,心中却迷惑不已:昨晚大雨下了一夜,今早卯时自己打扫时门前便干干净净,这“血气”又是从何说起?

马车迤逦向着城外驶去,驶过一家家刚刚开门迎客的店铺;驶过走街串巷、睡眼惺忪的茶贩货郎,驶过穿青衫的、红裙的、紫裘的、黑衣的匆匆行人;驶过风中飘飞的柳絮杨花;驶过一座朝阳下叫卖声、寒暄声此起彼伏的城。

龙婉兮看看面前的重重禁军,心里有些发慌。

这时,白衣公子忽然又走了回来。

龙婉兮怔怔望向去而复返的谢云留——白衣公子的脸被伞半遮住,雨夜中看不清神情。

白衣公子没有回头,等少女走近,递给她一柄伞,便当先出了丰乐楼。

(四)

丰乐楼外,蔡庆惜靠坐在一张大椅上,目光呆滞,正自出神,身后有一名禁军兵士给他撑着伞;而蔡韵和魏槐影早已不知到哪去了。

正犹豫中,门外白衣公子的语声悠悠至耳:“你身上似有一股香味,颇为清雅。”

龙婉兮顿觉错愕羞愤:“这……这话算什么?算是调笑轻薄,抑或无心之言?”

白衣公子迈步下楼,口中继续道:“这香味应当是山花之香,嗯,极像是杜鹃花的香味。”

龙婉兮闻言皱眉,又自思索起来。

白衣公子推开了屋门,又说了一句:“又或者,我先带你离开丰乐楼,你好好琢磨,若想拜师,不妨在明天日落之前去城外的归陌亭找我。”

龙婉兮一愕,冷笑道:“那若是明日我仍不想拜师呢?”

龙婉兮冷冷道:“我没答应当你的徒儿,请你言语中自重。”

谢云留又道:“方才我以剑气乱你心神,引得你愤怒失言,你在语无伦次中说出了刺客的事,却对你真正的心事一字未提,这定力也算难得了。”

龙婉兮心弦一颤,恨恨道:“云梦侯名动朝野,剑绝当世,却用剑气刺探女儿家的心事,不觉得卑劣下作、大失身份么?”

大雨青衣,长刀夜斩,其威当惊鬼神,可却无人目睹;良久,那青衣人默默把一封书信撕碎,随手抛入雨中,转身大步离去。

(三)

大观元年三月癸丑,丰乐北楼阁中,亥时。

两名壮汉急急拔刀,分护在老者左右。

老者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竟在狂乱的雨声中如此清晰诡异;他瞥见身边两名护卫胸口急剧起伏,显是也心跳如雷;他知道,他们在等下一次电闪,可是那个青衣鬼魅一定也在等。

终于,电光又一闪,两名壮汉虎吼一声,挺刀四顾:

青衣人眼光一闪,刚要接话,老者身后一名壮汉蓦然喊道:“不对!我们听说过云梦侯一年中也不会出门几次,怎么会常常出门饮酒?他讲假话骗我们!”

当是时,电闪雷鸣,暴雨轰然落下。

一刹那的电光中,四名来者见那青衣人唯唯诺诺弯着腰的身形陡然挺直,手里多了一柄长长的刀,刀光如雪!

有两人远远离着丰乐楼灯火,站在暗影中看着。其中的青衣人蓦然开口:“赵燕歌的徒弟刀招灵动,可惜不够果决,不出十招就要给老沈一掌击死。”

这时怪风吹来,满楼灯火俱灭,围观的江湖人都惊疑不安,青衣人与紫裘公子不动声色地继续观望,直到北楼阁中忽然亮起了一点灯火。

人群一寂,纷纷看向北阁;青衣人身边的紫裘公子却头都没抬就向西走去,随口道:“不用看了,今夜沈砚秋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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