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紫裘公子一下子站直,说道:“留神谢云留。”这嗓音喑哑模糊,让人听不出年纪。
青衣人一凛,望向街上,只见白衣公子如一道清流般穿过街上人群,向着宣德门走去。
盯了一会儿,青衣人小声道:“啊,有个行人在谢云留身上放了什么事物,咱们跟上去看看!”
……
街角斑驳的墙影里,悄立着两个男子,正静静听着街上人的低语议论。
其中一个四十许的青衣人忽然轻笑道:“汴京武林一贯地自作聪明,这回可蚀了老本儿——不但未曾杀死谢云留,或许更激发了他剑道上的悟心……”
“看街那边,那个穿白衣的,那就是谢云留!”
“原来他就是云梦侯,他昨天斗剑不是输了么,怎么还是一脸神气?”
“嘿嘿,你老兄这就不懂了,你看谢云留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伤口,那和他斗剑的人却身受重伤,我看昨日分明是谢云留胜了吧。”
那文士说笑着,忽然看到了屋外的小女孩儿,神情微愕。屋里长辈说了几句什么,那文士站起身来,走出屋门,向着小婉兮走来,脸上绽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小婉兮看着爷爷慢慢走近,清晨稀薄的阳光照得爷爷的胡须微微发亮;爷爷的笑容好像也是发亮的。
——这一幕像一只鸟儿停在龙婉兮的心中,春去秋来,鸟儿忘了飞离,片片翎羽在沉积的年月中不泛黄,不变旧,反而愈加鲜亮清晰。
(一)
哲宗绍圣元年,龙婉兮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爷爷。
那一年她四岁,听奶奶说爷爷快要回家了。她的爷爷这些年一直在外地做官,许多年没有回过南丰老家了,上次在家中久耽还是因为爷爷的哥哥过世发丧。奶奶对四岁的婉兮说,那是十一年之前的事了,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哩。
紫裘公子不等他说完便已向前走去,边走边道:“嗯,似是张纸条。”
他身边的男子目光随着白衣公子的步子在御街上扫过,闻言不置可否。
青衣人眉头微皱,看向身边人:那是一个紧裹着紫裘的公子,背倚着墙壁,脸颊一半被貂裘遮住,一半没入墙影中,看不出神情。
青衣人轻咳一声,又待说话。
“听说今晚宫中有宴,那是皇帝亲设的,想来云梦侯这番是去入宫赴宴的……”
“云梦侯本出身江湖,能赴天子宴,也算是了不得了……”
“你两个莫要漫天价胡吹,皇帝何时设宴,你们又怎能知晓?”
(二)
大观元年三月,午后,宣德门外的御街上人流熙攘。
不少人正自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
奶奶还告诉婉兮,爷爷的哥哥,也就是龙婉兮的大爷爷是天下闻名的大文人,那年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爷爷回到老家后忙于应对丧礼事宜,也没跟奶奶好好说几次话。奶奶说:“今年爷爷回朝中做了翰林学士,以后不用各地奔波了,因而这次回来或许会多住几天——爷爷在大江南北都做过知州,什么事都见过,一定能讲好多有趣儿的故事给你听。”
于是小婉兮天天盼望着爷爷回来,直到八九天后的清早,她从外面玩耍回来,刚跑进院里,就看到正堂屋中坐着一个须发灰白的文士,正和家里长辈们喝茶叙礼。
“这就是……爷爷吗?”小婉兮隐约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