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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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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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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问着:“爹,你前几天教过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是给人家斩割屠杀的意思。人家是切菜刀,是铁板,我们就是鱼和肉。“人为鼎锅,我为麋鹿”这两句话,意思也差不多么?”

父亲道:“正是!”后来父亲在纸上写了个“鹿”字,说道:“鹿这种野兽,虽是庞然大物,性子却极为平和,只吃青草和树叶,从来不伤害别的野兽。凶猛的野兽要伤它吃它,它只有逃跑倘若逃不了,那只有给人家吃力。”又写了“逐鹿”两字,说道:“因此古人常常拿鹿来比喻天下。世上百姓都温顺善良,只有给人欺压残害的份儿。《汉书》上说:“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那就是说,秦朝失了天下,群雄并起,大家争夺,最后汉高祖打败了楚霸王,就得了这只又肥又大的鹿。”

那小孩点头道:“我明白了。书上说“逐鹿中原”,就是大家争着要作皇帝的意思。”父亲甚是喜欢,点了点头,在纸上画了一只鼎的图形,道:“古人煮食,不用灶头锅子,用这样三只脚的鼎,下面烧柴,捉到了鹿,就在鼎里煮来吃。皇帝和大官都很残忍,心里不喜欢谁,就说他犯了罪,把他放在鼎里活活煮熟。《史记》中记载蔺相如对秦王说:“臣知欺大王之罪当诛也,臣请就鼎锅。”就是说:“我该死,将我在鼎里烧死了罢!”

“那你有何时见过被自己父皇斩首的皇子!又何时见过犯过死罪的王子?”苏涂瞪着李不随,眼中也好似飘着泪花,他怒骂着、怒吼着,可又最后只是叹息道:“不随,你不小了!该晓得这世间的某些事物,不过是他们为了能更好地驯养黎民而做出假象,所谓条条框框也只是与黎民百姓有用罢了。”

苏涂如此言着,李不随如此听着,但他的神思却到了另一个地方,他想起一本曾经看过的杂书,里便是如此说的:

那是一个冰雪天,几个官兵压着几个所谓的犯人,被一对父子瞧个正着,孩子问父亲:“爹爹,他们犯了什么罪?”

李不随话还未说完,苏涂就抢言道:“那五百将士该授首的授首,该发配的发配;也可对得起那些亡灵!”

“但还有——!”李不随红着眼睛,怒吼着。

苏涂一把将他嘴巴捂死,低声怒喝道:“还有谁!?没有别人了!”

“然也!”苏涂神色复杂的看着李不随,自然知道他所说何事,就见他咳嗽一声,接着道:“但——”

李不随听到前言还好,但听到了那一个“但”字,就像忍耐许久的火山突然爆发,只见他面目狰狞得朝苏涂走了过去,手掌狠狠地拍在石桌上,喝骂质问道:“但什么?杀人者不用偿命?!欠债者不用还钱?!拾遗者方才有罪?!见义勇为者方才该罚?!见死不救者方是正道?!欺人良善者方能逍遥法外?!仗势欺人者才为我朝正统?!苏大人,可否告诉我何时我泱泱华夏竟变得如此污秽不堪,我华夏子民之铮铮铁骨竟变成一方软帕!”

“那你欲如何?”苏涂捋着他那花白的胡须,淡淡说道。

李不随头也不会的说道:“去见那个不愿见得、不该来之人!”

苏涂叹息着,望着皎皎明月,看着幽幽黑夜,听着身后来的脚步声,随意打着拍子唱着:“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引领还入房,泪下沾裳衣。”

明月何皎皎,悠悠我心悲。天地复清明,烹鹿逐九州。

父亲道:“正是。到得后来,问鼎,逐鹿,这四个字,也可借用于别处,但原来的出典,是专指做皇帝而言。“说道这里,叹了口气,道:“咱们做百姓的,总是死路一条。未知鹿死谁手,只不过未知是谁来杀了这头鹿,这头鹿,却是死定了的。”

幼时不过随意读来的文章,此刻却别有一番感悟,他朝着苏涂大笑道:“百姓如鹿,天下共逐之!百姓何苦,天下皆欺之!所谓仁皇圣帝究竟——究竟,”说到这李不随的话好似没了下句,他哽咽着,叹息着问道:“焉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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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怨?”苏大人靠在身后的那个栏杆上问道。

“不随无怨。”李不随依然是平平淡淡的回答。

“那你在恨?”苏大人走近了一步,望着李不随的眸子,好似想要透过那双眼睛看见他的心。

那小孩道:“小说书上又常说‘问鼎中原’,这跟‘逐鹿中原’好象意思差不多”。

父亲解释道:“不错。夏禹王收九州之金,铸了九大鼎。当时的所谓“金”其实是铜。每一口鼎上铸了九州的名字和山川图形,后世为天下之主的,便保有九鼎。《左传》上说:“楚子观兵于周疆。定王使王孙满劳楚子。楚子只是楚国的诸侯,他问鼎的轻重大小,便是心存不轨,想取周王之位而代之。”

小孩道:“所以”问鼎“,”逐鹿“便是想做皇帝。”未知鹿死谁手,就是不知那一个做成了皇帝。”

父亲道:“又犯了什么罪?个个都是无辜株连。罢了”那位父亲说到“无辜株连”四字时,声音压得甚低,生怕给押囚车的官兵听见了。

而小孩则又接着道:“哪个小还在吃奶,难道也犯了罪么?真没道理。”

父亲道:“你懂得官兵没道理,真是好孩子。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人为鼎锅,我为麋鹿!”

李不随双眼红的好似燃起了火焰,他一把甩开苏涂的手道:“如何没有!还有那李观!李二皇子!”

苏涂盯着眼前这宛若疯魔一般的李不随,叹了口气道:“你便是告之于我又有何用?我又如何能审得了他?”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何审不了!”李不随大声叫喊着,震得那邻旁树上歇息得雀儿都惊得飞起。

“杀人者偿命!”李不随咬着银牙,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一般。

“何人杀人?”苏涂又接着问道。

“玄武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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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李不随如此作态,苏涂也忍不住怒喝出声道:“何舟?何水?何来载覆?百姓最好欺,只要他们粮食、金钱足够他们生活,只要他们能吃饱穿暖,只要他们能还能见到一点青天白日!即便是朝廷压迫得重一点,克扣得多一些,他们也能咬着牙忍忍就过去了!之后若再给他们些小恩小惠,他们就会感恩戴德,称呼你为青天大老爷!非乎?是也!”

“哈哈哈哈!”李不随仰天长笑,泪从眼角滑落,那是一种带着血色的泪,他道:“我晓得了!晓得啦!没有犯法的王子,自然也没有所谓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没有载覆的大水,也就没有所谓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般的盛世,苏大人见得不可笑吗!?”

苏涂不再言语,他望着那一池莲花,幽幽叹息,回头却见着李不随已然走出了凉亭,他不禁出声问道:“你去何处?”

“不随无恨!”李不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大人,声音依旧平淡,却只是带着一丝颤抖的说道。

“那你——”

“不随只是不懂?”李不随突然施礼道,神态端正到令人作呕,“清水李若想问巡察司总司苏涂,苏青天,苏大人!杀人偿命可然对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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