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雪抬头看着极美的星夜,天上没有一朵浮云,深蓝色的天上,满缀着闪烁不定的繁星就好像铺就了一张银白的轻纱一样;但这种就好像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只可远观,不可触及,仿佛这种简单易逝就会在她一伸手的瞬间消失不见,她那伸出的手则也慢慢收回。
不知过了多久,窃窃私语的星辰仿佛也睡醒了今时的梦,愈加的明亮,愈加的遥远,她望得久了,乏了,便不欲瞧了,任那星辰兀自闪耀,她低下头看着庭院中的那一池荷花,又在嘴角扯起一抹淡淡的笑。
夜间的风是凉的,但也轻微温柔;微风过处,荷塘里绿波**漾,墨绿的或者褐色的荷叶,轻轻拍着水面,泛起一轮轮波浪;荷花则柔得似棉,静得若水,伴着风、和着叶仿佛逃进了一张刚刚完成的水墨丹青之中,而水下游戈的锦鲤则好似又从那副丹青画里逃出,钻进了这一方清池之中。
她,失落得望着男子,眼中闪着不定闪动的光芒——那是将落未落的泪珠,她欲言又止,欲说还休,最终也只是应了下来,伸手叫着下边人退下,而她则小步轻迈地走进了屋子,瞧着他,望着他,看着他,再见见他画了什么!
屋内很暗,只点了三三两两几盏油灯;屋里也很静,静得只听得见他喘息与毛笔行走的声音,唯有此刻多了点脚步的声音。
苏沐雪走到李不随的一旁坐下,看着他手中那寥寥几笔画出的女子捧莲图,她登时有些不快,压不住心中的焦躁,出声问道:“不随!你画得是什么?!”
萱草已数叶,梨花复遍枝。去岁草始荣,与君新相知。
今年花未落,谁分生别离。代情难重论,人事好乖移。
合比月华满,分同月易亏。亏月当再圆,人别星陨天。
忽然,萧声突断,她竟自地上翩然飞起,凌空飞到庭院外的那株玉兰花树上,纤足轻点,衣决飘飘,宛若凌波仙子踏风而来。
笛声渐急,她的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望着那专心画作的男子欲语还休却道许多愁,烟波凝动,流光飞舞,犹如隔雾之花,犹如画中画中之仙,朦胧飘渺,额上的钗在月光下闪动着美丽的色彩,她整个人好似消失在遥不可及的月空,又好似就缓缓落在屋檐之上,凝眸望着…
舞姿轻灵,身轻似燕,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如花间蝴蝶,如潺潺流水,如深山明月,如小巷晨曦,如荷叶圆露;清颜白衫,青丝墨染,彩扇飘逸,若仙若灵,有如洛水女神从梦境中走来一般。
李不随瞧着又摔在青石板上的老头子,哭笑不得,忙跑了过去将他扶起,却被那人打着手给推开了,还道:“老头子虽然老!还没老到叫人扶才能起来的地步!”
——所以,你方才叫沐雪扶你,只是因为你想跟你闺女儿撒娇喽?
李不随心中暗自揣测着这老头子的恶意,又见他从地上踉踉跄跄的捂着腰爬起,这手又不听使唤的伸了出来,这回儿却没被那老头子打开,还被夸了句:“嗯——小伙子懂事儿!”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朗笑从黑夜之中传来,由远及近,眨眼间便听觉那人就在耳边,李不随和苏沐雪定睛朝前看去,就见一人影踏着绿瓦一路行来,只见他在屋顶一个翻身跃起就欲飘然而落,却听得“咚”的一声,地上好似砸出了个窟窿,扬起的烟尘将眼前的一切都遮掩其中,看不分明,只听得那烟雾之中,有人如此说着:“沐雪!你个死丫头!快来扶爹!”
“诶呦!我的老腰诶!”
苏沐雪楞了一下,朝李不随看了眼,又回头想了会儿,才一惊一乍的叫喊着,跑了过去:“啊!义父——”
月带着丝丝缕缕的烟尘缓缓升到夜空当中,又透过院旁的那棵老杨树的树枝映在一女子身上,这女子倾国倾城,明眸皓齿,眉间贴着梅花花钿,可她的眼中闪烁着淡淡忧愁,但嘴角却又勾起一丝笑,只是这笑里却好似没了笑意;她那齐腰的长发随意的用白丝带扎着,在月色下翩翩起舞,清透的白纱衣随风轻灵地飘动着。
一身的白及她优美的舞姿加上月的照耀,这一切都仿佛梦中一般,都使得这女子仿若一个仙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轻轻降临人间,她那样的神秘,那样的纯洁,让人起不了半分念头去打扰,更别论与她指尖相触的玷污。
但她望着,却只是望着那专心于画案的白衣男子,眼中闪烁着不定的哀痛。
在荷花池有旁一道小小而潇洒的瀑布,它倾泻而下,打在岩石上,溅起一朵朵水花,那水花就像一朵朵小小的白梅,微风吹拂中,梅花纷纷落下,最后消失在坚硬的岩石与小池的中央,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淡月,繁星,青莲,游鱼,瀑布,佳人,这景儿美得让人心惊,美得让人沉迷,但苏沐雪却收起了那淡淡的笑,她转过头,朝着李不随的方向轻呼了一口气,只听她说言道:“不随,你在等什么?”
“一位该来之人,一位不该来之人!”李不随眼睛微微张开,瞧着眼前的一池莲花,缓缓说道。
“梦中的你——”李不随头也不抬的回到,又在宣纸上添了几笔——却是明月与玉兰花。
苏沐雪的脸上爬起了一丝娇羞的红晕,就仿佛夜里的凉风偷来了黄昏的晚霞,又好像明月携来了天上一抹红云,衔上她的眉,掠过她的的眼,在白玉般的脸颊上印上一丝艳艳的红;她不说话了。
李不随也不说话,只是盯着那副画又添了几笔,加了几句诗,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将画于那放着,而他则拉过苏沐雪走到院中,低头看着那一池的荷花,又抬头看向繁密的星空,搂住怀中的苏沐雪,闭目不言。
吾欲竟此曲,意深不可传。叹息孤鸾鸟,伤心明镜前。”
歌声罢,萧声罢,笛声罢,琴声罢,人舞罢,她回身、回首、回眸,望着他,却见他手中之笔寥寥而行,只见他双目望着明月不动,只见他端坐在眉目轻皱,只见他……从未瞧她。
女子轻轻叹息,正欲起身却听那男子唤着她:“沐雪——”她大喜,以为男子准备回神看他,忙忙摆好了舞姿却听那人说道:“有些嘈杂了!叫他们下去吧。”
这时,天上明月皎皎,月下女子窈窕,只见她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扇子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典雅矫健。
乐声清泠于耳畔,手中折扇如妙笔如丝弦,转、甩、开、合、拧、圆、曲,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又听她开口伴着音律唱着:
“朗月照帘幌,清夜有馀姿。洞房怨孤枕,挟琴爱前墀。
李不随哭笑不得,唯有扶着他走到了院中的凉亭,此刻苏沐雪走远了,空****的夜只剩下他二人,风又变得凄冷,月又被乌云遮掩,总觉得总会有些事儿发生,果然就听那老头子道:“不知李公子口中所言该来之人,不该来之人;老夫是哪种?”
“该来得已来,不该来得未来;老大人自己说呢?”李不随的脸上此刻已无之前的淡然笑意,只是冷冷清清地说道。
“义父你没事吧!”苏沐雪挥手将那烟尘扫了扫,跑进那灰埃之中,扶着一个老头就往外走着,边走边问道:“爹——腰没事吧——要是有事,我就回去告诉二娘了!”
瞅着一脸揶揄讥讽之态的苏沐雪,那老头子只得捂着腰在心中暗叹:“唉——孩子长大喽——不由爹喽—— ”如此想着,他看向李不随的眼神就变了,从意思的欣赏怜惜变成了此刻审视哀怨,边走又变成了忿忿不平,不由低声骂骂咧咧起来。
苏沐雪一听他义父说着她如何如何的好,李不随又是怎么怎么的坏,还道着什么好花都被傻牛嚼了,不由羞恼起来,脸红得就像晚霞偷偷钻入了白玉石中,她跺着脚又把她义父的胳膊甩开,哭喊着:“义父——我再也不理你了!哼!”就跑远了。
忽然,琴声伴着一曲**人心魄的箫声轻扬而起,不知何处飘起的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散发着一种沁人肺腑的花香,但却丝毫比不及那月光花雨中的舞姿。
漫天花雨中,她穿梭其间,宛如空谷幽兰般的出现,又好如昙花一现般的消失,随著她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舞姿,那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
就这时箫声骤然转急,女子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