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客左手托着酒坛,在范松眼前一晃,身子跟着滴溜溜转到旁边,抬起右手照范松后心便是一招“回风舞柳”。
范松只觉得眼前一团白影儿,眨眼之间消失不见,心中暗想:“人怎么还没了?”只听计远在旁怪叫一声:“在你身后呢!”范松只觉得脊背发凉,霍然一转身,哪有半个人影儿。不由得急道:“这哪他妈的有人?”刚骂了一句,猛听得背后风声飒飒,暗叫一声“不好!”,急忙往下一猫腰,身子向前一挺,想要卸去这一掌之力。他自以为应变极快,可肩头仍被不轻不重的扫了一下,身子一个站立不稳,“腾腾腾”向前抢出三四步远。
计远见范松甫一交手便落下风,不禁大吃一惊,暗骂他坏事,心想如此下去,只怕他三人非但讨不到半分便宜,还要被人所杀,急忙出声喝止:“且慢!”哈哈一笑,笑声仿佛是公鸡打鸣一般。他趁着笑的工夫,心念电转,暗里筹措说辞,想着如何将他二人拖上一拖。
断肠客微微一怔,细看来人,却是认得。那走在前面,声音尖细之人名叫计远,生得瘦小枯干,獐头鼠目,他为人奸猾,颇有智谋,是以有个“小诸葛”的绰号,当年曾与杜九福一同落草为寇,乃是二寨主。
另一人生得肩宽背厚,膀大腰圆,甚是魁梧,正是三寨主山东“剪尾虎”范松,其生平绝技“恶虎剪尾”刚猛霸道,素来为武林中人所忌惮。
这二人原本在前厅候座,对后院的事情丝毫没有察觉,却是杜忠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相告,方才得知有此变故。三人话不多说,疾步赶来。半路上计远心中暗想,就这么点儿人如何能够?一把拉住杜忠,“速去通知庄里的好手前来相助,你去迎接公子,速速归来,稍有差池,仔细你的狗腿!”吩咐已毕,与范松飞一般赶到后院。
断肠客本不想过分刁难杜九福,待见到这杜九福正是当年的贼寇杜回,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杜寨主,今日相见,在下还想向寨主讨样东西,寨主如此‘大肚’,可不要驳了在下的面子。”
杜九福眼见断肠客面现杀机,不由得心下惴惴,他虽已猜出断肠客言下之意,仍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什么东西?”用手帕不停地擦脸上的汗。
断肠客仰头喝了一口酒,嘿然一笑,“正是寨主的项上人头!”顺手将酒坛在手中掂了掂,似乎那酒坛就是杜九福的人头一般。
断肠客见杜九福一双圆圆的眼睛,一张圆圆的脸,还有一个圆圆的身子,脱口说道:“杜回!”
杜九福瞧清楚断肠客的容貌吓得“噔噔噔”连退三步,慌慌张张的回头找寻杜忠时,哪里还有他的身影。杜九福只觉得自己仿佛跌入绝境,心猛然一沉,他回转头来,双手整了整歪在头上的员外巾,故作镇定的看着断肠客。
这位“断肠客”双鬓略显斑白,一脸的憔悴之态,虽然与当年一样的装束,却全无往日丰采。杜九福虽已认出他,心中却实难相信,不知他遭受何等际遇,竟能憔悴如斯。只觉得“断肠客”三个字,实在是与他再相符不过。
“常言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阁下有何指教不妨坐下来叙谈叙谈,我弟兄三人最是通情达理,想必不至令阁下失望!”计远左手一背,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架势。
断肠客面沉似水,冷冷的盯着三人,“当年天南道劫杀之事想必三位不会忘记!”此话一出,三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这……这个,多年前的旧账,谁记得清!”计远干巴巴的说了一句,用手挠了挠后脑勺。
计远探头驼背,弓身如虾,一双鼠目骨碌碌乱转,他单手捋着颏下几根山羊胡,有意拖延,未曾说话,先自桀桀怪笑一阵,直笑得人头皮发麻,“阁下夤夜潜入庄来,莫不是意欲谋杀良民吗?”
断肠客鼻子里嗤笑一声,忖道:“亏了你怎么有脸说得出口,你们若是良民,只怕这天下就没有贼人了!”开口说道:“恕在下醉眼浑浊,良民是没看到,贼子巨寇嘛……眼前倒是有三个!”
“去你妈的,血口喷人,老子今天废了你!”范松脾气暴烈,最是看不过旁人绕来绕去的动口不动手,一声虎吼,呼的一拳照断肠客的面门便打。
杜九福见断肠客如此一说,只吓得脸色苍白,心想早年占山为王时虽练过几手功夫,却早已荒疏,如今这双白白胖胖的手,也只能摸摸女人而已,当真交起手来,如何敌得过他的一击。
正自惊慌无措之时,忽听一人阴阳怪气的尖声说道:“好臭的屁!”另一人高声笑道:“岂止是臭,简直就是臭不可闻。”一唱一和间已有两个人来到杜九福身旁。
杜九福见来了帮手,心中顿觉踏实不少,匆忙闪身立在那二人身后。
断肠客呷上一口酒,斜觑着杜九福冷冷一笑,朗声说道:“杜寨主宝地,教在下好找啊!”
杜九福干咳了一声,肥胖的脸上硬挤出一抹笑意:“寨……寨主匪名,久已不用。咳咳,杜某能在此乡间僻壤了此残生,也算是福气了!”
杜九福原本是占山为王的贼寇,本名唤作杜回,专做杀人越货的买卖,后来金盆洗手,便在这兴元府管辖的一处村庄隐居,化名杜九福,做了一方豪强。自从他摇身一变成了杜员外,杀人越货的勾当虽然再也不做,可是欺男霸女,侵扰乡邻的事却一件也没少做。其子杜威行事狠辣,无法无天更甚于乃父,地方官员深知杜家父子底细,亦是不敢稍有拂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