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客有意激怒孟江野,说道:“十多年前,你就为了一部枪谱,暗害峨眉玄清道长,不想而今又为了几两银子,非但给一个杀人越货的强盗看家护院,还要请人掠阵助威,当真是威风的紧呐!”
枪乃百兵之王,武林之中枪法绝技首推峨嵋派,其次是岳家枪,杨家枪和少林枪法。岳家枪、杨家枪乃是征杀战阵的马上路数,用的通常是过丈的长杆大枪,不太适宜行走江湖之用。孟江野自幼酷爱枪法,自拜师开蒙之后,四处搜罗枪术,与人比斗。其师并不稍加约束,美其名曰“师法天下,方得天下为尊!”而后遇到精妙的枪术,必要据为己有不可。
孟江野曾习少林枪法,未得精髓,弃而不学。后来在无意之中巧遇峨眉玄清道长,他曾亲眼见到玄清道长手持一杆长枪,点落花心的一只蜜蜂而花枝不颤,其枪法之高妙无俦,四海之内罕有其匹,故而决意要学。
“哼哼,小子,你且别笑!”那中年人悠悠的冲着断肠客说着,“便教你背生双翅,也难逃此地。”
杜九福将脸上的残汗草草收了个尾,手帕藏入袖中,急忙来到中年人近前,躬身施礼,“孟大侠不辞劳苦,仗义相助,杜某这里先行谢过!”中年人嘴里打了个哈哈,“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伸手将杜九福搀起。
断肠客见形势急转而下,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乜斜着双眼直盯着那中年人看。看着看着心中已经有了计策,突然又笑了起来,那神态仿佛是在笑一群傻瓜。
“好,那就说说女人!”断肠客见无法问出实情,朝着杜九福说道:“杜回,我本为李老实的女儿而来,不想在此与你等相遇,咱们也算是旧相识,今天新仇旧恨就一道算了吧!”说着将酒坛向前一托,以示请招。
杜九福满脸是汗,手足无措。计远怪笑一声:“慢来,慢来!人命关天,生死事大,个中原委如不点出来,怎好叫人死得明白。”计远还想揣着明白装糊涂,断肠客却无心言语,正欲动手,忽听一阵嘈杂之声,只见杜忠领着十几个庄客手持阔刀长棍、灯球火把一拥而上,来至杜九福三人近前。
“好一个叫人死得明白!”人丛之中一个声音响起,众人呼啦啦向两旁一分,闪出杜威和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人。
“哦?”断肠客只冷冷的看着三人,再不搭言。
杜九福忍不住在身后说了一句,“你断肠客三更半夜行凶伤人,不也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么……”话说至此,计远嘴里嘶了一声,拿眼睛给杜九福使了个眼色,杜九福登时打住不说了。
断肠客一听杜九福说什么“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心中就是一动,又见计远如此紧张,暗暗思忖:“看来当年之事绝非偶然,这背后只怕另有隐情!”如此一想,心中隐隐约约生出一个谜团。
玄清道长与其相处日久,知他心胸狭隘,无有容人之量,与峨眉武学“缠、让”要旨背道而驰,尝言:“峨眉枪法与你所学不合,执意为之有害无益,不如改学别派。”但孟江野心意已定,非学不可。玄清道长性情仁厚,不忍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得将些皮毛的技艺传授与他。孟江野由此心生恨意,遂将玄清道长暗害,致其疯傻,私吞了枪谱。此等机密隐微之事,孟江野自忖做得滴水不漏,天下无人知晓。哪曾料想,今夜竟被这断肠客一语道破。
孟江野听闻此言,犹如半空里响了个霹雳,直吓得他亡魂皆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不觉中向前跨进两步,目光死死的逼视着断肠客,眼角的肌肉突突乱跳,心中暗忖:“这断肠客究竟何许人也,竟能窥人隐微!”
定睛看了半晌,突然一指断肠客:“你是苏琴!”
中年人生得容貌中正,双目炯然,颇有几分威严,被断肠客这一阵乱笑,心中不由得一乱。
这一番细微变化,虽然不易察觉,却未能逃过断肠客那双神目。断肠客冷笑一声:“‘神枪三臂’孟江野,多年不见,好没长进啊!”言语之间颇有几分惋惜之意,眼中却又流露出蔑视的神情。
孟江野绰号名叫“神枪三臂”,自诩手中一杆蟠龙点钢枪使得出神入化,犹如自己的一条臂膀,是以有此名号。他虽然枪法出众,心胸却并不宽广,且甚是在意他人的看法。这断肠客是近年来武林中的后起之秀,名声远播四海,他见断肠客那般言语神态,不由得心潮起伏。
中年人缓步走出,步履从容至极,他的目光向四下里一扫,登时慑住在场众人,最后又将目光聚在断肠客身上,“若然不讲得明白,断肠客岂不做了糊涂鬼。”听声音,方才那句话正是此人所说。这句话本有讥讽嘲笑之意,可在场众人却无一人发笑,只觉得无形之中有一股力道把人压得透不过气来。
断肠客与那中年人四目相对,心底猛然一惊,忖道:“他也来了,这倒棘手的很!”心中暗暗叫苦,眉毛一挑,却仰天大笑起来。
杜威用手点指断肠客,怒叱道:“兀那这厮,你今晚既有胆子来害我爹性命,本少爷就有本事叫你有来无回。”
“杜回,你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当年天南道一事你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拿……拿什么拿?”杜九福意识到自己在匆忙之中说走了嘴,额头登时冒出汗来,“我没说过这句话!”
这句辩驳说得毫无意义,计远在一旁接过话茬儿,怪笑了一声:“我们占山为王的,要说拿钱,谁的钱我们没拿过,谁的钱没花过!别说是钱了,就是女人……”说着狡黠的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