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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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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电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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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不好意思的。”

小伙子今天换了套皮,皮衣皮裤奢侈品皮手链儿,一身黑还戴副墨色复古蛤蟆镜。只有新染的头毛是火一样的赤红。他真狂死了,平日里就会仗着先天条件挥霍青春,而今好好搞起这一席皮囊,大街上随便找个人穿都能给你整成时代周刊封面,更别提他了。

要不是对手是梦医生,何丽莉敢在卫生所把人药了。

他上次是怎么牵他手来着?柏油路青石路都是一条平平无奇的静默长路:路灯下的他同加冕的国王,挥手牵起自己的疆土;那现在他是什么?打了肥皂的手半天拧不开花洒?

他的甘泉悄悄贴上去,用一个极小的力道就撬开他的手心,将流动的绸缎滑进他的指缝,再屈指扣上他心房上的锁。

“别走太快。”

他说:

“我。”

等王锴牵着梦医生的手消失在蜿蜒山路的拐角,不谙世事的护士姐姐才一拍脑门:

还忍不是男人!王锴抱起他的腰,豹子叼食儿一样把他咬进厕所,他们挤开排队的人群直接钻进一个刚空出来的隔间。憋急眼的醉汉对着紧闭的门一阵狂拍,王锴把他当作助兴工具,一边享受外边暴躁的叫喊,一边下手脱梦医生的裤子。

那皮裤太紧,他把拉链拉到底,才勉勉强强把手伸进腰窝之下,紧接着就是一愣。

怪不得,这么低的腰线怎么就露不出内裤呢!原来他没穿。

靠......

手掌刚触到皮革与皮肤的那一刹那,好像有一阵酒劲儿从小腹直冲脑门。他瞬间被昏暗的灯光闪晕了,要倒下去似的贴近王梦的身体。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他们感受到彼此皮肤上的炙热。王梦没有抗拒,任这个年轻男人随音乐同他贴面而舞。

十数台巨大的音响里悄悄换了碟,开始播放一首战前老歌。虽说是首三十多年前古董歌曲,它的节奏时至今日都不失流行。大汗淋漓的dj尽情挥盘,给原本轻松的副歌里加了不少电流音效,平添了不少撩骚的热情。

他们逃也似的躲进aries,今天mars好像有事没来当班。副手调酒师只认投钱的陆佳是大老板,对王梦和王锴只是礼貌一笑。

今天也不是礼拜一,吧台冰柜里也没有专为梦医生准备的奇异果。王锴随便喝口鸡尾酒解解渴,拉了王梦就往舞池里跳。

他不给他思考的机会,自然也没有了所谓的“尴尬”。没有人生来会蹦迪,但音乐和灯光生来就会叫人跳舞。舞池里放纵的不是人类群体因世事纷扰而紧绷住的神经,而是忘记过去忘记未来只争你我只争现在的气节。

王锴转身,愣住。他看身前那个人:映入眼帘的先是一身简单又修身的设计款白t,随视线下移可见肚脐周围稍有起伏的薄线。

下装是一条皮裤,一条撇开腰线外一切都正常的皮裤。其实它腰线也是正常的,只不过它存在的位置可能得让它暂时改名——王锴还没见过胯这么低的裤子。

王梦走过来的时候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胯骨,在将将把它包裹住的裤腰下边运动。王锴此时此刻理解到人这种生物就他妈最爱犯贱:露得少了你爱往露出来的地方看,露得多了呢?有时候穿衣服就是比啥都不穿还要色情。

宝马车后胎刚从青春大道上解脱,王锴就把王梦原地“绑架”。他把人载到成衣店门口,车上的人又笑又摇头。王锴轻轻把他拽下来,一步三劝地给人赶进店里。

这俊男美男的组合叫穿着小西装阔腿裤的店长小姐喜笑颜开,带领一水儿年轻漂亮的服务生乱窜,把试穿的衣服在试衣间门口堆起一座座小山。好几个喷着香水的姑娘拿衣裳贴着梦医生比划,王梦被她们熏得晕头转向。这小锴不仅不帮他解围,还桀桀桀笑着发疯。只听那傻逼小伙高叫一声:

“小爷这身材——啊,穿麻袋都能去纽约时装周走秀——小美女们专心照顾我‘朋友’,待会儿我点一下头,刷一下我id,今天不把我卡刷爆!是你们店儿小没福气!——”

他表面上咧嘴抱怨前面的车龟爬,实际正偷着乐,因为梦医生说:“为什么要舞?酒吧老板进自家舞池瞎蹦,不觉得尴尬吗?”

他突然就很想带梦医生尴尬一下。正暗搓搓思考如何坑蒙拐骗,眼角瞧见王梦搭在车窗上的手腕灯光一闪,提示他有一则通讯等待接入。

只两秒,梦医生就挥手挂断未接通的电话。那副果断与决绝,好像天大的事都没有同身边的年轻人约会重要。

“梦医生,”三十六岁的朋克少女一点样儿都没有,撩起布帘倒靠在门边,脸上的红热可以煎个溏心蛋:

“那帅哥今天也来了。”

王梦朝她点头,收拾收拾就要下班。

王锴在一片烦闷的汽笛声中询问。暑热如蒸,这段时间他们出来得都晚。今天还赶上交通排查,去太平街的青春大道堵出了一条世界级长河。王锴没有路怒症,但小排量宝马的隔音效果确实不如劳斯莱斯或者迈巴赫,吵闹与车鸣此起彼伏,把他的头硬生生吹大了一圈。

于是他和王梦聊天,后者虽然对自己的身世还是一字不提,不过普通的聊天是完全可以进行下去的。其余的王锴暂时也没想知道那么多。

他问起来,梦医生就如实告诉他,aries是他的产业,陆佳也确实是这间酒吧最大的股东,但无论是经营权还是员工的选择权一直在他手里。

许是红酒给他喝醉了,他的脸微微发烫。王梦先摘下自己的眼镜,放好,再把王锴送的眼镜戴上去。无框眼镜是最为难设计师的,因为它基本上不存在设计空间。但这一改换还是让王锴耳目一新,从千篇一律的透明树脂堆里挑出最适合的一款,那些时间没有白费——他看上去更加冷艳了。

接下来每周他们都会出去约会,应梦医生的要求王锴没有再租车,开的他自己几年前买的一辆小排量宝马。两个大男人的约会内容简单粗暴,且最后一站总是酒店的一张床......

也可能是窗台或者浴缸。

王梦就站在他身前一动不动。十字路口的信号灯换了两次,来往间都是归家的路人。梦医生站在那儿,夜空上高悬的就不是月亮。月亮只能有一个,所以月亮掉下来了,刚好落在他身前。

王锴才知道自己不是不擅长约会,而是不擅长谈恋爱。

他带人去酒店开了房。

没有灯,但江对岸高低错落的建筑群灯火通明,在被徐徐微风吹皱的江面上挥落一段段流金。江很开阔,不时有游轮与货船破水而来,或急或匆随水而过。而人类文明的影响力或许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大,一栋栋高楼的倒影在它触顶后就戛然而止,川流不息的江水也被切割成两半。一岸亮如白昼,纸醉金迷;一岸长夜漆黑,只剩冷月洒下的鳞。

没有灯的路上没有人说话,但有风声水声脚步声,一切都极为静谧。

是路就永远有尽头,王锴在一个十字路口问王梦接下来想去哪。后者抬手看一眼电子屏上的时间,突然伸手比了个“ok”的姿势。

他俩都笑了。

车开到城里已经是晚上八点,这王锴果然不会约会,跑了四家高档餐厅,四家说座位已满,最后一家看他可怜同他讲:“先生我们这里提前两个月就要订座。”

他正思考怎么同王梦开口“要不咱去哪个饭店凑合凑合”,转头看见梦医生朝一家窗户玻璃冒油的小吃摊推眼镜。

王锴活了二十三年,约会是头一回。

他们没能在第二天就实行这个项目,因为一个要把陆佳送去朝山区开会,一个要上班。八百年不见第三个人的卫生所来了急诊,一老家伙天没亮上山挖野货,骨质疏松嘎嘣脆,一下磕石头上,把膝盖给蹭碎了。这本来是个小问题,可没成想双手撑地的时候好巧不巧压上颗埋了二十多年的地雷。

不怪这地雷福大命大,战后一共施行过四次大规模的排雷行动,都没能给它缴获回收。它这一想自己要争气啊!好机会失不再来——直接爆炸,质量超群。

在车里要他的是梦医生。王锴屁股都没挨上驾驶座,月光一甩无框眼镜就爬过来,回敬一样咬他的耳钉。他一个一个咬过去,拥挤的超跑内温度骤升,小世界里一时间只剩下衣料与肌肤的摩擦声。

温热的呼吸就在耳旁,王锴从头皮开始麻到脚底,很想不管不顾先来一发再说。可他咬咬牙,王梦感觉刚滑进衬衣里的大手恋恋不舍地退了出来。他也放开王锴通红的耳朵,见小伙子冲他苦哈哈地咧嘴:

“租的。”他从牙缝里挤出俩字儿。

他的声音同他相扣的手掌一样轻柔。

直到走到火红色的法拉利车门边,王锴都舍不得放下这甜蜜的缠绵。

他狠心削去皮肉,松手给梦医生送进车里。王梦环顾一下活泼又简约的超跑内设,居然小小搓了一下手指对王锴说:

“我去!会玩!”

王锴不擅长牵手,怎么握怎么变扭。一条山间小径幽静曲折,给他走得掌心冰凉。滑嘟嘟的汗水黏在彼此的皮肤上,叫他抓不住那人纤白的手。

他紧张到抽筋,快速松开又换个姿势握上,样子慌乱狼狈,不敢去看侧后方正偷着乐的梦医生。

何丽莉难得帮他打扫,一边磨磨蹭蹭关灯一边对他絮叨:

“梦医生他是你老公的司机吧,大老板找司机都这么帅的吗?......上次我悄悄塞给他我的id,你帮我问问他删没删——删了就再存一个,唉你说他是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

王梦拉她皮夹克的一角,给她轻轻扯出卫生所,自己蹲下去关老旧且坚固的卷闸门。他咔哒把地上的门锁一合,起身看何丽莉红彤彤的颧骨。

王锴在各种燥热的声音中捕捉到一两句歌词,代入感极强地想把梦医生的此刻捏在手中。

所以他贴上去,若即若离。时而让彼此的衣服在对方身上摩擦,时而一触即放的肌肤相亲,更多时候只隔着不到一厘米的空隙去感受传导温度的气流......他们看上去亲密无间,只有彼此知道那堵看不见的墙。

烦恼是舞池中的败类,热浪配合汗水将其冲垮。梦医生对他那点小心思置若罔闻,一口咬上眼前刀削的下巴——

我们是蜉蝣,朝生暮死。

舞池里暗得吓人,叫人来不及害羞。dj正打着一首鼓点非常快的重金属音乐,害初登舞台的梦医生跟不上节奏。他蹦得很乱,身体却十分轻盈。而即使在这样混乱的空间里,也有不少男女肉眼可见地往他身边挨。

王锴把他们都挤走,以身高优势给他创造出一个自由的小空间。因为陆佳常来的缘故这里有人是认识王锴的,靠近梦医生的人也逐渐少了起来。王锴放下一些顾虑,终于鼓起勇气把手搭上他的腰。

不能再给这间商店饱眼福了,王锴匆匆赶去结账。刷移动终端时他头往下一低,发现还他妈的是一套情侣装。

他们这点小花哨在外头俏皮,进了太平街就是奇装异服——这儿不穿奇装异服的人才奇装异服,好心的店长小姐还给梦医生画了个淡淡的烟熏妆。

他长得足够冷,上妆如同往白色宣纸上作画。店长不光人美心善,技艺也足够超群。王锴恨不得把大街上所有往他这里瞟的眼睛都挖出来,再把狐狸精的脸贴进自己怀里。

这一叫差点把王梦试吐。后来可能王锴也看出他不自在,摸自己刚从昏头状态中清醒过来的脑袋,用身体挡住试衣间前踮脚往里边挤的一大群姑娘,一遍一遍喊:“不试啦!咱不试啦!”

他被逼无奈说自己是穷光蛋,热闹的人潮才渐渐散去。试衣间前一地狼狈的冷清,王锴点只烟问布帘后的人:自己是不是大傻逼,又土又酸又二缺的那种。

里面的人没有回答,而是唰啦拉开布帘。

可王锴明明看见了——在那人灰雾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下下玻璃折射彩虹的亮,很像破开黑夜的一颗流星。

转瞬而逝。

梦医生伸个懒腰窝回椅背,好似微醺一般对王锴笑。

王锴思考一下,接着问为什么要开这样一间酒吧,梦医生很大方地回答“联系起来方便”。

和他那些金主。

后来不知怎么扯的,王锴得知王梦没有在酒吧喝过酒,也从来没进舞池跳过舞。

其实他可以一句话不说,把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

如果没有那通电话的话。

“你没有在aries跳过舞?”

谈恋爱的人约起会来肯定不止一次,第二天王锴就托朋友插队一家互联网上评价颇高的西餐厅。梦医生没告诉小伙陆佳其实时不时会请这家店的主厨来给他做饭,他们就在陆佳家里吃。他安安静静地切牛排,安安静静喝红酒,安安静静夸赞靠窗桌位选得深得他心。他看这个大男孩喜笑颜开,几次首鼠两端后才从红酒桌下取出一个小盒子,黑色的包装上印有银白的烫金花标。

盒子里是一副无框树脂眼镜。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王锴搓搓自己的手背,“花啊表啊,其实挺俗的,梦医生你还是戴这个最......好看。”

他这个“ok”比得不标准,后三根指头没有翘起来。王锴一开始看不懂,直到王梦举在空中的手腕挥动两下。

无言。

他在心理上其实没那么想做,即使距离上个亲密无间的夜晚已经过去了一周,而且梦医生的世界总是缺不了性爱。可今天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王锴不擅长约会,不想让进度条走得跟“约炮”一样快。

他给他路边摊喂了个饱。他们进颜色鲜亮的商业街边走边吃,手上的吃食没断过。只要王梦的眼睛往哪个东西上一瞥,下一秒直接送到手边。他有些吃得很欢,有些只咬一口就慢慢地嚼,王锴会把在手上待半天都没少一点的“残品”回收,吃进自己的肚子里。年轻人的肠胃好消化,冷的热的酸的辣的一股脑儿地塞,他也不厌其烦。

直到梦医生偷偷打饱嗝,拉住他的手腕说:“再吃醉了。”

吃完自然要消食,俩人就沿着江边压了一整条没有灯的路。

方圆六十米内连只松鼠都没有,炸家雀就老头一个。但这一爆轰裂了山体间隙,碎石如同海啸一般砸下来,生吞了山脚下十七口人。

梦医生是南平村街道卫生所的负责人,同消防车一起在第一时间赶赴现场救援。

所以二人再见面已经是一周以后了,王梦刚填写完新华字典厚的事故报告,把今天的流水账打进值班日志,何丽莉就探进诊室隔间,对梦医生勾勾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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