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这么一搞,把王良明吓了一大跳,匆忙跟着站了起来,要让武藤坐下。但是,由于两个人的脚全在木桶里的水中泡着,再加上武藤基本是踩着王良明的脚背。王良明这一搞,一下子就有点掌控不了平衡。
然后,王良明为了不摔倒,又使劲往前凑了点。结果倒好,用力过了头,他双手攀着武藤的肩头,直接趴到了男人的胸口上,险些恨不得带着武藤一块儿‘连人带桶’扑倒到地上去。
得亏武藤眼疾手快,扳着他的肩,猛地反向一推。两个人就直愣愣地一前一后,倒到了王良明原本坐着的床上面。
“啊!不是的……哎!不是……我没有……”
他这么一说,可倒是真把武藤又重新给逗乐了。男人好奇地冲他挤了下眼,凑近过去,问道:“诶?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这么喜欢刚承认,又否认,嗯?这么善变呀?”
“不是的!我,我其实……”王良明继续矢口否认,拼命摆着手。但他自己一脸的慌张相,就早已将一切彻底了然。
他不知道,究竟是以往的自己太过敏感和多虑,还是缘于何种变化。此时,他发觉自己好像不再那么‘害怕’武藤的目光。相反,正如第一次与男人相见时那般,或者比那时更进一步,他感到两人之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
而置身于这样的氛围里,使他的意识自然而然就在不自觉间,跟着武藤的心思走了。
男人本来个子就比他高,身板儿就比他壮,往那儿一坐,便会对王良明产生种别样的震撼,让他再没了继续遮掩自己想法的半点机会,只得垂下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呦?是吗?”武藤有了兴趣,往王良明的那边又凑近了点,问他,“来跟我讲讲,都为什么感谢?想怎么感谢呀?”
“怎么不是……”
王良明被他彻底绕晕,毫无招架之力,话都讲不明白了:“哎,总之……反正,就是很感谢。很感谢你这些天来,帮助了我们这么多。我……”
王良明没办法。但他感觉这么被武藤压着,估计自己马上就会彻底喘不上气了。况且,男人温暖的肌肤紧贴着自己,在经历过昨晚尴尬且不可明说的情况后,王良明绝无法就这么一直佯装无事。他拿手推着武藤,对他讲:“你…你起来一下,说正经的。”
“什么正经的?”武藤乐呵着,终于依依不舍地从王良明身上爬了起来,坐到了旁边。王良明整了整自己被扯得有点凌乱的衣服,望着正拿毛巾擦着脚的男人,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些天……如果,你觉得我有照顾你不大周到的地方,嗯…还请你多多包涵下,我以后会尽量做得更好的。”
“不、周到?有吗?”武藤听见王良明这么讲,便瞪大了眼睛,摸着下巴开始认真琢磨开了:“你等等啊,我得仔细想想才可以。貌似,好像……还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吧?”
“怎么了呀?”武藤见他心思满满,磨磨唧唧了半天,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继续笑嘻嘻地问道:“想说什么,就直接跟我讲嘛,顾忌什么?”
男人一边用手指拨弄起王良明敞开的衬衫,一边继续和他说:“既然你都这么主动管我叫哥了,也得对得起你自己叫我的这一声‘哥’嘛,对不对?嗯?”
“哎!你别这样!……”武藤粗壮的指腹磨蹭着王良明的皮肤,搞得他很痒,只好匆忙推开了那手。
他同时也很明白,武藤同样在感受着自己胸口下、因为紧张而加快的动静。
并且,王良明冥冥中以为,男人似乎绝不仅仅是要逗逗自己、揶揄下自己来取乐那么简单。他觉得,那双透彻的黑眸中,隐隐蕴含了些许令自己难以读懂的期待。这让王良明意识到,二人间一直心照不宣的某种感觉,可能就此要被挑明了。
但,自己……真的准备好,去直面一个,可能比较尴尬的既成事实了吗?
“怎……怎么了?”不知所谓的王良明,尴尬地询问起他。
男人倒是挺利落,丝毫不啰嗦废话,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回答他:“我觉得,你这个人吧,其实…挺可爱的。”
“什么?……可,爱?……”一头雾水的王良明,搞不懂为什么武藤突然会这么评价自己。
犹豫再三,进退不得。王良明没有法子,只好怯生生地补充道:“你……别……生气,了……”
话音一落,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男人到底真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自己就那么肯定吗?所有的所有,不过全是自己的臆想。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全部都是,无凭无据的臆想。
所谓的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差不多说的就是自己了吧?王良明暗暗思索着。可是他又想,如果武藤压根就没怪罪自己的任何念想,那自己方才如此一番表现,在他眼里,会不会完全是无法理喻的疯言疯语?
说实话,有那么一刻,王良明对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已经完全没了概念,头脑中混沌一片。武藤亦是怔了一下,身子微微一震,搞得王良明是愈发别扭与尴尬。而又过去一小会儿后,王良明感觉,那双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哥,……对不起……”
王良明蜷缩在男人的肩窝里,小声嘟囔出了这么一句。
莫非说……武藤因为对自己待他的态度极度失望,从而下决心……要把自己当作……外人了?
……
想到这里,王良明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搞得,眼眶逐渐湿润了些许。在被好像是泪水形成的雾气所模糊的视线前方,他的瞳孔中仿佛又映出了在每一个平凡的午后、温暖的黄昏与寂寥的深夜里,武藤为这个家忙碌时,所留给自己的宽阔背影。
磨叽了半晌,王良明发现男人仍没动静,自己却快要喘不上气来了。王良明只好尴尬地侧过脸,瞥了他一眼,想试着通过眼神的传递,让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令王良明无比沮丧的是,武藤竟然把脑袋搭在了他的肩上,整个面庞全埋进了床单中,压根儿就没搭理自己的意思。
若是放在以往,这种情形,就算连推带踹,他也一定会坚持到男人撒开自己为止。但现在,王良明自觉心中有愧,感觉自己什么都错,怎么做都不会对。
又一次,除去了窗外旷野中,微风拂过丛丛野草时所发出的沙沙声响,屋子里再没了任何一丁点多余的杂音。天气逐渐转凉后,知了和夏虫亦是心慵意懒了许多,使得安宁的氛围愈加浓郁了几分。
而寂静的时刻,恰恰最易给人的思绪留出遐想的空间,让那些平日里碍于面子、担心被误解,或是出于种种原因,瑟缩在角落里不敢抒发的情感,迎来了一个最佳的表达契机。
王良明呆呆地望向那只按在自己心口的手。‘在一起’待了三个月,男人有力的大手对他而言,早已不再陌生。可是即便这样,当他每次躺在床上,背对着或者面对着武藤,任由男人粗糙的指腹扒拉着自己时,王良明的心中仍会无法避免地泛起些许波澜。
至于姿势,则必然是王良明仰面朝天,被朝下趴着的武藤给结结实实揽在了怀里。
“唔……”男人沉重的身躯一下压了上来,让王良明不免很不适,叫出了声。因为惯性,他的胳膊直接环抱住了武藤宽阔的肩头。而这,恰是王良明平时跟武藤一块儿躺床上时,所最为忌惮的姿势。
可本就已经内疚自责的他,此时若硬被要求开口去跟武藤讲,要武藤别这么压着自己,挪开一点,真的太过为难。
武藤咧嘴乐着,拍着他的肩头,笑着反问他:“哦,不是这样啊。那到底怎么回事啊?说清楚嘛。”
眼见王良明貌似还没放弃顾左右而言他的念头,武藤便也不再等他扯些有的没的,主动上前拽过了他的手,攥在自己掌心里,略显严肃地讲道:“没事的。今天这个,是我考虑得不太周到。我,要给你道个歉,希望你别介意。”
说罢,男人就这么直接站起了身,面对着王良明,一本正经地微微弯了下腰,用日本人最典型的方式,郑重地恳请他,希望他能原谅自己。
猜测得到了证实。武藤是真的有点内疚,懊恼自己之前对王良明的了解还不够深入,观察还不够细致,没有顾虑到这个。一边想,他一边松开了按着王良明的手,挠了挠后脑勺,准备跟王良明道个歉。
可男人哪会预料到,自己这么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举动,竟会直接刺激到了王良明。
他睨见武藤瞬间收敛了笑容,脸色变得很严肃,以为真的是因为武藤怪罪起了自己,在认为自己‘不懂事’。于是,王良明再顾不得什么,赶忙对武藤解释:
……
“嗯?”片刻后,武藤见他还犹犹豫豫的,没有回答自己,便哼了一声,提醒他了下。
王良明再一次仰起脸,小心翼翼地与男人的目光对视起来。
“噢噢,那就好!”王良明匆忙连连点头,心里头总算松了口气。可武藤却又笑了笑,揶揄着问起他:“诶?不对,你要这么讲的话,是不是说,你偷偷背着我,想对我…使点坏,啊?”
说罢,男人就哈哈大笑起来。王良明羞得满脸通红,一边不断摇头否认,一边又狼狈地试图去捂武藤的嘴,让他小点声,不然该被母亲和妹妹给听到了。
等武藤终于平静下来,不再折腾,王良明撇了撇嘴,不大情愿,却又不得不对他讲了实话:“其实,你在这里,我们家……或者,至少我,还是很感谢你的。”见武藤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不知他是信了,还是不信,还是将信将疑,王良明又很肯定地补充了句:“真的!”
可这让男人一下子又来了劲。武藤立刻故作出了一番难过的模样,可怜巴巴地抱怨开了:“你刚跟我道完歉,怎么转眼就又要伤害我呀?”
“你……”王良明很懊恼自己再一次落入了‘圈套’,无奈中只好回应他了句:“你刚才不是……不是说,不需要我向你……道歉,么?”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武藤摆出一副准备要耍赖的架势,嬉皮笑脸地告诉了他。
“难道不是吗?”武藤冲他挤了挤眼睛,又嫌侧躺的体位有点费劲,便索性支起了胳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趴扶在了王良明身上,跟他讲:“我刚刚不都跟你说了嘛?这个事情,责任在我,是我没有考虑周到。怎么你还这么执着,非要我把这事情怪罪给你呢?”
王良明无语。心虚的他,根本不敢和男人敏锐的双眸对视,目光只能游移向了别处。片刻过后,他又感觉有点不妥,想告诉武藤,所有的责任其实真不在他,而在自己。可吱吱呜呜嘟囔了一会儿后,嗓子里莫名的干涩,让他欲言又止。
他感到,似乎怎么讲,都说不太通。
……
自己究竟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啊?
王良明正怪罪着自己,耳畔却突然传来了武藤像是憋不住、而发出的轻微笑声。他连忙侧过头,发现男人脸朝着自己这儿,咧嘴乐着,一如往常那般。只不过,在那张洋溢着喜悦的硬朗面庞下,似乎还隐藏着些许别样的情愫。
他其实已完全搞不懂,自己究竟抱有何种目的,究竟想要男人对自己如何,才会讲出这样的话来。他甚至感觉,自己已不能支配自己。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某种冥冥之间的意念牵着走。
武藤仍旧没有说什么,除了呼吸貌似加重了些外。
王良明愣愣得,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咋办才好。他认为,若是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讲,到了会让自己更加难堪,难为情;可若是就此打住,不再提及,则会显得十分突兀,根本就收不了场。
武藤将下巴抵在王良明肩上。男人坚硬的胡茬搁在王良明肩头蹭来蹭去,弄得他很痒。但他此刻再没了一点一滴要去顶嘴的冲动与意念。面对男人结实的怀抱,王良明再不想竭力推走这个有力的臂膀,反而很突兀地产生了种留恋。
我……不想离开……这个人……
心底再一次掀起的些许波澜,让王良明一冲动,胳膊竟也不自觉地穿过男人身体两侧,略为生硬地攀住了他的肩头。
一时间,他彻底没了辙。王良明重新转头看了看男人,见武藤趴倒在自己身上,一声不吭,只是平稳地呼吸着。他寻思着,该不会是武藤真的不高兴了,在有意和自己置气吧?
他又想,话说回来,就在几分钟前,武藤仍旧跟自己这儿嘻哈玩笑着。表面上,是观察不出有什么异样。
但他晓得,自己平时在外面,受过的气也不少。可在自己不开心的绝大多数时间里,除非是跟家人一起;否则,若是跟外人,自己也并不会摆出一副难看脸色。
更何况,那手现在连遮掩都不再遮掩,直截了当捂在了自己胸前,神经最敏感的部位。
心是生命的本源,也是维系着人们思维与行动不停运转的‘永动机’。
王良明清楚,眼下,不仅是武藤的手捂着自己胸口不放,自己的那只手也极不情愿地被武藤拽着,按在了他强健的胸膛前。在武藤炽热的目光注视下,隔着那厚实的皮肉,王良明几乎能清晰地数出他心口每一秒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