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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老兵的日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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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总算给了王良明一个暂缓下的契机,让他可以免遭立刻被灌晕的厄运。毕竟,他所崇尚的,向来是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晚点儿死,当然要晚点儿。

王良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在心底把武藤狠狠地鄙视一万遍后,才将目光瞟到了自己桌上。他这时发现,飞行员平时每天晚上做‘功课’的那个小本儿,正摆在自己桌面一角,而没有如以往那样,被男人细心收好。

到底是什么功课啊?

莫非,难不成是他背着自己,偷偷和警察长拜了把子?从而染上了和那个人一样的秉性?

可是,他又知道,武藤明明是说过,警长大人并不入他的‘法眼’……

都是怎么回事呀?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他不由慨叹。

这个念头仅仅在脑海中留存了一会儿,便被王良明摇头否决了。他心想,自从日本兵来这里以后,所有下厨房的活儿,除了母亲偶尔会搞搞早饭以外,早全被男人包揽了去。

他不由感慨,原来这个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飞行员,竟也会有这般脆弱的一面。

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王良明叹了口气,随手翻了翻桌上的台历。他算了一下,现在是八月的中旬。也就再过二三十天的功夫,武藤的下一次生日,就应该要到来了。

那篇日记后面的文字,王良明着实搞不透是在表达些什么。但那页泛黄的纸张皱皱巴巴的,就好像被水浸湿过一样,让王良明感到非常奇怪。

怎么搞的?他开始揣测。莫不成,是……

眼泪?……

然而,日本兵却丝毫没有要放过他的半点儿意思。男人只是得意地挑了挑眉毛,便把碗推到了离他更近的地方。武藤说:“唉,你就给大哥一点面子嘛?而且,这都是烧酒了,相当于我们那里的清酒。比白酒的烈度,可低多了呢。”

……

呵呵。

一开始,王良明看见‘浅川长官’,以为是这个什么长官的生日。但他又注意到了后面的那句“私の…”,便大约摸理解了。这应该说的,是武藤自己。

原来,日本与中国的文化,还真可谓是,一衣带水。王良明暗暗想道。

不过,他整不明白。生日会,在这种苦难多磨的年头里,本应该是件极其难得的开心事。但为什么,武藤还会“孤独”?

……

武藤的日记本静静躺在桌子的一角。深蓝色的封套,在台灯的照耀下,倒是显出了几分稳重的格调。

王良明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再次为难地探起身,看了眼外面,同时不断安慰着自己:日本兵应该还不会过来。就算要来了,也没啥。毕竟,已经学会在每日清晨‘躲避’母亲脚步声的他,自以为自己肯定有能力在武藤进门前,全部收拾停当,装作啥也没发生。

……

他发觉,多年前在杂志上读到过的所谓‘精神胜利法’,倒还真是一剂麻醉自我的良药,使得自己悬在半空的小心脏,总算能稍稍沾着点儿地了。

他悄悄地望了眼门外。外边仍然黑漆漆、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除了远处的厨房里,好似有点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日本兵在那里剥着花生壳。

应该……没有人会再去刻意翻看…以前写的日记……吧?王良明的心底打着鼓点,反反复复拷问着自己。闷热的天气,再加上烦躁的糟糕思绪,让他额头上沁出了大量细密汗珠。

王良明捏着自己的手指,又开始安慰起自己:反正,自己如果有记日记的习惯,十有八九应该不会去翻阅以前的文字。

可是他呢?

闯了大祸了!

王良明懊恼地狠狠扯着自己的头发,徒劳地想,自己能不能试试去划掉自己补充上去的那些字。可当笔尖放在纸上时,他又迟迟下不去手。

这倒根本不是因为什么中国人立场的问题,而是……

……

王良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果断而又紧张地拿起笔,在那一页,和接下来好几页所有自己能看见的‘支那’二字上,都轻轻地划了一道横线。然后,他在上面留白的空间里,尽最大可能模仿着男人的笔迹,补上‘中国’两个字。

“呼。”修正完毕所有的错误称呼后,王良明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放下了笔,心里其实还是有点紧张的。当然,也夹杂了些许窃喜和欣慰。

好像……良心上怎么着,都有点说不太过去呢。

可是,如果要是被日本兵知道…自己偷看了他的日记本的话……

他,应该也不会对自己怎样吧?

王良明匆匆翻到了下一页,不想再看见那两个字。但是他转念又一想,若就这么忽略过去这个问题,自己身为一个中国人,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着,似乎都有点说不过去。

本来,救一个鬼子兵,还每天都得藏着掖着,就已经够不正常了。至于那些没来由的‘暧昧’,更是离经叛道。

他觉得,这要是将来再被别人知道,自己居然还能跟着他们,或者说,默许着他们称呼自己的祖国为‘支那’。那‘汉奸’这顶大帽子,估计自己是这辈子都摘不掉。

[昭和十四年,支那北平に到着する,ル沟桥事件後2年……]

“怎么又是‘支那’?”颇具侮辱性的称呼,挑动了下王良明敏感的神经。他心想,自己明明已经跟武藤说过这件事了。而且,在口头上的称呼都已经纠正过来的情况下,武藤一落笔,怎么还是这个?

王良明不由有些生气,把本子甩在桌子上。可他却又猛然一想:北平,桥事件,两年后……

[昭和十三年,ベルリンドイツ军事学院に行く,飞行知识を学ぶ,暇があればフランクフルトに行くつもりだ。]

军事学院,学习飞行知识。这句话的意思,王良明倒是猜出来个大概齐。但他还是很疑惑,不知道后面的话,是否指男人闲暇之余,去过了什么地方。

王良明生怕武藤会半道儿‘杀回来’,连忙先合上了日记本,仔细听了听,外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说罢,日本兵就率先端起碗,一仰脖子,豪气万丈般地把酒一饮而尽。

“いい!”火辣辣的冲劲儿直奔脑顶,让武藤忍不住夸赞了一句后,把酒碗啪一声,重重地甩在了桌上。武藤拿手抹了两把嘴,盯着已然一脸懵逼的王良明,做出了个‘请’的姿势。

“来吧,嗯…大哥都敬完你了。你也得给大哥个…面子,吧?”

想着这些,让王良明不禁有点点生气,手上也不耐烦地加快了速度,一连将本子翻过了好几页。

他注意到,日本兵的日记倒并不是每天都在坚持写,而是断断续续的。有那么一处,还直接跨过了一整年。也有几张纸页上,只有几句简单的话,字迹也比较潦草。

可能也是因为局势紧张,没有时间的缘故吧?王良明心想,同时继续翻看着后面的内容。

“美,未来,满洲国,”王良明自言自语道:“这是说…东北是个美丽的地方?”

应该是这个意思吧?王良明暗暗忖度着。不过,他又不大理解,这句“未来…美……”什么什么的,所指代的,又是什么呢?

是说,未来很美?

这就是,武藤口中常常提到的,所谓‘良心飞行队’?

王良明望着那张照片,端详良久,也没琢磨出什么更多的名堂。于是,他便继续往后翻那个小本,希望能‘按图索骥’出更多的蛛丝马迹。

他发现,这个日本男人虽说是个军人,但做起任何事情来,一直保持着一贯认真和细致。那本子上的每一页纸张,都被笔直的钢笔线匀称地分割为左右两个部分;再由一道横线,在纸的顶部划出了写日期和编号的栏框。

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感觉照片中男人的模样,除了比现在似乎要更年轻些、或者说,带了那么点少年气以外;和平时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架势,简直一模一样。以至于隔着张纸,王良明都能明显感到那股浓浓的油滑和痞气。

王良明白了照片上的男人一眼,继续看向了另一张。

那上面,也有战斗机,也有日军飞行员。只不过,相机镜头放得更远了一些,让背景中的飞机多了几架,前排的士兵多了几个。

想到这里,王良明便瞅了眼门外。外面黑漆漆一片,他估计,母亲和妹妹是都睡了,日本兵应该也得在厨房里忙乎一阵。

于是,他便悄悄地伸出手,把那个本子取了过来,攥在手中。顷刻间,他忽然感到有点不对劲儿,连忙又紧张地探身观察了一眼外面,确认那里的的确确没有任何动静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如此,他依然不敢大意,大气都不敢出。借着昏暗的灯光,他忐忑不安地谨慎翻开了那本有些旧、且开始卷边儿了的本子。

“什么…怎么喝?…我…我不知道…”

王良明嘴上说着,显得自己对这事不怎么在乎,不想让男人发现自己很害怕。可因为心里的紧张,让他的眼神,已不自觉地开始四处游离。

武藤很清楚他对这事儿的真实想法。见他这般表现,男人便愈加来了点恶趣味,有了种莫名的兴奋,偏偏就要他喝了。

王良明一直很好奇。他之前曾多次问过武藤,想让男人跟自己好好讲讲。

可是,尽管武藤在其它的事情上经常能整出些有的没的,犹如天天在耍宝儿;但唯独关于这个‘功课’,男人总是随意地打着马虎眼,说就是一些关于飞机驾驶,和汉语学习的资料。

每逢这时,王良明若要再去追问,武藤就会开始胡扯些其它有的没的;或者就开始动手动脚,做些令王良明尴尬万分的事情了。

……

王良明磨磨蹭蹭的,想尽可能再拖延一会儿将至的‘死期’。却倒巧儿,武藤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男人恍然大悟般地拍了一下脑门,笑道:“对了,我给咱们拿点花生来。刚才我差点忘了,这么直接喝,其实对健康可能不好。”

说完,男人就起了身,也不穿上背心,就那么光着膀子出了房门。

王良明十分懊恼,暗暗责怪自己方才竟还会抱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念头,还真以为男人有多关心自己似的。到了,他也不过就是想拿自己取乐罢了。

而面前酒碗里的酒,在他眼中,仿佛就是能瞬间要了自己老命……哦不,是小命的鹤顶红。只要沾一口,不出三刻时辰,便能驾鹤西去。

他回想起,那天在小茶楼中,被陆骏豪逼着喝了一口酒后的窘态,以及后来日本兵帮自己挡下酒碗、又差点捅了大篓子的场面。王良明极为疑惑,不解究竟是为什么,此时的武藤会变得和那警察长一样,要看自己笑话了?

要不自己给他,张罗一下?……

王良明暗暗想着,那页疑似被泪水打湿的纸,让他的心里面有点触动。可是,他又很头疼,因为自己完全不懂该怎么张罗。

给他下面条吗?……

……

通过很多事,他倒是能觉察出,武藤的内心,和表面上‘做’出来的大大咧咧并不完全一致。不过,流那么多眼泪,王良明倒还真是……

没怎么见到过。

是因为“青森の祖母”嘛?这是想念家人了?

……

武藤先前,同王良明讲过一些关于他自己的故事。因为生怕勾起男人伤感的回忆,所以除非男人自己说,否则,王良明从来不会主动去提及。

这点儿自信,王良明觉得自己还是有的。于是他下了决心,再一次把日记本拿了过来,翻开到先前读到的位置,继续往下看:

[昭和十六年,九月二十一日。浅川长官と兄弟たちは私のために诞生日会を开いた。とてもうれしいですが、孤独です。青森の祖母に会いたい。この场所は毎日楽しいことが少なすぎる,すべて苦痛である。]

原来九月二十一日,是……武藤的生日?

王良明叹息了一声,不由有些感慨。自己家里虽说一直都挺紧巴巴的,连接下来的冬天该怎么活,都算是个大难关;但是他发现,自从这个飞行员来到自己这儿后,未来的一些前景,似乎多出了几分明朗。原先将就着‘熬日子’的一家人,也正逐步过上应该被称为‘家’的生活。

然而,王良明又想,黄昏时,自己与男人碰上的那家农户呢?他们,是不是从此,就再没有家了?

而现在,虽说自己每天都能有个‘靠山’倚着;可这样的日子,又能持续多久呢?

应该也和自己一样吧?是吗?

应该是吧。

…吧?

他明白,现在,自己已经留下了偷看日记的证据。如果,自己再跟那上面涂几个大黑疙瘩,是准备要让日本兵回来后,直接就把自己抓个现行吗?

王良明颤抖着盖上了笔帽,将笔放回抽屉中,再兢兢战战地将其推了回去。因为过度的紧张,他又弄巧成拙,抽屉撞到桌子的边框,发出了很大的响声。

这真把他给吓了一跳,以至于再度隐隐约约有了种想给自己一耳光的冲动。王良明匆匆合上了日记本,放回到先前摆放的桌角。他已然不知所措,只好呆呆地盯着那两只空酒碗,愣愣地等着飞行员回来。

王良明皱着眉头,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大碗,除了头疼就是头疼。

他颇为心虚地瞄了飞行员两眼,忽然想起,傍晚那头耕牛的表现。于是,他换了种眼神,可怜巴巴地望向男人,抱着侥幸心想:是不是自己这样,武藤就可能会……放了自己一马?

……

然而………

王良明犹如大梦初醒,猛然意识到,自己写下的那些歪歪斜斜的汉字,与周围武藤先前留下的工整笔迹,形成了极不协调的鲜明对比。甚至于,连钢笔墨水的颜色,都相当不一样。

完了,完了!

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将王良明搞得一头雾水。他不清楚,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日本兵的信任,亦或说是信赖,会到如此之深的地步。

他想起,男人曾多次对自己说,无论遇上什么困难,只要有他在,就不会有事。在武藤刚刚到来的那段时间里,王良明自然没太把这话当回事。

但也就短短三个月的功夫,他也搞不懂,自己是中了什么迷魂药。

给他……改一下吧?

王良明犹犹豫豫地从抽屉里掏出来一支钢笔,将笔尖移到了武藤的日记本上。他有点害怕,不知道这么着做,会不会,被男人发现自己偷看过他的东西了?

王良明拿着钢笔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有点想要退缩回去。但是,他又想,自己一个中国人,真的要就这么……无视这件事?

“哦,原来是卢沟桥事变两年后,是一九三九年啊。”王良明自言自语道,心中的一点窝火也平息了下来。

他记得,一九三九年,那时候的自己,还在和家人筹划着怎么从开封逃难。自己与他的生命,则压根没产生任何交集。所以,这倒也不能怪他。

可话虽是这么说,‘支那’两个字大刺刺地跟那里摆着,让他依然觉得太过扎眼。

他回想了下,记得上次那袋花生从集市上买回来的时候,是带着壳的。武藤若要是弄来,得剥好一阵壳,得费上好一阵功夫。

确认了这一状况后,他才得以放下心,继续向后翻看那本日记,试图多了解一点男人的过往,从而在将来跟男人相处时,能不总被动地被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新的一页,依旧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钢笔字。王良明凑到跟前,仔仔细细着上面记述的故事:

他又开始读起了一页新的记录。在那一页的左边一侧,武藤没有写任何字,而是用铅笔勾勒出了一架战机。

不过,他以为,这画工可实在不敢恭维,比男人在画册上画的那些战机素描、以及给妹妹做的静物描写示范差得太远,大概应该是在绘画起步阶段的作品。就像现在的妹妹一样,能‘拿出手’的所谓‘大作’,都由歪歪斜斜的线条拼凑而成,夸张得有些可爱。

右边一侧,一行工整的文字记录着:

怎么个美法?莫不成是说……他们能够扩张自己的领地,以后世世代代都能到中国的领土上来生活了?

还是说…奴役中国人?

或者说,就像每天拿自己开涮一样,去取乐更多的老百姓们?

原来,他每天在写的是日记。王良明来了点兴趣,凑到跟前,仔仔细细地起上面那些自己并不能完全读懂的文字。

[昭和十一年,满洲国に到着する,美しく豊かな土地,未来はもっと美しくてほしい……]

尽管那几乎就像铅印出来的手写日文十分工整和清晰,但王良明也实在没有能力,去理解那些除了和国文相近字符之外的假名了。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从那些‘汉字’中,大致去猜测武藤所想要表达的意思。

王良明拿手挨个指过去,数了数,一共七个人,全部都是一身航空兵的行头。他们的姿势,和武藤平时标志性的动作一模一样,各自都将一双手臂环抱在胸前,在战机群的前面呈一字排开。

因为距离拉得太远,这照片反倒让王良明分辨不太出来,武藤是里面的哪一位。

照片的右上角,则用一行黑色字迹标注道:帝国陆军华北师团第五一七陆航编队四分队合影。

首先映入王良明眼帘的,和武藤那晚给他看过的那本证件一样,泛黄的扉页上,用钢笔工工整整地写着‘武藤健二’四个应该被称作日文的汉字。只是,和那证件不同,那行王良明看不懂的、应该被称作军衔的小字,已然不见了踪影。

这样一来,这本子和纸张少了点军人的味道,乍一看上去,倒更是像曾经的自己,一名学生一般。这让王良明十分感触。

他接着翻到了下一页。只见上面,贴着两张黑白照片。其中一张是日本兵自己的。那时的男人穿着飞行服,叉着腰,站在一架战斗机跟前,摆出一脸那一贯玩世不恭的灿烂笑容。

飞行员直接扯过了碗,先把剩下的白酒全倒进了自己碗里。武藤凑上前闻了闻,觉得‘劲头’还不是很够,便又掺和进了一些烧酒。接着,他给王良明的碗里也满上了烧酒。

“良明,过来。”武藤笑着端起酒碗,面向发着大呆的王良明,本想跟他先干上一碗再说。但是,男人一时发现,自己好像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祝酒词。

飞行员挠了挠自己短短的板寸头,琢磨了一阵儿后,总算憋出了一句:“这还是,我跟你第一次好好喝酒。那么,这第一碗,就当是…嗯…感谢你对我的照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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