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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第二十~第二十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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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陌连连摇头,管事的翻了翻手掌,“你来,给你加到五十个铜板,如何?”

轻陌琢磨小片刻,问,“是不是陶澄吓唬你了?”

管事的气急败坏,“用不着他吓唬!我放一个算命的进来,三言两语说几句晦气话得罪人了,谁担当的起?啊?进咱们青楼院的,哪个没点儿来路没点儿脸面的?”

陶澄答非所问,“他们也不嫌弃脏污,换我...看都不愿看...”

他半眯着眼,一面醉话一面盯着他娘,话音才落就见他娘动作一顿,倏然之间,陶澄就明白为何乔二奶奶会特意等着他了。

果不其然,乔晴接着道,“这几日出入青楼院,有何感想?”

把酒壶喝空,重重的掼在桌面上,陶澄嫌恶到,“遇见了些眼熟的人,让我十分反感。”

“娘在乎!咱们陶府在乎!”乔晴抬高声音,“你才见了那丫头几回就这么半死不活的!”

陶澄破罐子破摔,“她特别好...”

乔晴嗤笑,“学坏不学好,你爹精明的生意脑袋没学来,痴情又矫情的样子倒是学了个十足。”

陶澄左手牵马,右手和轻陌勾在一起,正说着他昨晚的独角戏,“我提着一壶酒回去的,还琢磨着怎么装醉酒引起我娘的注意,就被仆人告知我娘在等我。”

正合了陶澄的意。

乔二奶奶一见陶澄歪歪斜斜的晃悠进屋,稍显诧异,但仍是抱着手绷刺了一针绣线之后才悠悠问到,“让娘猜猜看,是被为娘说中了?那梁姑娘果然就是在利用你,是不是?”

“下回,我求杜六儿寻个火灶来,好么?”

陶澄垂眸瞧见他鼻尖似乎都羞红了,心软成一团,“团圆饭么?”

轻陌一愣,眼眶有点儿酸,“嗯,团圆饭。”

陶澄微蹙眉心,想到轻陌蹲在厨房的地上,一双手开膛破肚,掏出心肺,手指上挂满了腥红的血液和脏器... ...

他牵过轻陌的手,想说一句“受苦了”,觉得太矫情,于是牵到唇前吻了吻。

却不想轻陌直白道,“心疼了?”尾音挑的雀跃,似是玩笑。

陶澄腾出一只手帮着他往上挑,挑上来一条不大不小的鱼,层层鳞片反射着月光,像一条跳动的灵物,陶澄收回鱼竿,轻陌上手就去抓,将刺破的鱼唇从钩子上取下来。

这才发现没有鱼篓可以存放。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鱼就在轻陌的手里奋力扭动,甩的水星翻飞。

“自然是为了赚盘缠。”

“... ...厨房里缺个洗碗盘的。”

轻陌一顿,似乎也行?

轻陌脑袋一歪,靠在陶澄肩头上,“他们压根不在乎我如何算,大多时候都是在吐苦水,或是追忆往昔,我便时不时追问几句,最后用算命的话术来给他们鼓励和安慰。”

陶澄静默了小片刻,随后“嘘”到,轻陌以为鱼要上钩,立马屏住呼吸,却不想被挑起下巴封住了唇舌。

突如其来的亲吻只让轻陌惊了一瞬,很快就启唇迎合,他含着陶澄的舌尖喃喃,“怎么了?”

陶澄笑了他一眼,又往他身边凑了些许,“李三给了你多少?”

轻陌就将前前后后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通,又感慨到,“之后来的几个客人,让我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算命的,更像是个他们打着算命的借口,来朝我发泄心里的积怨或者心结。”

陶澄慢慢道,“来青楼里,可人是身体的发泄。”

轻陌手一抖,头皮都炸了,低头看罐子摔在脚边,立马又跳开两步,“你别吓我!”

“小胆儿,没告诉你时不也没事儿么。”

轻陌憋了憋,骂到,“混账!”

“你认识的,李三公子。”

陶澄大笑出声,轻陌舔舔唇,偏心道,“怕是要失败了,他穿不出气场来。”

陶澄揉了一把轻陌,“过来。”

轻陌不大愿意,“赚点铜板儿。”

陶澄抚着他眉尾,“刺绣费眼睛,你的眼睛还要留着用来看我。”

少看了十几年呢,轻陌反驳不得。

“果然是你命人来买走的。”

“随便叫了一个人去买的,不记得是男是女了。”

轻陌还记得,“是个小姑娘。”

陶澄莞尔,“过来,让我慰劳慰劳你。”

心计得逞,轻陌扭着身子被揉进怀里,亲吻的心满意足还有溢出。

一只香椿鸡烤的外酥里嫩,油润的外皮上刷了一层酱汁,有花椒炸过沸油的麻,还有冰糖熬融的甜,喷香,两人徒手撕扯着吃,正正好满足了口欲又不嫌肥腻。

马蹄声停在近处,轻陌一副懒样子的仰起脑袋,看陶澄下马,手上提着一包香椿鸡。

哎,就说是忘了点什么事儿,原来是肚子还饿着。

陶澄蹲下身,看轻陌眼睛黏在香椿鸡上黏的一眨不眨,失笑道,“嗯,听见你梦话里哭天喊地的讨吃食,是不是?”

明明是苦涩的往事,眼下回忆起来居然会有些甜。

轻陌心思回拢,将六张银票仔细的揣进衣襟里,又重新打理好乱糟糟的头发。

“我真的好看么?”他对着铜镜嘀咕,倏然又笑开,“好不好看的,他喜欢就行。”

轻陌脑袋里已经描摹出了一幅风景。

“却不是一把短剑,等他抽出来拿在手里,哗一声打开,原来是一柄提着水墨画的扇子。”

轻陌垂眸,真想去亲眼看一看。

令人心中起疑,管事儿眉心一皱,他凑近了小声问,“可是轻公子?”

轻陌点头,两个人嘀咕成一团,他道,“正是。”

管事的这才直起身,上下瞧了一通,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昨晚还被陶大公子不说玩笑的关照过,说是今日他水榭小院里的人闲来无聊,要玩一些小打小闹的玩意儿,还望他能多盯着些,若是出了一星半点的差池,唯他是问。

轻陌看小厮欢天喜地的退下,心思有些飘飞。还在陶府里当下人的下人时,堆积成盆的床被衣裳会耗去他大半日,中途要烧一顿午饭,两只手连着胳膊都在抖,午饭后大家都休息了,他和周姨就在院子里晾晒衣服,白日里也就这时能同人说上几句话,周姨知道他在乎什么,会把她看到的有关陶澄的一切都细细说来。

“早晨两位少爷舞剑,比试了一番,你猜是谁胜了?”

轻陌想也不想,“大少爷。”

换下一身麻袋子,一对比,月纹服轻逸的好似月光一般,轻陌撩水揉脸,将面皮润湿后小心的揭下,紧接着就一口舒爽的长叹,“不是活埋,胜似活埋。”

杜六儿在一旁后怕,“今日可都还顺利?”

轻陌想想那六张银票,心情雀跃,“还成吧,就是费脑子,其实我更像...”

管事的哼笑一声,“在我的地盘上用我的房间赚我客人的银子,你说我该不该收点利息?”

轻陌一愣,赶忙捂住胸口,贼巴巴的,“我面皮儿贴久了难受,我要回小院去了。”

“明儿还来不?”管事的问。

“约摸...一炷香一个,约摸有个六七个吧?”

“都是,都是喜笑颜开的?乐呵呵的?”

侍仆正点着头,雅间门开,走出来一个肥头大耳看着就富得流油的老男人,身边腻歪着三个可人,两方撞了个正着,老男人拍拍管事的肩膀,“你们青楼院向来会玩,不错,这回还弄了个这么讨喜的家伙。”

轻陌全然没有寥寥几句便得了五十锭银元的雀跃,他后知后觉,眼下离陶澄自毁名声还有段时日,那该要如何面对那位官家的女儿?

二十一.

夕阳从西窗边斜照进来时,管事儿的来撵人了,他见雅间门还关着,便压低声问侍仆道,“里面还有客人?”

李长茂像把酒气撒光了一般,仰靠在软椅里任由左右两团酥胸揉在胸口,可人唤到,“公子爷,姻缘既然如此美妙,不如庆贺一番?”

轻陌哽住,这也可以么?

李长茂念叨着“颇为相称”,含混的念叨了几遍后又问,“先生,我如何是好?”

李长茂道,“只知道名叫林郁,郁闷的郁。”

轻陌却心道是个好名字,郁郁葱葱,“你还知道什么?”

李长茂似是纠结,“林家最小的女儿,父亲是官府职员,应是比我爹官职低,娘家不清楚。”

轻陌放下茶杯,看着李三人傻钱多的模样有些不忍心,但想想自己身无分文靠陶澄一个月只能赚一张烧饼的钱来养着,怕是下辈子也拿不到卖身契,到时乔二奶奶生都生完了,该他离开青楼时却离不开,糟不糟心?

轻陌道,“便容你多问两个问题。”

李长茂开口就吐苦水,“姻缘这玩意儿我压根不信,家里催我催的紧,上面大哥和二姐都成家了,就剩我,青楼的姐姐妹妹都这么讨人喜欢,”说着就像才想起身边还有两位可人一般,眨眼功夫又成了左拥右抱的模样,“我爱宠幸哪个宠幸哪个,放浪形骸潇洒寻欢,碍着谁了?”

李长茂一捶桌子,二话不说,从前襟里摸出一张银票,“十锭银元。”随后又发觉不对,这银票明晃晃写着“五十”。

轻陌依旧不动声色,拿起茶杯一吹,抿了一口。

李长茂道,“五十应当足够了吧!”

李长茂叼着大舌头,“先生如何得知!”

还不是怪你喝醉了自报家门,轻陌还要感谢两位可人小声的轻唤“李三公子”,这名字耳熟,当时茶馆里听陶澈说起过,况且十六岁的时候,李三还和陶澄一起学习,整一个游手好闲的少公子,生辰时宴请学府,陶澄便拉着轻陌一起用泥巴烧了个花盆当做贺礼。

轻陌老神在在,不顾可人的轻笑说到,“在下既是算命先生,自然就能知道。”

小厮见多了青楼里的几夜长情,若是哪一个可人妄想用暂得的浓情蜜意换取自由,结果几乎无二---客人转身便走,无论是含混的推脱还是不可思议之余的拒绝,总之是个不甚可靠的选择。

小厮默默叹息,就算得了陶家公子的欢心又如何?可人终究只是个可人。

他搬出自己在青楼做事多年的经验,“公子,富贵人家没一个是好惹的,您言行须得多多谨慎,万不可贪财一时而得罪了人。”

三人在对面坐下,轻陌心中默念“我是仙人下凡”,不动声色的也坐下身,招手唤门口的小厮道,“为公子上一壶醒酒茶。”

不想公子哥还不领情,摆手嚷道,“醒什么酒,饭饱思淫欲,一会儿就要睡觉了是不是?”话尾暧昧的挑起,说着还左右各亲了一口,惹得两个可人尽显娇羞,也不知道是装出来的,还是真难为情。

门口小厮见怪不怪的关了门。

一直到晌午,算卦的雅间除了侍女进来添茶水,未有一人踏足此处,轻陌安安静静的喝茶,又摊开手掌细细盯着自己的掌心。

长年做粗活的一双手不足用“好看”来形容,但陶澄总是喜欢亲吻它们,先轻轻啄吻,吻过手心手背,有时还会张口含住指尖,或是探出舌头舔上生出的茧,最后握着他的手腕,让手心抚在他的脸上,好像自己深情的在珍惜他。

的确是深情的在珍惜,掏心掏肺不足为惜。

“我们家乡那里从不算卦,说是命越算越差。”

轻陌轻笑,了然道,“不必太过担忧,你不想得罪人,我确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法子?”

管事的抹一把脑门上的汗。

轻陌巴巴嘴,半是妥协道,“今日但凡给你惹出点儿事,我明日就刷碗盘去。”

青楼院二层某一间雅间,对着大门飘着一盏旗帜,上书一个“算”字。

果真有效,管事又把他往角落偏僻处带了带,刚想告诉他“你压根就没有卖身契”,猛然心头一震,改口说,“别想了,你现在可是被陶家大少爷养着,你这么一棵摇钱树,别想了。”

轻陌哽住,“合着我想拿回卖身契,我还得先和陶澄分道扬镳?”

管事的“嘿”道,“分道扬镳了你也别想。还有,你就这么直呼你金主的大名?”

二十.

以前在街上摆地摊卖刺绣时,有过几回是挨在了算命先生旁边,小板凳,长挂帐,再几本寻常百姓看了摸不到北的看相书,来客了,先问上一句生辰八字,掐指一算,道,“你今日不宜算命,改日再来”或是“你今日不算一算怕是要误了上好的气运”,再看来者何人,将询问命数之事娓娓道来,玄乎的好似仙人下凡。

一面回忆着一面乔装,轻陌穿戴好麻袋衣服,揉的尽是褶皱的轻纱往脖子上围两圈,遮住信物桃核和伤疤,铜镜里的脸过目就忘,轻陌还算满意,再斜跨一个破破烂烂的布兜子,揣上那几本八卦五行的书,他推开屋门,撩一撩故意抓乱的头发,“杜六儿,看我。”

轻陌一嘶气,手摸着下巴沉思,喃喃道,“既然如此,那钱袋子肯定沉,那不更好赚了?”

管事的:“... ...”

轻陌见管事的恨不得当下就押着他去后厨洗盘子,连忙岔开话问到,“管事,我若是赎身,你估摸着得多少银子才够?”

“是么?哪个眼熟的?”

“那些纨绔少爷,玩弄花哨...”

乔晴闲聊一般,“只有公子少爷么?”

“多少盘缠一天?”

管事的伸出五个手指头,“五个铜板。”

想想他们上街算命时,陶澄一给就是好几个碎银,富家子弟着实可恨!

大咧咧的仰躺在木椅里,陶澄胳膊横在眉头上,借以掩住他清醒的眼睛,他佯装没听见,喃喃的重复,“她特别好...”

乔晴静默了小半晌,复又拿起手绷,一针一线恢复到温柔的模样,“苏州城的青楼院众多,梁姑娘在哪一间里做事?”

陶澄怔了一瞬,随后装出十分得意的声线嘟囔到,“她特别好,一样也特别有本事,在最负盛名的那一间里...”

陶澄跌进椅子里,仰起头灌自己,酒水湿了大片衣襟,他又垂下脑袋含混道,“我还是不信!”

乔晴眼里本是嘲讽,此时却直勾勾的盯着陶澄,眼神冰冷,“像什么样子!叫咱们亲家知道了该多嫌弃。”

“嫌弃就嫌弃罢,我不在乎。”

今夜的垂钓不算成功,唯一上钩的就是那条又被放生的鱼,本来陶澄那边能有所收获的,可惜他忙着和轻陌亲吻,没完没了的啄一下,再啄一下,全然心不在焉,让鱼两三下偷走了诱饵逃之夭夭,独留一个光秃秃的钩子悬在水里。

乐子图够了,两人索性拆了鱼竿打道回府。

慢慢吞吞,三绕五绕,就是不走大路的打道回府。

陶澄“嗯”了一声,认真的答,“心疼了。”

重新拿起鱼竿,轻陌又靠回陶澄的肩头,他望着潺潺的流水,说,“陶澄,我下厨还成。”

陶澄轻轻莞尔,等着他的下文。

轻陌向后偏着脸,“要不,放了吧,反正只是图个乐子。”

陶澄依着他,看鱼一入水就游的没了影,好奇道,“不怕鱼怕蚯蚓?”

“以前也怕的,养在水缸里我捉都不敢捉,后来就练出来了,能杀的满手都是血也不眨眼。”

陶澄又吻了一口,“吃味了,要安慰。”

二十二.

亲密的难分难舍之际,鱼竿挣动了一下,轻陌惊的赶忙用力握住,“上钩了!”

轻陌接,“我就是心绪的发泄。”

“一个老爷,身边搂着一个可人,问我,下辈子能不能还和他已逝的夫人再度结为夫妻。”

“一个公子哥,反正进来的人没有一个不伴着可人的,他要我算算他将来能否超越他的兄长,眼下又要做哪些准备。”

两人盘腿坐在河边的宽石上钓鱼,拿着陶澄寻来的树枝做的鱼竿,之前挂鱼饵时,陶澄偏要轻陌看一眼罐子里密密麻麻的蚯蚓,轻陌躲在巨石后面和他周旋,打死不看。

鸭子早就回巢了,河面上倒映着月色星空。

轻陌先开口打破静谧,声音放的虽然低,但难掩雀跃,“我衣襟里有六张银票,共计银元四百五十锭,今日赚的,你们富家人真的是银子当铜板花。”

轻陌不明所以,跟着陶澄走到马边,看他从后鞍里取出一个小铁罐子,他接过手,还挺沉的,又看他掏出一卷细线,还有两个闪着银色的尖锐弯钩。

轻陌更加摸不着头脑,“要做什么?”

“垂钓。”陶澄坏笑到,“罐子里是泥土,泥土里全都是蚯蚓。”

两人站起身,轻陌拉着陶澄的手不松开,“你那天,穿着蓝衣拿着扇子,风度卓绝。”

陶澄眼里带笑的望着他,轻陌有些难以启齿,“然后...我今日...诓骗,或是怂恿了一个人也如此打扮,去见家里给他说亲的姑娘。”

陶澄笑出了声,“谁啊?”

管事的将轻陌引到一旁,诧异道,“你这不像是小打小闹,前几日杜六儿打着陶公子的名号拿走了一张面具,就是你这,这...”

轻陌戳戳自己的脸颊,“对,搁这呢,算命易失命,出了这楼我把面具一摘,人家想来找我算账找不到人,保条小命罢了。”

管事的一听就急了,“你出了事儿,我的小命也就得交代了!”又问,“闲来无聊做什么不行?怎么大费周章的非要搞这故弄玄虚的东西?”

那个小姑娘给了他一枚碎银,轻陌告诉她,“我找不开。”小姑娘却拿走刺绣,“那就不要找了,正好少绣两张,费眼睛。”

不知道这话是不是陶澄叫她说的,轻陌看陶澄撩起衣摆给他擦手,觉得问不问还有何重要?

前两日陶澄明确跟他坦白,“不许再刺绣。”

吃完后去河边洗手,轻陌撩着清凉的流水,心想,未免太过幸福。

他歪过脑袋看陶澄,唇角弯起,“陶澄,你知不知道有一回,我只拿了一张刺绣上街去卖?”

陶澄道,“知道。”又捉过轻陌的手,细细的揉搓他的手心指缝。

轻陌咽下口水,“是还不行么?”又伸长了胳膊,果真讨食儿似的,拉着陶澄坐到身边来,“你也没吃晚饭?”

“随意吃了几口就赶过来了。”陶澄把荷叶包递给轻陌,岔开话道,“今天如何?”

轻陌一顿,“你也知道,算命么凭一张嘴,就嘴巴累。”

河面上飘着几只野鸭子,不比青楼后湖里的个头大,许是伙食不好。

轻陌来了有好一会儿了,他沿着河边走了长长一段,只有此处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应是相约之地没错了,此时他背靠石头坐在青草地里,凉意习习的夜风吹的他昏昏欲睡。

“你再来晚一点,就能听见我说梦话了。”

于是那晚,轻陌记得特别清楚,他偷到了晚上的空,晚饭后刷完了碗盘,他揣上前几日唯一一张绣好的刺绣,一张也行吧,总比没有要好,便上街去了。

卖刺绣是由头,他很想遇见陶澄,他对着高悬的月亮不停歇的祈愿,希望心念之人能走过这条长街,让他偷偷摸摸的瞧上几眼。

好事成双,不仅遇见了陶澄,还卖出了刺绣。

“大少爷比你还小上两岁,可今日看着像是又长高了些许,你得多吃点。”

比自己长高了还开心,轻陌面上浅浅的笑道,“是得多吃点。”

“今日大少爷穿了一身蓝衣,腰封也换成了蓝白相间的样子,其间别着一把短剑。”

杜六儿等了等,问到,“公子像...?”

“没事。”轻陌摆手,“让你担心了一整天,辛苦了,你下去吧,今晚都不用你了。”

时候尚早,天还是灰蓝色。

轻陌胡乱把书都扫进布兜子里,站起身捞起长挂帐就跑,头也不回,“明儿再说!”

面具的边缘有些痒痒,轻陌一溜儿小跑回到小院里,杜六儿在门口当了一整日的“望夫石”,终于把主子望回来了,他见轻陌用纱巾把半张脸都围住了,吓的要命,赶忙打开栅栏门,“公子你是被人揍了吗?”

“盼我点儿好。”轻陌失笑,忍不住去抓额头和脖子,“先打盆水给我。”

“您开心就好!您开心就好!”管事的连连陪笑,目送走了老男人,转身就进了雅间,一面反手关好门,一面瞧见讨喜的家伙正拍着胸口两眼放光,想想就能知道里面藏了不少银票。

“讨喜的家伙?你是怎么讨喜的?”

轻陌仰头喝完一杯茶,激动的全身都打颤,“头一回觉得银子这么好赚。”

侍仆应“是”,又被追问,“闹事儿没有?”

侍仆如实答,“没有。从晌午午饭过后开始,客人一个接着一个,出来时都是喜笑颜开的。”

管事的听罢就高高挑起眉,“约摸接了几个客人?”

“谢过你的关心,”轻陌笑着拍拍他的肩,“今晚我还和人有约定呢,定不会惹是生非。”

白日里青楼不若夜幕降临前后那么繁闹,轻陌进了八角高楼的大堂,一身装扮格格不入,引起了管事的注意,他微微仰着下巴过来,呵斥道,“哪儿来的打哪儿去,青楼是你叫花子讨饭的地方吗?”

轻陌无言,清清嗓子压低了声儿,“管事的,在下乃一介算命先生。”

轻陌摊开一书,垂眸瞧了两眼,“两日后辰时洗身,巳时换一身蓝衣,宜手持一柄扇子,上提水墨画,与林家女儿约在茶园里见面。”

李长茂“哎哎哎”道,“我记不住,我哪儿记得住,先生你写给我。”

于是乎轻陌便望着李长茂揣好了他的手书,左拥右抱着娇滴滴的可人,离开了雅间。

轻陌无言,两人对望了片刻,李三道,“你容我多问两个问题,我怕是也问不出来,就想知道我和这姑娘成了亲,我能有好日子过么?”

轻陌伸手拿过银票,先把刷碗盘得刷个不眠不休才能赚到的钱揣进兜儿里再说。

“且看名,公子‘长茂’有长盛繁茂之意,林家姑娘‘郁’有葱郁丛生,香气馥郁之意,仅此层面而言,颇为相称。”

轻陌寻思这并不是一个他需要回答的问题,“继续。”

“偏偏!我娘亲给我寻了一门婚事,头疼!”李长茂哀嚎,酒劲儿未过让他讲话有些吐字不清,“先生,道长,你帮我算算,我这门姻缘如何?”

这是第一个问题。轻陌问,“姑娘家的名字和生辰。”

恰时门外有人叩门叫唤,“李三,做什么呢?楼下就听见嚷嚷声,抬头一看,嘿,不是咱们李三么。”

也不知道李长茂听出是哪一个狐朋狗友了没有,对着空气歪歪斜斜的挥手,“小爷算命呢!滚开滚开!挡了小爷的姻缘!”

门外顿了一瞬后响起大笑声,声音渐渐变远。

李长茂一会儿“奇了”一会儿“怪了”,也不搂着可人了,两手握拳放在桌上,问,“先生帮我算算姻缘。”

看他一副紧张模样,此时不宰人更待何时?

轻陌稳住心神,将昨晚琢磨了半晌的讨钱说辞拿出来,“常言小人‘见钱眼开’,算命先生于苍天乃是道破天命的小人,只是...咱们这行小人,见钱嘴开。”

轻陌默叹一口,“公子前来赏脸,是想要算哪方面命数?”

公子哥一面亲昵一面嬉笑道,“你不先问问我李长茂姓甚名甚,生辰八字?”

心思一念百转,轻陌忍下唇角的笑意,随着他故作慢慢悠悠的一言一语,对面的公子哥实实在在的怔愣住了。

轻陌趴伏到桌上,回想陶澄有一双什么样子的手,常年握剑习武,手心里也覆着薄薄的茧,当抚摸在他的伤疤上,游走在皮肤各处,都能轻撩起令他战栗的快感。

正是满脑袋巫山雨云之事,叩门声响起。

轻陌赶忙起身,还不待张口,门就被推开,进来一左拥右抱的年轻公子哥,似乎刚喝了不少酒,两个曼妙的可人费力的撑着他,娇嗔些什么软语。

“我只说顺利与福气,不言灾祸。”

管事的反问,“若是我偏要问灾祸呢?不知灾祸,如何消灾避难?”

轻陌答,“天机不可泄露。我告诉你如何做便能消灾即可。”

管事的担不起责任,往顶楼汇报去了,轻陌等在雅间里,一杯茶的功夫还不到管事便回来,“看来陶大少爷也与大管家通过气儿了,且由你撒欢儿一日。”

轻陌心里有些暖和,想来昨夜他睡下后,陶澄没少为他打点,也不知道他回到府上之后戏唱的如何,只是一夜未见罢了,不应该如此想念的。

轻陌抬眼,见管事的屁股不动,眯起眼问,“怎么不去忙?是想做我的第一个客人?”

轻陌甩甩手,无心再跟他磨叽下去,“就今日,夕阳落山时我就回去,保准不给你惹事。”

管事的跺脚,“你当银子好赚吗?哪一个不是人精儿!稍一得罪了,你就是骨头熬汤都不够喝的!”

轻陌抱胸看他憋着嗓门嚷嚷,待消停了,才说,“就今日。”

小厮正浇花,闻言抱着水壶转过身,轻陌问,“如何?能不能看出破绽来?”

围着轻陌转了一圈,小厮摇摇头,他不放心道,“公子,您真是要去?”

“自然是,我要给自己赎身呢,赎身之后也不能身无分文的行走江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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