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
李秀成马上想起了在印子山的战事，想想她那时身处险境，现在李秀成还是一身冷汗，摇头道，「西王娘金枝玉叶，千万不可再上战场了！」
洪宣娇道：「哪有什么金枝玉叶，天京破了，玉石俱焚！」
李容发急忙否认，「父王，我先不回别馆了！」
「你去哪？」
「不是过几天就要出城去了吗？我想到秦淮河边，再尝尝那里的鸭血汤！最近有人把粉丝加进了鸭血汤里，味道可鲜美了！喝上两大碗，足能抵得过我一顿饭呢！」
李容发这才发觉，女人心海底针，还真是捉摸不透。
采菱道：「刚才我替殿下擦嘴，现在
「殿下，你别，别这样……」
采菱还是有些尊卑观念的，忙把头扭到了一边。
李容发却不管那么多，硬是替采菱擦去了泪水。
两人并肩出了乌衣巷，沿着秦淮河畔慢慢行走着。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但谁都在拼命地找着话题，希望可以打破可怕的沉默。
虽然日渐萧条，但秦淮河的风韵犹在，河面波光粼粼，两岸绿柳垂堤，河上偶然穿行着几艘画舫。
李秀成继续走自己的路，道：「你小子这几天我就觉得你不太正常。来，我问你，你没事老是去西王府门口晃悠什么？小心式王萧三发和汪一中把你抓起来打一顿！」
「他们才不会呢！」
李容发小声地说。
「嗯！」
采菱低着头，轻轻地应了一声。
她亭亭地站了起来，刚想去拎那个壮着给西王娘买来的包子的篮，李容发却又抢了过来，道：「我替你拿吧！」
李容发却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采菱的手腕。
「殿下……」
李容发从她的手上夺过那块手绢，道：「上面染了油渍，我……我拿回去，帮你洗干净，再送到西王府上去……」
李容发咕咚一声，把最后一个包子咽了下去，「快的话，一个月左右，慢的话，得两三个月……」
「你看看你，」
采菱掏出一块绢帕来，替李容发在嘴角上擦了擦油渍，「都已是太平天国的将军了，怎的这么没吃相？」
采菱看着正在狼吞虎咽的李容发，道：「我听西王娘说，再过几天，你又要杀出城去了？」
「嗯！」
李容发嘴里塞满了包子，油水从嘴角不停地流下来，「去湖州迎接干王！」
「好好好！我不笑了还不行吗？」
李容发忍住笑，作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来。
「醋！」
但是没有人理她，饥民们依然三三两两地说着：「殿下人长得俊，夫人也长得美，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李容发却在偷笑不已。
采菱红着脸看了他一眼，恨恨道：「你笑什么？」
李容发被她瞧得脸上发烫，道：「你瞧什么？」
「你赈济饥民的样子真好看……」
「我……」
「你放心，把账记在忠王府头上就好了，明天来找账房结钱便是！」
「是是是！」
小老头点头哈腰，马上就办。
他看着笼子道：「你现在店里有多少包子？」
小老头想了想，道：「大概三十笼上下！」
李容发道：「你都分给饥民吧！」
李容发看了一眼门口的招牌，道：「包子十文钱一个？这么贵？」
采菱道：「但是再贵，也有人买啊！」
「忠二殿下，你怎么得空来小店
「怎么？你不愿意去？」
李秀成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李容发。
李容发也不知为何，自己这次居然失去了斗志，只想好好待在城里，保护天京百姓的安危。
「好了，你别生气了！」
采菱大着胆子，用纤纤玉指拈住李容发的衣角，轻轻地晃了晃，「要不……我请你去那里吃一顿包子吧？」
「那怎么成？我请你吧！」
「原来如此……可为什么，乌衣巷里的汤包店还开着呢？」
采菱压低声音道：「忠二殿下，你每次从句容运进来的粮草，信王和勇王都会抽去五成，剩下的才派发给军民。那家汤包店，是他们盘下来的，让一个远方亲戚看着。那些饥民们饿不过，只能倾家荡产，去买他们的包子吃了！」
「岂有此理！」
「喏！」
采菱指着河对岸道，「过了朱雀桥，便是乌衣巷。乌衣巷里，还开着一家汤包店！」
她又看了看李容发，问，「忠二殿下，你该不是来喝这里的鸭血汤的吧？」
身后有人的声音，就像拨动的琴弦般悦耳。
李容发回头一看，顿觉耳目一新，彷如春风拂面般，欣喜地道：「采菱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啊，我来替西王娘买这里的汤包呢！」
明知不可守，又怎么能让西王娘去涉险呢？十里秦淮，乃是自古风月地，但此刻也是一片萧条。
李容发记得开在这里的一家鸭肴摊，味道最是上等，每次回来都去那里吃上几大碗。
可是没想到，今天居然大门紧闭，拍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开门。
2021年8月8日
17、偏师再出
老天王的遗体被装进了一口巨大的棺材里，埋在了禁苑东侧的一座小山旁。
李秀成道：「此时我自有安排！」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情势上来看，地堡城是必定守不住了的，凡是派出去的人，都等同于将他们投进火坑。
李容发刚走，李秀成刚要回府，忽然被洪宣娇叫住了：「忠王，请留步？」
「西王娘，何事？」
「清妖已经开始攻打地堡城了，我打算再带着女营上紫金山，守卫地堡城！」
「哦？」
李秀成又回过头，「这么说，你是去试过了？」
「没有！没有！」
他的指尖沾上了采菱的泪珠，感觉有些湿，却和她随身携带的那块绢帕一样，同样弥漫着芳香。
忽然，采菱噗嗤一笑，梨花带雨。
「你怎么忽然又笑了？」
看到这些画舫，采菱又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小九，不禁悲从中来，哽咽了一声。
「呀！你，你怎么哭了？」
李容发顿时急了起来，用力地扳过采菱的肩膀，举起袖子替她抹眼泪。
「那怎么行？」
采菱急了，「你，你是忠殿的小殿下，我怎么能让你替我拿东西呢？」
李容发道：「甚么小殿下，十几年前，我们都是被清妖压榨的贱民！」
「不用了，殿下……」
采菱刚想去把绢帕抢回来，可是李容发已经细细地迭了起来，藏进了口袋。
李容发看着她，道：「那……我们吃完了，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哈！小时候家里穷，长大了也天天在外打仗，有一顿没一顿的，看到吃食，自然没了顾忌！」
李容发说话的时候，似乎嗅到了采菱绢帕上的香味，不禁出神地痴望着采菱。
采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过亲密了，也难怪刚才会被饥民们认为她就是忠殿的小夫人，急忙把手一缩。
「那……」
采菱说的每个字，好像都要经过深思熟虑，「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说不好……」
采菱的气好像还没消，把一壶醋用力地推到了李容发跟前。
「多谢！」
饥民们吃饱之后，逐渐散去。
「我……不，不，我自是愿意！」
李容发连自己也说不出，为何一下子对天京留恋起来了。
既然没有理由，他就只能遵从幼天王和父王的命令，再一次杀出城去。
「我……哈哈，我在笑你急起来的样子……哈哈，那叫什么……脸红脖子粗！」
「你才脸红脖子粗！」
采菱一跺脚，「你若是再这样，我可就不陪你吃了！」
李容发正要说话，店外的饥民忽然跪了一地，大声道：「多谢忠二殿下！殿下和夫人宽厚仁义，将来必得好报！」
「啊！你们别瞎说！」
采菱急了。
李容发和采菱在店里坐定，只要了一屉汤包，剩下的都让伙计们给饥民分派了。
他看着采菱道：「你先吃……」
采菱双手托腮，望着李容发，摇摇头。
「啊？」
「怎么？怕我少你钱？」
「自然不是！」
呢？」
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迎了出来。
李容发认得他，他就是采菱口中说的那个洪仁发、洪仁达的远方亲戚。
被采菱这么一晃，李容发顿觉心里痒痒，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快要酥了。
果然，如采菱所言，包子店的门前，聚了一大堆饥民，望着笼子里热气腾腾的包子流口水。
可是，出钱买的，却少之又少。
李容发勃然大怒道，「我的人马九死一生，才把粮草送进城里，却不料成了他们敛财的工具！」
采菱道：「那信王和勇王最是爱财，每每都是借机生钱，天京城里早已是民怨沸腾了！」
李容发叹息道：「如此天国，怎堪称得小天堂？」
「没错！」
李容发点点头。
采菱道：「天京缺粮，这些小店早就不开了！」
采菱说着，就把手里的那只热气腾腾的篮子举到李容发的跟前看。
「你这是从哪里买到的？」
李容发不由地口水直流。
「唉！」
李容发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在我离开前，是吃不上这里的鸭血汤了的！」
「忠二殿下，好巧啊！」
举行完简单的葬礼之后，李秀成和李容发一起出了天王府。
李秀成一边走，一边对李容发道：「容发，让你杀出城去迎干王回京之事，你可准备好了？」
李容发道：「父王，天国那么多大将，为何又让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