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觞回到寝宫时,并没有看见容子瑜,大约是察觉到他回来已经离开了。他刚拖着有些疲软的身躯坐下,医阁的杜盛长老已经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这人是医阁的首席大夫,医术在整个魔界算是顶尖的,杜盛见了他后行了一礼,便开始为他看诊。
杜大夫捏着胡子,眉头紧锁着为他诊脉,半晌后他布满皱纹的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在反反复复诊断了一刻钟也没有下定论后,寒觞终于等得不耐烦了,阴森森地说道:“怎么,您是年纪太大看不来病了吗?”
那大夫顿时仓惶起身,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小声说道:“臣,臣……臣斗胆问一句……”杜大夫抬起头,环顾一圈确信只有他们两人后才敢继续道,“尊主,可是……可是双性之体……”
说句不好听的,那宁芊芊还入不得他眼。
属下埋着头没敢回答,寒觞也半晌没有说话,最后淡淡地说道:“随他去吧。”
他说完之后,转身正要离开,前脚刚刚踏上了亭台的台阶,一阵莫名的晕眩感在脑海里炸开,一瞬间失衡的感觉让他险些摔倒,好在靠在了柱子上才勉强站稳。
至于那人性命和他有什么关系,那就是他内心不愿言说的秘密了。
转眼间过去了一个月,容子瑜每日里忙着拯救那位小师妹,而寒觞则每天派人观察他的情况,顺便也在宫内寻找那把神剑的线索。
此时他正站在庭前,拿着一袋鱼食投喂着莲池里的锦鲤,他的背上搭了一层灰灵狐皮制成的披风,温暖的毛领遮住了灌进脖颈的寒气,最近几日他莫名有些畏寒,猜想应该是魔界下了雪的缘故。
而容子瑜也十分争气,来的第一周先是老老实实呆在牢房里,一幅任由宰割的样子;而第二周起,他明显也察觉到守卫确实松懈,但他依然按捺不动,观察着情况;到了第三周,寒觞已经接到密探的汇报,说容子瑜已经逃离了牢房。
寒觞听属下汇报完后,漫不经心地批改着奏折,随口答道:“不用管他,那宁家长女还在我们手里,救不到人他是不会离开的。”
他猜的果然没错,容子瑜在逃离牢房后并未离开魔界,而是躲藏在附近一处镇子中,时不时潜入宫内四处探查。
他眉宇之间的戾气渐渐被一股无可奈何的气息所取代。他撑着头沉默了许久,一只手还是忍不住抬起,小心触碰在腹部的位置,那里还是一片平坦,表面看上去根本没有半分异常。
一个自己的孩子……
他话音落下,空旷的寝宫像是陷入了冰点般,偌大的空间里只能听见他颤抖的吐息,等待的时间像是过去了几年般漫长,许久,他终于听见上方传来魔尊寒冷的声音:“如何落胎。”
杜大夫颤巍巍地答道:“您身体特殊,子宫脆弱,这胎儿若是强行打了,日后不仅再无子嗣,且身体根基也将受到重创……”
寒觞听他说完之后,眼里再也抑制不住汹涌的怒火,他方才还是一幅平静的模样,此时却突然暴起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木桌,一张俊美的面孔写满了阴鸷之气:“给我滚出去!还有,此事若是传出去,你满门上下再无轮回之日,你可听清楚了!?”
他与这魔尊差距太大,无论如何也不是他的对手,眼下只能先跟他回去,看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
魔界,栖魔宫——
寒觞眉头一皱,一股不安渐渐袭上心头:“你直说便是。”
杜盛像是知道了什么惊天的秘闻,抖如筛糠般将头贴在地上,颤声道:“您,您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魔尊寒觞,整个修真界最偏执阴狠的魔修之巅,世人无不欲除之后快,还天下一片平安,这样的人如今却被查出怀了身孕,这背后代表了多少因果,是大夫想都不敢想的。
那属下顿时大惊,急忙喊来了几个侍女扶着他,寒觞头脑此时也渐渐恢复过来,眉头紧蹙着摆了摆手道:“无碍,都下去。”
他这几日身体的确有些不对,不仅仅是畏寒,且愈发嗜睡,方才又莫名头晕,他隐隐感觉到出了问题,但却不敢声张,毕竟这魔界多的是想将他碎尸万段的人,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让医阁的人来一趟。”
“尊主。”他身后落下一个人影,恭敬地跪下禀告道,“容子瑜,进了您的寝宫……”
捏着几粒鱼食的纤长手指顿在了原地,寒觞阴冷的眉目淡淡地瞥在那道人影身上,轻飘飘的目光却似有千斤之重:“没人拦他?”
他虽然容忍容子瑜翻遍他的栖魔宫,但那也是因为想让容子瑜找到神剑,但这人若是直接大胆到连他的寝宫都要去查,他就有些忍不了了,这容子瑜难道觉得他会把他的小师妹藏在自己的寝宫吗?
或许容子瑜并非是和那小师妹有什么感情,但只要他还是天华门的大弟子,他就绝不能抛下小师妹一个人落跑。
“可是,那容子瑜似乎并不仅仅是在找宁芊芊……”属下犹豫着答道,“他探寻地有些太过仔细了……”
按理来说,这要是任何一个仙道中人,恐怕早就被寒觞砍成了八块,但唯独对容子瑜,他总是心里替对方考虑,想着容子瑜若是不趁此尽快在栖魔宫找到那把神剑,他以后怕是会有性命之虞。
杜盛被他如此突变的态度吓得瘫倒在地,但他早闻尊主喜怒无常性情暴戾,此时也迅速整理好情绪,颤声应是,之后便急忙拿起药箱匆匆离去。
屋子被寒觞一通宣泄砸地一片狼藉,他此时眉目阴冷地坐在椅子上,手心都快被自己的指甲抓烂一般。他虽是双性之体,也确实不在乎和谁发生什么关系,但他也从没想过自己这幅身体竟然真的可以孕育生命。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悄无声息地住进了一个生命,且按照大夫所说的时间,这孩子就是容子瑜的。寒觞这时才懊悔那晚任由那人射满了最深的地方,且之后也没有想着去清理一下。
魔界还在大雪之中,天地一片银装素裹,庭院里干枯的树枝杈上覆盖着积雪,三两株腊梅露出几点艳红,这景色倒是比往日的荒凉之景更为赏心悦目。
回到栖魔宫后,寒觞便将容子瑜随手关在了一处牢房,专门撤去了大半护卫,只留下几个没什么能力的小卒,他又没在牢里设什么阵法,只用铁链把门锁上,整个牢房的安全性说是放了个海也不为过。
至于那个小姑娘,出于某种私心,他还是将她关在了另外一个牢房,免得两人整日里面对面,没感情也能酝酿出几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