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寒觞望向阴冷的天幕,许久伫立着。
窗外远远传来云音和其他侍女说笑的声音:“咱们魔界已经好几百年没见过雪了呢。”
“是呀,雪可真漂亮,要是每年都有就好了。”
这样一个看似巅峰,实则畸形的人,永远不会拥有美好的爱情。
“觞儿……”韩玄灵缓缓抬手,又握住他的手腕,眼里隐隐透露出绝望之色,他第一次恳求般地望着他,声音有些颤抖地道,“我们成亲了,今后就这样过下去吧……”
寒觞沉默地望着他,他又一次强硬地挣脱了他,眼里满是复杂的感情,他手中的银针朝着他的头顶探去,最后叹息着说道:“你可知慧极必伤,情深不寿,韩玄灵……莫要再做蠢事了。”他说完,又先服了一些解药,然后将助眠散撒在那人鼻尖上方,韩玄灵再如何不愿,最后还是控制不住陷入了昏睡。
他说着,从桌上拿起了一卷银针,他之前便将韩玄灵封印人记忆的全部步骤记在脑海中,现在依然能将每个细节完整还原,正当他取出银针要刺在那人头顶时,那人却突然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接着便缓缓睁开了一双清明的眼睛。
此时他手掌并没有多大力气,眼里满是刻骨的沉痛,声音有些颤抖地开口道:“你与我,再不想有瓜葛,是吗?”
寒觞虽被他突然醒来握住了手腕,脸上却也并没有太多意外的神色,他轻轻一挣就挣开了那人的桎梏,淡淡说道:“莫要再白费力气了,那助眠散里混了化灵散,你再怎样不愿也是逃不了的。”
他握住魔剑的手隐隐有些颤抖,阴冷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人的面孔,他与这人已经有了太多的恩怨纠葛,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剑斩下他的脑袋,所有过往都会随着这一剑烟消云散。
他心里不由得想到为什么天罚不先落在这人身上,替自己将这人劈死,也就再也不需要他来纠结。
过了许久,他猛得收回了手里的魔剑,“当啷”一声扔到了床脚下,他脑海里浮现起许多年以前初见这人时青涩的模样,又记起他每日为自己抚琴时的样子,他虽记恨他,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终究还是不忍杀了他。
寒觞乍一听这声音,只觉得原本昏沉的脑袋像是一下子恢复了清明,浑身的血液也流淌地更快了一些。他不禁抬头看去,就见那一身白衣气质清冷卓然的俊美青年走入了店内,几月不见,他似乎比之前气质更冷,若说以前还有一些少年的灵气,此时的他雕刻般的面庞上再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让人望之就觉得如山巅之雪高不可攀。
少女不满地撇嘴转身,望着来人时捏着衣角撒娇似的跺了跺脚,娇嗔道:“大师兄,你干嘛呀……”
青年并未理她,只是神色不变地走到掌柜面前,将两枚灵石放在了台上,又重复道:“劳烦,两间上房。”
跑堂的小二笑意盈盈地跑到他身边,搓着手热情地说道:“客官可要尝尝我们店里的灵溪酒?方圆百里只有我们家有这佳酿啊。”
寒觞头也不抬地答道:“拿上来吧。”他之前也是挺爱喝酒的,只不过做了魔尊之后害怕误事就不怎么碰了,如今在这边塞之地又没有什么正事,喝几杯也没什么大碍。
“好嘞,客官稍等。”那小二满脸笑意地去拿了两坛满满当当的灵酒,送到了桌边后又拿来一个陶杯,“您慢用。”
此时,他正乘着马车悠闲地往漠塞进发,他靠在车内柔软的座椅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闲书,自在地好像是去踏青一般。
布帘被人拉开,云音兴冲冲地探进头来:“尊主,我们快到了,你看外面有好多骆驼啊!”
漠塞本就处于荒漠边际,有骆驼也没什么稀奇的,倒是这云音是愈发没有规矩了,寒觞眉头一皱冷声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他不屑自己有这些懦弱的想法,但又控制不住地去想,他有时也觉得,自己或许是孤独一人太久了,有了陪伴后就很难忘记那份温暖。
随着脑海中愈发躁动难安,他便想着找个机会出门转转,也许能放空心情,不再思虑那些杂乱的事情。
昨日有人上报,说魔界边城漠塞最近有仙道之人出没,他听闻过后,下意识便说自己要来查探,说完之后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解释为何自己要接下这事端。
昏暗的大殿内,桌上只余即将燃尽的残蜡,留下的一豆微弱的烛火。凌乱的床榻之上相拥而眠的两人似乎都已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望着床顶上火红的床幔默默出神,片刻后偏过头看向枕边还在沉睡的人,光影明灭不定,微弱的烛光下只能看见他眉心那一点朱红夺人心神般艳丽。
那人缓缓坐起身,神情比夜色还要寒凉,冰冷的眸子淡淡地望着身旁还在沉睡中的青年,片刻后,他抬手幻化出一把漆黑的魔剑,将剑尖缓缓抵上了那人的喉间。
寒觞不由想到,还是不要每年都有了,再来一场,他这院里为数不多的花怕是都要冻死了。
料峭春风吹拂过魔界的大陆,转眼之间过去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间,一切都平静无恙。寒觞每日里依然在自己的地盘上作威作福,少了那些男人们让他耳边难得清净了许多。
只是有时路过莲池时,他还是不由自主看向那处亭子,好像那里还会有人在等他,又或者夜晚一个人躺在大床上,也会觉得身旁还会有人在陪伴着他。
“待你醒来……便与我无关了。”
封印了韩玄灵的记忆之后,寒觞派人将他送回了天枢山脚下一处密林之中,至于这人会不会被林子里的灵兽给吃掉,就全凭他的造化了。
他推开窗,夹杂着梅花香气的寒风凛凛,吹拂尽一室的气息。细碎的雪从窗外落下,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那几只腊梅被白雪压低了枝丫,依然露出几点俏丽的淡红。
他顿了顿,面上流露出嘲讽的颜色:“韩大阁主,一辈子都在算计和反算计,虽不知你是何时吃下助眠散解药的,但还好我留了个心眼,否则又要被你摆一道了。”
“我并非是算计你……”韩玄灵微微垂下头,青丝遮挡住神情让人看不真巧。他说这话的时候,或许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自己是否是在说谎。
寒觞自然也不信他,他只是觉得有些好笑,韩玄灵此人,嘴上说着多么爱他,可他根本不会爱人。他一辈子走的每一步都是计算好的,他习惯了将所有人当做棋子,可惜世上却无人能和他对弈,他太过孤独,但他内心深处也从未将这些棋盘上的棋子放在和自己对等的位置上,因此他才会那样地冷漠理智。
寒觞深沉的目光注视那人许久后,眼里流露出刺骨的阴霾。死亡太过轻易,他要让韩玄灵活下去,让他活着感受何为绝望。
夜色正浓,凄凉的圆月悬挂于夜空中。在一处偏僻的院落中,屋里悬挂的夜明珠照亮了整个房间,墙角的床榻上,韩玄灵依然毫无察觉般沉沉昏睡着。
寒觞走到床边,望着床上的人许久,最后叹息一声道:“今后,桥归桥,路归路……就当我是犯了一次傻吧。”
寒觞自他进门起,就没有再去看他,只是眉目微敛着自顾自一杯接着一杯饮着酒,他本来不打算再喝,但现在也不知为何几乎要将两大坛都喝完,他只是觉得停下后会感到更为尴尬。
他想起容子瑜刚一进门时,那姿容脱俗的气质,心里暗想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而不是整日里像个宠物般活在他的目光之中,以他喜为喜,以他忧为忧。
寒觞少倒了一些,拿到唇边品尝了一口,只觉得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气扑面而来,那酒不愧是灵酒,喝下去也没有半点什么辛辣刺鼻的味道,只余一股醇香停留口中。他一时没有察觉,也接连喝了几杯,直到头脑都有些昏沉之时才逐渐意识到自己恐怕喝得有点多了。
他一向不贪杯,正要起身回房之时,却听见客栈门口传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他不由抬头看去,就见一桃粉色襦裙的娇美少女蹦跳着跑进了客栈,腰间的玉环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音,她言笑晏晏地高声道:“老板,一间客房。”
她话音刚落,没等那老板应声,店门外又传来一个清冷磁性的声音:“两间。”
他自己都没注意自己这幅腔调好像一个老父亲在教训自己的女儿似的,云音早就听腻了这话,但她每日里和寒觞抬头不见低头见,又实在熟悉他总是对自己网开一面,因此也就整日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她闻言撇撇嘴,小声地“哦”了一句,乖乖放下帘子不见身影了。
漠塞虽是边陲之地,但却是一处中转站,来往人口十分密集,商业也比内陆的许多城市发达。进了城中,热闹的气氛扑面而来,错落有致的小楼围成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街道,道路两边是各类的小摊,街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整个城市都是一派祥和气息。
寒觞此行只带了几个随从,到了客栈之后已经是傍晚,随从们被他打发出去,自己则在楼下找了张桌子喝茶休息。
他只是隐约记得,那本现代的上记载,容子瑜曾因门派的任务潜入这处边城,而在这里,他和同行的小师妹会被自己派去的几大魔将抓捕回栖魔宫,并在栖魔宫拿到了一把神剑,那本书里并没有写明是什么样的剑,只写了一句这剑会在未来救容子瑜一命就没了下文。
同时他也在栖魔宫收获一位活泼可爱的后宫,这后宫之前一直是栖魔宫的侍女,但真实身份却是修真界四大家族之一何家的小女儿,因为种种原因流落在外已久,同时跟他一起来的小师妹和他的关系也会因为这段生死患难的经历而有很大进展。
想到这里,他不知为何脸色有些阴郁。
他的动静已然很大,但那人却还是一无所觉般沉睡着。寒觞昨晚在喜烛里藏下了助眠散和化灵散,自己则服下了解药,夜晚沉睡后待那蜡烛燃烧时就会将药效挥发出来,如此一来韩玄灵也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昏睡。
寒觞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手中的剑正要刺下时,那昏睡中的人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般微微皱起眉头,口中呢喃了一句“觞儿……”
锋利的魔剑已经将那人的脖颈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刺眼的血液流淌至大红的床单上,润湿了一片,然而自从那人说出那句话后,寒觞手里的剑却迟迟无法继续深入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