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是少年,但到底是男性,力道之大让沉来寻完全无法挣脱,手腕隐隐发痛。
她忍着痛意,仔细观察他的神色,的确是非正常的药物所致。
沉来寻想起林楠曾叁言两语提过的往事——你爸被人下了药,你妈喝得人事不省,两人稀里糊涂就睡了一觉。
宋知遇身体里
虽然知道是药物作用,但宋知遇还是觉得难堪。
尤其是当他慢慢推翻了自己怀疑,逐渐相信沉来寻并非下药之人后,这份羞愧和内疚便越发挥之不去。
他躬身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看沉来寻语言流畅地和那呆愣愣的男医生交流,嘴巴里说出一大串他从未听过也完全听不懂的专业术语,挑起一个足以令人卸下所有防备的柔美笑容,那男医生就几乎是言听计从的照做了。
睡大觉的值班男医生看到沉来寻,瞬间清醒过来,沉来寻拿出那百试不爽的一招,挑起蛊惑人心的笑容,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男医生盯着她的脸,也跟着笑,估计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沉来寻也不需要他听进去,向男医生说明自己推测宋知遇中了什么药,并让他开出缓解的药物和相关检查手续。
她下意识地上前想要去探他的额头,可还未碰到他,他就连退了叁步,眼神中充满戒备。
沉来寻的手僵在半空中,无奈之中满是担忧:“你看上去不太好。”
宋知遇的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红晕从脖子潮水般迅速蔓延至他的脸颊,语气依旧冷硬:“不用你管。”
推开他吧,很奇怪。
不推开他吧,也很奇怪!
纠结之际,怀里的人突然浑身一僵,猛地推开了她。
或许是药物的原因,刚刚还对她百般戒备的人,此时舔舐亲吻她的脖子,将她越搂越紧。
沉来寻和宋知遇和好后的这几年,如同蜜里调油,说是连体婴儿也不夸张。
宋知遇这人看上去冷冷淡淡不像对女人有兴趣的样子,可脱了衣服就毫无下限,什么花样都喜欢在她身上尝试尝试,末了还要她一句,喜欢吗?
他从没和哪个女人亲密接触过,也抵触和其他女人的亲密,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他丝毫不想推拒,一切都那么令人心驰神往,令人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
他摩挲着啃噬着她的脖颈,试图缓解心中的欲火,可这火非但没平息,反而下一瞬间翻了倍地反噬回来,流水般汇聚在下身。
他……硬了。
单薄纤弱,却无端令人心安。
宋知遇内心的防线一点点放下。
这个从天而降、举止怪异的女人,好像,真的只是来帮他的。
十六年来,除了母亲,没有人用这样柔软的目光看过他。
就在嘴边的不耐之词,登时再也说不出口。
宋知遇强压下浑身的燥热,视线扫过她鼻头冒出来的汗珠,偏开了头:“没什么,前面右拐就到了。”
但她一提问,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分心去思考答案,也就能时不时忽视一下那份焦灼的燥热。
骑着骑着,女人的体力渐渐不支,脚步也明显慢了下来。
宋知遇忍不住开口想催促:“喂,你……”
……不错。
她虽然奇怪,却并无敌意。
若是宋博的人,没必要给他下药。若是李芮的人,没必要下了药又带他去医院。
宋知遇闭了闭眼,甩开她大步离去。
身体是他自己的,他自然是清楚被下了什么药,于是只想逃离。
只可惜祸不单行,一辆出租车都拦不到。
随后他的身体就出现了奇怪的反应。
来得突然且难以忍耐。
浑身上下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体内游走,又如被放在火炭之上焦灼炙烤。
可他从未告诉过她许恒的姓名。
而她还在演:“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沉来寻,回来的来,寻找的寻。”
宋知遇再懒得和她虚与委蛇,将人按在了墙上,逼问:“谁让你来的,宋博?还是李芮?”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瞪了足足有一分钟,宋知遇终于把“有病吧”叁个字写在了脸上,脸色铁青地扭头就走。
沉来寻决定将死缠烂打贯彻到底,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慢条斯理道:“虽然听上去有些离谱,但我真不是在骗你……小心!”
前方的宋知遇一个踉跄,沉来寻眼疾手快地将他扶稳。
女人回答着许恒的问题,目光却灼灼地盯着他:“是吗,真巧。”
宋知遇冷笑一声,越发肯定心中的猜测。
心中有了偏见,女人精致美丽的面孔在他眼中也变成了勾人的利器,他看着心烦,起身离去。
“嗯。”
“来法国旅游?”
“算是吧。”
他本就性子冷,今日烦郁不堪,更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个奇怪的女人。
而后酒保端来两杯酒水,在他喝下后才得知是那女人送的,宋知遇越发觉得不对劲,许恒却孔雀开屏一般将人邀请过来撩拨。
自从宋知遇来到法国,宋博就一直派了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李芮也不放心暗中找人监视着他。五年来,他心知肚明,内心厌烦却也懒得理会,至少那些人没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他面前过。
叁月初的风,冰冷刺骨,却没能让他有半分释怀,仇恨和怨念反而越聚越多。
天色黑下来时,许恒打来电话,约他喝一杯,借酒消愁他正有此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去到预定好的座位时,却看到一个陌生女人歪倒在沙发上,黑发红裙,亚洲人面孔,耳垂上的红色玛瑙耳钉在灯光照射下微微发亮。
外祖母知道再瞒不住,也不想瞒,叁言两语说清楚情况后,无言良久,拍了拍他的肩:“孩子,往前看吧。”
往前看。
四年前临终时母亲拉着他的手,窗外是纷飞的大雪,母亲的脸色比雪更苍白,她也跟他说:“meet,好好生活,往前看。”
(♂)
宋知遇十一岁跟随外祖父母来到法国。
临走前,宋博一句话也没有说,李芮站在宋博身后,抱着宋勉目光阴毒,似乎用在眼神示意他,最好是死在国外,永远别再回来。
沉来寻自然是不会和他计较,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碎碎念,只有沉重燥热的呼吸声时起时伏回应着她。
冰冷的晚风呼啸,身后少年的气息却滚烫灼热,喷洒在她的耳后,顺着风捎过来几缕浅薄的酒气。
他虽然瘦,但身量高,怎么说也是一百多斤的大小伙子,沉来寻骑车载他格外费劲,脚步慢慢就沉重下来。
她本不是个爱说话的,也就是这几年被宋知遇当孩子一样宠着惯着,才慢慢养了回些小姑娘性子,活泼开朗不少。
而眼前这个宋知遇却比冰块儿还冷,一个字也不肯多说,只在需要改变方向时才惜字如金地开口。
“左。”
沉来寻晃晃悠悠地将车骑了出去。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好受一些,沉来寻胡乱找话题逗他说话。
“你多大了?看上去年纪挺小的。”
到底还只是个16岁的男孩儿,宋知遇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以后,脸更加红了,也不知是害羞多一些,还是生气多一些。
不管哪个多一些,阴沉冷漠和疏离隔阂总算是少了些。
沉来寻循循善诱:“你这么聪明,认真想一下我的话应该就能明白,我要真是那些人派来的,没必要这么帮你。”
她感觉自己还是得转化一下策略,于是站在原地沉思叁秒后,正色道:“好吧,我跟你说实话。”
宋知遇目光研判,手上掐住她脖子的力道却渐渐变小了。
沉来寻认真地说:“先说好,我说了以后,你不要觉得我是个疯子。”
她将过于冗长的衣袖挽起,一旁的宋知遇也终于开始喝水。他几乎是两叁口就喝完了一瓶水,难受成这样,竟然还能记着把空瓶子扔进垃圾桶。
沉来寻看着他扔垃圾的动作,又心疼又好笑。
她按了按自行车的铃铛,对宋知遇说:“上来,我带你去医院。”
沉来寻下意识地想要替他擦去汗水,但想到这个时空的宋知遇对她的排斥和不信任,还是克制住了本能,拧开矿泉水递到他面前:“喝点水,我带你去医院。”
宋知遇神志都不清了却还提防着她,不肯接她手上的水。
沉来寻说:“药不是我下的,我是来帮你的。”
沉来寻快步跟上去。
宋知遇出了酒吧,撑在路边的灯柱上拦出租车,来往的路人都诧异地打量他。叁月份的天气,他只穿了件短袖,却满头大汗,红潮满面,看上去难受至极。
只可惜天色已晚,大街上冷冷清清地几乎看不到几辆车,更何况,这个年代,出租车少得可怜。
宋知遇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眼眶,他双眼猩红地盯着她,稚嫩青涩的脸庞,脆弱却倔强的目光,无一不干扰她冷静思考。
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萦绕在周围的气息虽然是陌生的,但却亲切。
沉来寻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做出了选择——究竟是不是不做梦,又会不会改变什么,她顾不上了,至少现在她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她的蹙眉不语,落在宋知遇眼里更像是默认,他嫌恶地甩开她的手,脚步飘浮地离开。
沉来寻连忙跟上去,穿过长廊,沉凉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消失于长廊尽头的休息间。
宋知遇显然是没有注意到,也径直往那休息室走去,刚按下把手,沉来寻来不及多想,立马握住他的手臂,阻拦住了他。
因为他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
就像此时的沉来寻,也从眼前的宋知遇身上,看到了十叁岁时的她。
沉来寻柔和了目光,试图像当年的宋知遇一样,用温暖融化冰川:“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两个人,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很亲切。”
当时她还问:“那小姨你呢?你在哪里?”
林楠含糊其辞地说:“我有事,离开了一会儿。”
眼下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她所知的情况在进行,可……究竟是谁给他下药呢?
她一边观察他的状况,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你别紧张,告诉我是哪里不舒服,我是医生,我可以帮你。”
宋知遇没再退,直勾勾地盯着她,两人的距离重新拉回,就在她以为他放下戒心时,却突然被他拽过了手腕。
他目光狠厉:“你在酒里放东西了?!”
宋知遇盯着她弯弯的笑眼看了半晌,再了眼那五迷叁道的医生,面无表情地挪开了视线。
拿到处方,沉来寻片刻不耽误地拉着他去做检查。
结果出来,并没有检测到毒品成分,她显然松了一口气:“没什么大问题,吃点药就好了。”
男医生听得一愣一愣的,迷迷糊糊地就开了处方。
沉来寻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拽着宋知遇去做药检。
(♂)
他的视线落在她脖子上的红痕,表情瞬间变得难堪又无措,混沌的目光清明了几分,他抓了把自己的头发,语无伦次:“我……不是……”
沉来寻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太过在意:“快进去吧。”
这时的医院还不像二十多年后需要那么多复杂冗长的流程手续,她带着他直奔医生的办公室。
久而久之,沉来寻被他的没皮没脸传染,兴致上来了主动撩拨也能将他磨得失控不已。
所以,宋知遇硬了这件事情,对沉来寻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
但是,此宋知遇非彼宋知遇。
(♀)
沉来寻内心在天人交战。
她半扶半搂着他,外套下又只是一件单薄的长裙,当然毫无障碍地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硬硬的抵在她的小腹上。
又经过了两个街道,总算是看到了医院的灯牌。女人将车停靠在医院门前,宋知遇脚步虚浮地从后座下来,又是一个踉跄。
她再一次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没让他倒在地上,却倒在了她的颈间。
陌生的清香钻进宋知遇的鼻尖,柔软冰凉的触感如同甘泉缓解了他的燥热,药物让他的自制力分崩离析,他几乎是跟随着本能,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女人面上一喜,眼睛都发光了:“好!你再忍一忍。”
说罢全力加速往医院的方向骑去。
宋知遇缓缓把头移了回来,沉默地盯着她的背影。
微凉的手指接触到他的臂膀,竟然热得发烫。
两人均是一僵,宋知遇立刻如触电般甩开了她的手,开口想说些什么,呼吸却陡然沉重起来,眉头紧促,似是燥热难耐。
沉来寻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立刻就收了玩笑的神色:“哪里不舒服?”
女人回过头看他:“怎么了?”
她出了一层汗,额角的碎发黏在脸颊上,略显狼狈。唯独那双眼睛水洗过一般,格外清澈明亮,满是关怀担忧地看着他。
宋知遇神色一怔。
更重要的是,身体的燥意已经难以忍受,他无法再进一步去细想,咬牙上了车。
这位自称“沉来寻”的女人,话格外多,一路上问东问西。
他压根不想回答。
那个女人又出现了。
她给他买了水,借来了自行车,说要载他去医院。
在他戒备犹豫之际,她那双清凌凌的眼冷静地看着他:“你这么聪明,认真想一下我的话应该就能明白,我要真是那些人派来的,没必要这么帮你。”
惊疑不定之际,看到了面前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女人。他自然而言将一切联系到一起,愤怒之下,自动忽略了她眼里的担忧和关切,狠狠拽着她的胳膊质问:“你在酒里放东西了?!”
她再次矢口否认。
他握着她的手臂,触感被放大无数倍——纤细、柔软、冰凉,女人鲜艳的红唇一张一合,愈发让人燥郁不堪。
可她的反应却十分诡异,没有被拆穿的张皇失措,却也不像是毫不知情。
说话做事更是诡异,竟然连“从未来来的”这样离谱荒唐的话都说出来了。
宋知遇现在不仅怀疑她是李芮派来的,更怀疑她是个神经有问题的人。
谁知这女人阴魂不散,两人又碰上了面。
他随口试探:“许恒呢?”
女人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是做什么的?不会是明星吧?”
“不是,我是医生。”
“哇!他的外公也是医生。”
但眼前这个女人,只差把“奇怪”二字刻在脸上了,不得不让人怀疑。
他冷冷地看着她和许恒你来我往,想看看这人要演到什么时候。
“姐姐你一个来的吗?”
他将她叫醒,她睁开眼看着他,那双让眼竟然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女人先是迷蒙困惑,而后眼神炙热。
怪异至极。
因病去世,她走得很痛苦。
一想到她忍受病痛之际,宋博和李芮在苟且偷欢,宋知遇就没有办法往前看。
他夺门而出,坐在旧港码头的岩石上吹了一下午的海风。
宋知遇眉尖微蹙,隐约有点不耐烦。
沉来寻说:“我是从未来来的。”
宋知遇:“......”
他本没想再回去,那里早就不再是他的家。
直到今天,他从外祖母的柜子里无意翻出了当年母亲寄过来的信件,方才得知当年宋博出轨的事情。
他拿着信问外祖母究竟是怎么回事。
背后传来声音:“喂,你……”
沉来寻回眸:“怎么了?”
宋知遇却看着她,一言不发,目光愣怔。
“右。”
“下坡。”
“往前。”
“还在读书吧,初中?高中?”
“你们是移民过来的吗,还是一直就生活在这里?”
……
宋知遇或许是听进去了她的话,又或许只是身体实在难受,总之最终还是皱着眉坐上了自行车后座。
沉来寻微微松了一口气,对身后的人说:“得麻烦你指一下路,我不太熟悉这里。”
安静片刻,少年清冽的嗓音响起:“直走。”
宋知遇盯着她,又不肯动了。
沉来寻好脾气地说:“这个药,要么去医院拿药,要么你能找到人帮你纾解,在这里站着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当然,靠你自己一个人也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宋知遇看了眼她手里的水,喉结滚动,却仍旧不肯喝。
她无奈地在他的注视下喝了一口水,再递回去:“这样能放心了吗?”
说完也不想等他反应了,直接塞进他手里后去捣鼓那辆看上去不太算结实的自行车。
沉来寻环顾四周,在一旁的便利店处看到了一辆自行车。她一边关注着宋知遇的状况,一边快速小跑过去和老板交涉。
便利店是一家年轻法国夫妻开的,沉来寻叁言两语说清楚了情况,沉来寻怕他们不放心,摘下了右耳的耳环作抵押,夫妻俩看着那价值不菲的红色玛瑙,十分爽快地将车借给了她,还送了一瓶矿泉水。
沉来寻推着车走到宋知遇面前,他的脸色比刚刚更差,整个人如同煮熟的河虾,汗水沿着下颌滑落滴在地上,抬眼看她时神色都有些迷蒙。
沉来寻无视掉他眼中所有的愤怒和厌烦,耐心地说:“里面有人。”
宋知遇闻言往里扫了眼,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沉凉。
他眉头皱得越发紧,推开沉来寻,咬着牙大步往外走。
可拦下的一瞬间,她突然又不确定了。
这一拦,就改变了所有的轨迹,今夜什么都不会发生,没有阴差阳错,更不会有沉来寻。
她该不该插手?
可惜,冰冻叁尺非一日之寒,宋知遇并没有因为她的这句话有任何松动,明显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沉小姐,你的借口还能再烂点。”
沉来寻头疼。
16岁的宋知遇戒心太重,更不懂得收敛锋芒,油盐不进实在是难以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