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夜里一直想起来师父昏迷时捏着我的手，捏不到，然后笑着最后眼泪下来的样子。
我的眼泪就不能自己。
两人份，有些过期变质了。
可我放下骨灰盒就抓起来一口口咽下去，最后吃到撑，又不受控制的呕出来。
玄沉墨一直看着，最后才带我去卫生间洗漱。
黑暗中，似乎是阿聪在黑暗中的声音说：“起来吃饭。”
我没开灯，但只在黑暗中一把抱住喊了句师父，却听到了玄沉墨的声音。
“江萤，是我。”
他也给我买好多发夹，我头发都留长了很多……
但——
忽然一下听到窗外什么声音，就梦醒了，周围，什么也没有。
葬礼是没有打算举办的。
阿聪说不要，就让我把他带回家就可以。
时不时，脑袋里就出现是阿聪去世的样子。
阿聪的死，我释然不了。
经常哭睡着了，又做梦哭醒了。
记得最清楚的梦里，是接手了四叔的铺子，四叔在院子里晒太阳，阿聪也在铺子里帮忙，还有陈玄……阿聪还过了生日，我给他买了礼物，还和陈玄一起吃了我爸做的墨鱼饭。
“师父，这房子到现在没动过，到处都是咱师徒生活的印记，阳台上还有你的衣服呢，冰箱里也有你没吃完的椰子。还有啊，录像带也是你上次看一半儿的……师父你说的对，跟你在一起才像是生活，其实……我真的不好意思说，论起来朝夕相处，咱俩加一起的时长，可能会比任何人时间都要久。”
“比玄沉墨都久……”
“对了，师父……你整一抽屉的女孩子用的东西，我总是嫌弃，可是你再也看不到我戴上了。你是骗我对不对？你可是……飞头降师啊，你回来，我戴了行不行？”
三七的时候，我妈妈电话里催促我，三七也要烧，我知道他拿不到，可还是去烧了。
师父，我给你烧好多好多钱，你最爱钱了不是吗？你去使劲儿买买买！
再然后的日子，我就不记得了。
但振作不起来。
爸妈带的吃的，也根本吃不完。
每次存到冰箱里，但冰箱里也有很多吃的，都是阿聪买的。
“师父，或许是我记错了，你没有练习飞头，你要不回来看看我，虽然我总让你别撒娇，我不习惯，觉得怪异，可现在……我真的很想你再对我撒娇的……你回来吧。”
但……哪有这些啊。
二七也是对照片吃饭。
只觉得，这个点，如果师父还在就是我给孝敬的时候了。
平时，阿聪总假装嫌弃我做得不好吃，说想要我给他礼物，可我知道他高兴着呢，每次都说徒弟做的饭最好吃了，偶然一天我学成了几个降法，说了等他生日一定给他一份大礼，可生日还没到他就走了。
“其实，师父，我能给你做一辈子饭的，天天做，做到你吃腻。也能送一辈子礼物，甚至你想每天都是节都行，我送到你屋子都装不下……可是师父，你在哪啊。师父……你也是我全世界最好的师父。可惜我不是你最好的徒弟……”
悲哭，痛哭。忽然间——
师父，我都懂了。
你回来，我们去梦里周游世界，去赏花赏雪看枫叶，去滑雪，去冲浪……
没有胃口也硬吃，玄沉墨就没说话，只是躺在我旁边。
再网后面日记里还有许多相片，都是阿聪拍我的，旁边还附上许多话，比如想要带我去郊游，过过女孩子的日子，想要带我去旅行，是正儿八经的旅行不掺合玄门事件！
可是——
他说……
这一刻刻，完美复刻在脑子里，仿佛阿聪还在！
对，一定还在，只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我看时，玄沉墨中间也来了。
他主动给阿聪的骨灰盒前泡了茶，又弄了零食，最后坐我旁边看了一眼我手里的本子，没说话的去厨房，好像做饭。
我没吃饭，只在看那没写完的日记本，就看到这两个月来的记录，顿时趴在桌子上哭，日记里写的全是阿聪的碎碎念，
或者我真的废了就好了。
总之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当个普通人，不，当个降头师，也许和阿聪离开，他们就不会因为这件事针对我，阿聪也不会死，一定还在我身边，一边看手机一边吃零食，一边笑，可是没有如果。
又想起来，我丢失了所有的法力时，只有阿聪不嫌弃我。
最后，等的蝴蝶飞走了。
我才知道——
我等的不是师父，是在等自己熬不下去。
看着蝴蝶，我没说话，可心里知道的，我师父再也没有了……
是我一块块的送去烧的……
可有觉得…师父，也许来过，只是不想让我看见。
我不知道我妈从哪里学的这些，可还是按照她说的，留了门，然后又想到什么，把阿聪师父爱吃的零食，好多都摆出来在门口，开始自言自语——
“师父，我还没给你买过礼物……你要是还在，你要是还在，你出来好不好？什么节我给你送，好不好？”
我等我妈走后，就说着又捂着脸，哭的泣不成声。
一想到这个就更难受。
他本该永生的……他可是飞头降啊！！！
但是我还是去烧了。
最先离开的……
阿聪走的第三天，我妈竟然来了。
可是我没有那么兴奋。
“师父，你总说我没那么强大，我现在才知道，师父你比我了解我自己，比如我知道哭没用可还是忍不住。”
喃喃自语的时候，玄沉墨都在，都没说话。
回家的晚，遇到的月亮，和下墓的一样。
又想师父常说要求不大，就是一起吃喝。
我一边学习一边说这也太简单了。
可师父说一点也不简单，说我就从来没有跟人长长久久的相处过，我一直否认，其实，我是真没有！我没怎么交过朋友，最多的朋友就是现在……也是真的没想到过，阿聪会是我朋友中——
弄好了自己，回来，玄沉墨又做了面，让我对着相片一起吃晚饭。
我没理他。
到晚上照旧去把师父枕头放平，整理床铺，这都是徒弟要做的事情，可是我知道床上再也不会有师父了。
想的一块块时，就痛彻心扉，眼泪停不下来。
他被蛇咬都眼泪汪汪，那时候居然只是在笑……还告诉我不疼……
回家里，桌子上，还有他买来没来及吃的包子，
一瞬间，真的梦醒。天方野谭的开雀门
没有师父，也没有百宝箱。
就黑暗中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了。
直到又突然听到开门声。
四叔开心的喝着酒，阿聪也喝，喝多了就又到处撩人，我也喝了烂醉，梦里的早晨起来，看到自己又乱转帐了，但是无所谓，因为我还有百宝箱。
师父总要求节日就给他买东西。
我就给他买，买金子，硬通货！那百宝箱里全是我给他买的金子！
偶尔还是会打扫一下房间，可每次看到那一堆发夹，真又忍不住哭。
心里觉得真的该放下来了，不能难受了。
可是真的做不到。
只记得好像玄沉墨都不常来了，凤宴戎也消失了一样，胡盛世家里有事，黄鲜鲜家里也有安排。
不找也好，我就偶尔抄写经文，咒法，偶尔对阿聪照片说话。
还在修炼，还在屋子里，好像之前一样，区别是——
阿聪有囤积怪癖，练飞头练出来的强迫症，总怕没饭吃，可东西都还在，人已经走半个月了。
一想到第一天跟阿聪来时，阿聪手舞足蹈开心的样子，我就眼泪又收不住。
如果他是转世不是真的消失了多好啊！
那段时间可能是比较运气好吧。
一直没有怪事发生，也可能真的是陈楠太弱，新出来的白头发，赵白高又被我给干掉。
可我心里知道，我总要做点什么，要不，一直这样不好。
他经常说离开我不能活，是我给他信念。
其实那段时间，根本是我离开师父不能活。
师父，我那段时间一无所有，在我身边的人一直是你。是你给了我坚定的信心，可……阿聪师父，你去哪里了？
不记得日子怎么过的，就记得头七时，我妈又来了。
还带着很多吃的，说去世的人会回家吃饭，她专门做了阿聪爱吃的，我爸也带了招牌的墨鱼烧肉，还有许多纸钱，但是他们还有事，放下东西就走了。
我看着他们匆匆来又匆匆走，真的希望这一切是真的。
可一句话说不出来，痛到极致，我是又失声了的。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了，到中午爸妈来送饭，我才擦了眼泪，我妈让我振作起来，我答应后，笑着给相片前也端了一碗。说照旧我们一起吃。
我爸让我别难过，下午还要去修行，就带我妈回去，我吃过，就呆坐着到下午四五点钟…很浪费时间，但是我有点不在乎了。
师父，山海关开始开花了，一切生机勃勃。
你却不在了。
日记里，还写了要带我周游世界冲浪滑雪自驾游，我看的无法自抑。
但很快又明白根本没有可能。
不知道看了多久，哭的多久，只知道后来，饭菜有些冷，玄沉墨端来也不说话，就去不厌其烦的热菜。
而我看到日记本后面，也是不想再辜负玄沉墨的好意。
他说，“今天找徒弟玩，还是被说在浪费时间……”
他说，“我的乖萤萤小徒弟哟，你每天不是学习就是学习，我想带你生活呀，想让你过正常人的日子…才给你提了那么多奇怪的要求。唉～啥时候徒弟能快乐起来啊！”
他说：“一次次扮鬼脸，徒弟几乎一次也没理过，真的是一次都没！明天继续加油……”
熬不下去打开日记本，然后，打开日记本我才发现我是真的要熬不下去。
师父远远比我想象中还要爱我。
不是男男女女的那种爱，就是单纯的师父对徒弟的慈爱。
来的几只蝴蝶飞过来飞过去，竟落在日记本上。
我在想，这莫非师父是真回来了，颤抖的问我可以看吗，蝴蝶颤抖翅膀，好像是说给我答案。
但我想要再等一下，看师父会不会真的来。
可没想到真的起风了，听到门晃动的声音，我猛然抬起头，睁大了眼，看到几只蝴蝶飞进来。
我想过去又怕惊扰，只能低低的问师父是你来了吗？
蝴蝶进来了，我才去把门拉开的大了一点，又说一次，然后门没再动过，但是蝴蝶飞进来了。
烧的时候还带了纸钱，跟师父说，我一直以为我们可以相伴到老的，如果你真的能接到钱，不要再扣扣搜搜了，对自己大方点。
但心里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罢了。
等烧完回来，我妈要走了，她关门的时候，又说门留点缝，万一阿聪师父回来时好进门。
直到我妈说，第三天的晚上要烧阿聪穿过的衣服。
我妈叮嘱我说必须烧，一定烧，要不走轮回路的时候没有穿的。
我想到之前给姥姥办理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这些，可接着又苦笑，我妈知道姥姥不能轮回，可她不知道阿聪师父的身份也是没有办法入轮回的。
月亮雾蒙蒙的。
但我没有感觉再看了。
坐在骨灰盒前，看着姥姥的，又看着阿聪的，突然想，如果我早点死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