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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倒是勉强把青年与其余人的格格不入遮掩了过去。

宋梦悄悄松了一口气,朝另外几人使了个眼色,亲自端了一份芒果与青年,后者仍旧谢过,随手放到林妙面前,引得小姑娘眉眼弯弯。

气氛松快,众人继续动起手来。花时脸上的笑容一直未曾消失,早前躲在明月楼里诈哑佯聋,不闻不问,假装一切不知,事到临头,他却发觉心中十分平静,这秦王府里有八百姻娇,翩翩少年,如今不过是亲眼目睹其中十一罢了。花时早知弱水三千,自己并不是唯一一瓢,便是论先来后到,他也输给了许多人,也无甚好说的。

顾美人勉强应答:“过奖,剪着玩罢了,让公子见笑了。”

“不必谦逊,这般栩栩如生的样子,就是王爷看了也只有称赞的。”他笑意盈盈,自然而然地旁边坐下。

“确实如此。”莫煦接话,他的目光与花时在空中对视了一瞬,片刻后才移开,温声笑道,“人人皆知,顾美人的伶俐是常得王爷嘉奖的。”

“多谢立秋姑娘,不必了,我不饿。”花时谢过她,走上前来,朝众人笑了一笑,勾魂夺魄,颠倒众生。

林妙一时呆住了。

她坐的位子离花时最近,青年走了几步,便到了她身边,看着她面前的剪纸说了几句话,女孩儿都没反应,顾美人悄悄扯了扯她的衣摆,她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

“好了好了,妙妙爱学便学,你少说两句,也不会掉块肉,何必总是惹她。”林望旁边坐着一位青年,面如白玉,皓齿星眸,他面前摆了许多彩色丝索,在说话之间,已经将五色丝线编成一条彩绳,他人长得雌雄难辨,动作却不带一丝女气,十分利落。

“还是莫煦哥哥疼我,不像某些人,一天到晚就会取笑人——啊,宋梦姐姐送芒果来了,嘴臭的人没份!”林妙急急忙忙地从宋梦手里接过那盘黄澄澄的芒果,与春夏秋冬几人切成小块,挨个送与众人品尝,林妙特意关照春夏秋冬以及其他人都别分给她哥哥,她年纪最小,性子娇糯,众人也乐得纵容他,最后果然人人都有份,独林望一口也无,偏偏还不能为了这点吃的与她计较,林妙好不容易看他吃一回鳖,乐得咯咯直笑。

众人正其乐融融,忽听“吱呀”一声,卧房门开了,从廊上走下一人来,他像是才睡醒,桃花眼中犹带着蒙蒙雾气,无瑕面庞上染了淡淡酡红,半是天真半是艳冶,勾人心魄。

“听闻柳神医师从毒王柳无锋?”楚东琅仍旧紧抓着花时的手,神色却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他问道,“不知尊师现在何处?”

柳神医道:“家师五年前已仙逝了,王爷若要另寻郎中,小人尚有一二同行可供推荐。”

“柳神医误会了,孤并无此意。”良医难寻,柳神医在进秦王府前,楚东琅已经遣人再三试探过,送去的几个被御医宣称无药可救的病人都被医好了,毒王已经仙逝,世间怕再寻不出比他医术更高超之人,况且,柳神医方才其实并未讲话说死。他起身亲自扶起柳神医,“柳神医的医术孤是信得过的,此前神医说过便是无法根治,亦有法子延缓病情,想来心中已有打算,有何吩咐,神医只管道来,秦王府定当全力配合,孤在此谢过神医了。”

“胎儿毒素不如母体深重,花公子小时若能延请良医,逐步治疗,也算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如今毒素与相思丸结合后又添一重……”他顿了顿,迎着楚东琅越发凛冽的脸色道,“此毒已入膏肓,小人无能,怕是难以治愈了。”

一口气说完,他从容跪地,预备迎接一轮狂风暴雨,他行医多年,见惯富贵,秦王这等天潢贵胄,生而尊贵,向来目无下尘,稍有一丝不如意,周围人便要遭池鱼之殃,他今日敢直言不讳,已做好承受刑罚的准备。

谁知等候半晌,仍未等来斥责,他抬头,先见着桌侧两人紧紧相握的手,才看见楚东琅沉着的面容。

“你——”楚东琅干脆闭了嘴,将人扯进怀里,低头狠狠他封住口无遮拦的小嘴,他气得狠了,一点都不顾忌,把人咬得呜呜直叫也不停,花时舌头刚好,嘴角又破了,楚东琅松开他时,花时两片唇既红且肿,眼看没一阵子消不下去,楚东琅犹不解气,捏着他的下巴声色俱厉道:“再让我逮着你说那个字,爷饶不了你!”

立秋立冬仍在屋内,花时不知他发什么疯,满面羞红,瞪着他说不出话来,半晌,打掉他的手,正要说话,余光瞥见立春带着柳神医进门来,他连忙抹了抹唇,装模作样地坐好。

楚东琅凌晨便出门去了,接着消息便赶了回来,他心中焦躁,方才又发了一通火,脸上犹有煞气,柳神医察言观色,也并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我已知晓花公子体内毒素究竟是何物。”

楚东琅无心与他辩说,抓着他进了屋,朝立春道:“去瞧瞧柳神医到哪了,请他快些。”

花时微征,注意力亦转移了:“结果出来了?”

“嗯。”男人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什么天气,热煞人。”

“妾身见过王爷。”

楚东琅大踏步进入庭院,冷眼看着众人,他神色看着不对,诸人都有些惊慌,纷纷起身,恭敬见礼,独花时仍旧坐着,把瓶中剩下的菖蒲挑了一半出来,递到几人中长得最好的莫煦面前道:“这几日蚊虫多起来了,公子冰肌玉骨,若让蚊虫叮了,未免可惜,多挂一些罢。”

莫煦怔了一怔,下意识地接过,又看了一眼楚东琅,后者神情更冷,他十分不耐地摆手,李姬十分识趣,立即带头离去,其余人不敢停留,紧随其后,院里眨眼间便安静下来。

这几日秦王府众人都忙了起来,秦王府没有正经女主人,由管家张罗着端阳所需的种种物什,以及与其他各府的迎来送往,便是楚东琅身边的几位大丫鬟,也半玩半闹地筹备着裹粽子、剪五毒。

李姬等人也过来帮忙,一大早,瑾瑜院石榴树下便摆上了剪刀、彩纸和裹粽子所需的箬叶、糯米、黍米等几十种东西,一群人围着桌子便做边玩,好不热闹。

“你们来帮我瞧瞧,这蝙蝠剪得可像吗?”身材窈窕,眉目婉约的顾美人手极巧,在其他人才开始动手时,已经剪出了一张,笑盈盈地招呼其他人点评,众人都赞她剪得好,那蝙蝠样子也确实剪得不错,栩栩如生,手一松便要飞出去似的。

午风徐徐,有馥粉芳香悠悠袭来,青年觉得喉头有些痒,他侧头遮唇咳了咳,一阵晕眩,脸上仍旧带笑,心中突然想到明月楼里,不知众人如何了,长乐长平应当同往年一般,忙着替他收拾屋子,撒酒烧艾吧,想到此处,他朝立秋招了招手,温言道:“烦请姑娘帮我把昨日采回的菖蒲拿出来,给诸位分一分,佳节在即,我不及各位心灵手巧,便借这菖蒲表一表心意吧。”

立秋听命而去,很快取了供着菖蒲的宽口花瓶出来,将菖蒲分与众人,诸人笑着接过,免不了又是一番感谢,正笑闹间,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响在院门口。

李姬眼尖,率先看见了来人,急忙站起,朝门口屈膝。

其余人像是被引起了共鸣,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起顾美人来,顾美人十分谦虚,反赞起别人。花时笑倚在桌旁,一言不发,显得与旁边的莺声燕语,言笑喧阗泾渭分明。

林妙坐在花时旁边,时不时偷眼瞧他,趁着其余人没有注意自己,鼓起勇气小声地问了他几句话。

许是还未清醒,青年神情有些慵懒,他一手支颐,笑着回答林妙关于他家乡籍贯的询问,女孩儿得了回应,十分欣喜的模样,很快便忘了其他,全心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说,这五毒样子可是姑娘剪的吗?”青年看着她,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影,“剪得可真是像!”

林妙觉得眼晕,她连忙挪开目光,磕巴着回答:“不……不是我剪的,是顾美人。”说到后面时已经垂下了头,脸红得滴血。

“哦……”青年了然,他目光在坐中众人巡睃了一圈,拿起那个精巧的蝙蝠样子,“顾美人手可真巧。”

众人笑声一滞,庭院忽然静了下来,楚东琅带了新人回来的事,那日在半个时辰之内便传遍了秦王府,诸人皆知这位十分受宠,甫一登堂入室便入了王爷正房,与王爷同吃同住,只是除了李姬之外还没人亲眼见过,今日众人齐聚瑾瑜院,说是准备过节,未尝没有一探究竟的意思。

如今见倒是见了,独他从正房出来,其余人却只能坐在院里,本来诸人同为楚东琅的爱宠,便是有极少几人封了品阶,说起来地位仍旧相差不远,平日相处不说亲如兄弟姐妹,至少也能如方才一般,说得上是熙熙融融,十分和睦,他这一出现,便如鹤立鸡群,一枝独秀,打破了众人心照不宣维持的表象,使得院中气氛一时微妙起来。

“公子醒了?怎么不叫我。”立秋迎上前去,关切地询问,“早膳还温着呢,是要上粥,还是面点?”

花时紧紧握住男人的手,后者深吸口气,冷静道:“你当日曾说,有法子缓解?”

“回王爷,小人是说过。”柳神医微微一笑,他在楚东琅极具压迫性的眼神下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递上前去,“此为天香丸,对大多数毒素都有祛除作用,花公子记得每日早晚服用,尚能增添一两年寿数。”

立秋连忙双手接过,花时道:“多谢神医。”

楚东琅只说了一字:“说!”

“此事说来复杂,王爷容小人慢慢禀来。”柳神医瞅了瞅花时,道,“小人取血细验,方发觉花公子体内毒素并非仅有两种,堪称驳杂,乃是从娘胎中带来的奇毒,潜伏多年,早已与血骨浑然一体,水乳交融,难以拔除。”

未等楚东琅发怒,他又道:“小人猜测,应是母体在怀胎时未曾留意饮食,以至毒从口入,连累胎儿,小人若猜得不错,花公子之母在诞下胎儿后应是百病缠身,久治不愈,一般郎中若不精于毒物,亦只能诊出产妇损耗过甚,多半归因于产后失于调养,而后最多三年,病人便耗尽精血,衰竭而死。”

花时往外瞧了一眼,院子里的石榴被清风吹得轻轻摇摆,屋内空阔,十分阴凉,男人额上却挂了细细的汗珠,他刚滑出袖中素帕,立秋已经上前,用帕子替楚东琅擦拭。

他将帕子收好,笑了笑:“省些心吧,柳神医还未说什么,你倒急得这样了,若是他说此毒无药可救,即日便死……”

“砰”的一声,楚东琅猛地砸了茶杯,碎瓷四溅,花时还未见他这样火过,冷眉峻眼,再说一句便要杀人似的,一时噤了声,连立秋等人也吓住了,屋内静得能听见外头沙沙树声。

楚东琅一手拉过花时,边往屋内走,边道:“你也不看看是什么人,就跟着瞎掺和。”

“是什么人?美人呗。”花时道,“王爷眼光真真极好,这一院子佳人,春兰秋菊,各有千秋,看着便赏心悦目。”

楚东琅回头看他,后者朝他一挑眉:“怎么,我说错了?”

“顾美人剪得真好,我也想学!”一位身着绿衣,肌肤雪白,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孩儿离开自己的位子,坐到顾美人身旁,爱不释手地拿着那蝙蝠样子,央她指教,顾美人还未说什么,在对面裹粽子的清俊男子便道:“你那性子,冒冒失失,毛手毛脚,碰什么坏什么,学了也白学,还是莫要麻烦顾美人的好。”

“你说什么呢?”绿衣女子被说得羞恼,随手拿了线篓里一团丝线朝男子砸了过去,“坏哥哥,我不理你了!”

这两人原是一对兄妹,哥哥唤作林望,妹妹唤作林妙,日常拌嘴斗气,吵吵闹闹的,众人习以为常,也不以为意,林望轻轻巧巧将那线团一抓,一手顺势扯了线头,一手正好将包好的粽子裹上,往桌上子上一丢,半点也没变样,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包的粽子形状小巧,外表美观,虽只是小小一件事,却也能瞧出是手脚利索之人,这样说来,倒也有资格笑他妹妹手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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