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之时,曲寒魄问了王鸩有没有接到请帖。
王鸩道:“接到请帖了。不过……这晚宴是国师安排的。寒魄你……要小心些。”
王鸩看了一眼曲寒魄。曲寒魄只端着个时蔬蛋花汤的碗,在那里一口一口喝汤。
洛东流可不信这一套。自家大人就是嘴硬罢了。
军师府,曲寒魄交代完端阳事宜,正准备离开,便有人叩门。曲寒魄开门一见,却是两个宫人送来了端阳晚宴的请帖。
曲寒魄问道:“此次晚宴可邀请了镇北将军王鸩?”
洛东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王鸩见他疑惑,淡声道:“去问问临晔城最好的竹笛师傅是谁。”
洛东流更懵了。
“给……她打一把新笛子。”王鸩面色如常,只是耳根有些酥热。
“阿鸩,我们进去吧?”曲寒魄握住王鸩的手。那手冰凉的不像样子。
暖热从掌间传来,王鸩这才略微回神,继续前行。
走了几步,王鸩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么?”
曲寒魄也笑了,上前一步盯紧萧钟稷,挑挑眉,一双蛇瞳差一点就显了出来:“我的人,不劳阁下费心。”
眼前人威慑的目光看得萧钟稷心中一凛,转瞬随即笑道:“好啊,既然是这位兄台的人,那么兄台又对他王鸩了解多少?怎么本王一唤他‘臻儿’,兄台的眉宇间便只剩了疑惑不解呢?哦对,那些风流往事,怕是王将军没和兄台说、想瞒着兄台吧……”
“殿下,请入府参宴吧。”王鸩又是冷冷清清地开了口,只有微蹙的眉尖流露了些微思虑。
萧钟稷笑笑收回手:“也罢。这位兄台倒是较真。不过你可知道我们王将军向来是不顾忌这些的。人越多……他越是……”
“贤王殿下,”王鸩终究是开了口:“晚宴要开始了,早些入府入座吧。”
萧钟稷“哈哈”狂笑了几声,一脸玩味看向曲寒魄,又看回王鸩:“不是说不动情么,‘臻儿’?”
曲寒魄今日又起个大早,去军师府来叮嘱曲流觞和赛金,端阳节不要到处走动更不要喝雄黄酒。也为军师府布设了结界和其他防御,保护两蛇,阻隔雄黄气息。
曲寒魄离了将军府,王鸩便和洛东流不着痕迹地也出了府。
“大人,我们去哪儿啊?”
王鸩笑笑,掌心紧紧裹住曲寒魄的手指,带了些微暗示地上下捋了捋:“光说不练假把式,狠不狠、受不受得住,等你真正做了才见分晓。”
曲寒魄呼吸陡重,正欲开口。
“王将军啊,多日不见,有了新欢,是不是把我这个旧人忘干净了?”
曲寒魄轻笑:“连这个阿鸩都和我说?”
王鸩也笑道:“为何不说?还怕你去告密么?你若真去告密,我就告诉圣上你就是个妖精,妖言惑众。”
妖精。曲寒魄还真是个妖。
曲寒魄调笑:“阿鸩刚刚叫我什么?我没有听清,不如再叫一声?
王鸩给她夹了一筷子宫保鸡丁:“用膳吧。”
曲寒魄有些哭笑不得。就算是在床帷之上,她的阿鸩也没这么羞涩,反而很是热情。如今这点羞,倒好似清雪映了些霞光,清冷犹在,略显可爱。
曲寒魄轻咳一声:“没事的,陪着你,我才心安。”
“阿曲……”那尾音多了两分。
曲寒魄轻笑:“没事的,真的。阿鸩用膳吧。晚上还要收拾着去赴宴。等回来了再……”
王鸩都心悦她。
只是……晚宴将至。曲寒魄就要和临晔城的达官显贵们打交道了……他的那些样子,那些独独想在曲寒魄面前牢牢遮掩住的不肖情状,他那狼藉的声名和肮脏的过往,怕是也要尽数暴露在曲寒魄的视野之中。
王鸩终究还是怕了。
端阳已至,临晔城上下对此节相当重视,每家每户都包粽子、挂菖蒲艾草、喝雄黄酒。
全城上下只有一户人家如往常一般并不过节,那便是镇北军师府。
军师府只是个小官的府邸,并不气派。前院小的可怜,只有后院还比较宽阔。
相识这些时日,王鸩早已注意到,在塞北,曲寒魄每隔三到五天便会消失半日,回营之后便更加迟缓懒散;到了临晔城,每隔三到五日才真正有一日进食,三餐食烧鸡、烧鹅、猪脚、羊排等大鱼大肉,食量惊人。可这一日过了,便是日日只喝清汤,从不吃别的。
王鸩早知这种习性绝非人类能有。只是他不知道曲寒魄到底是人以外的什么。不过……
管她是什么。
两宫人答道:“请了请了,这庆功晚宴一来是为了与各位大人共度端阳佳节,二来也是为了给王将军接风洗尘。”
曲寒魄点点头。这晚宴八成得去了。毕竟阿鸩如果也去的话,自己在他身边照看着,也可以护他周全,不至于出现那日早朝喝毒酒的情况。
晌午,曲寒魄回了将军府。王鸩正在书房看兵书,似乎半日都没有出门。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洛东流仔细想想,是了。之前在塞北,曲寒魄救王鸩性命之时,便是用竹笛戳瞎了敌将的眼睛。那旧笛子想必是被曲寒魄扔了。时隔多日,王鸩还惦记着,还打算买个新的送给她?
洛东流叹口气:“大人还真是……大人之前说对他只是露水情缘,现在属下看来,早已不止了吧?”
腿伤痊愈,王鸩步履轻快:“……那笛子是我欠她的。”
王鸩揽了揽肩上轻氅的衣领:“我们去容安坊那里看看。”
容安坊是临晔城最大的乐坊。
洛东流不解。王鸩素来没有听曲儿的喜好,甚至对这些东西甚是排斥,今日怎么会想起去乐坊?王鸩近些日子和曲寒魄正打得火热,洛东流可不信王鸩是去寻新欢的。
曲寒魄捏了捏他柔软的掌心:“有啊,比如……你和那位贤王殿下……是旧相识么?”
王鸩缓缓点了下头。看似平静无波。
可是颤动的眼睫出卖了他。他在怕。
萧钟稷哼笑,一展大氅大摇大摆走进国师府。
王鸩怔在了原地。
果然还是瞒不住了。
曲寒魄蹙眉,微微偏头疑惑地看向萧钟稷。这‘臻儿’又是什么名堂……
王鸩双拳紧握,掌心已是掐出了血痕。
萧钟稷浪荡着一脸笑,接着说道:“你有情可以,有了相好也不错。但是……”萧钟稷略微收了笑,星目剑眉间不多的威压之意乍现:“别忘了‘旧、情’。该做什么、该听谁的,还是得分得清楚、记得分明。”
萧钟稷身着黑貂大氅,头戴镶金玉冠,大摇大摆走过来,径直站在王鸩面前,伸出手来探向王鸩的脸:“小美人儿经了边陲这几年的风沙,还是生得这么……”
曲寒魄挥臂抓住萧钟稷的手:“阁下注意着些,小心自己的手。”
王鸩垂眸,面不改色。扯着曲寒魄衣角的手攥得更紧了。
曲寒魄心一悬,轻叹一声,带了三分随意七分试探:“我要真是个妖精,小阿鸩怕是要被吓跑了吧……”
王鸩身子一滞,只有一瞬,便又继续前行:“你若是个妖精,早就吃了我了,何至于到现在……”王鸩拽了拽曲寒魄的衣角,声音又压低了些,只有他和曲寒魄二人听得到:“你都没真的抱过我……只是弄那些虚的解馋罢了……”
曲寒魄一把握住王鸩轻扯他衣角的手,在青衫和轻氅的掩映下,手指探向王鸩的手掌,摩挲那略微温软的掌心:“我那物事形状诡谲,若真的与你欢好,必然狠厉得很……你那处可受得住?怎得在外面也尽是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膳后,曲寒魄揽着王鸩午休了会儿。两刻钟之后,王鸩便醒了收拾了些外出穿的常服。过了半个时辰,曲寒魄才悠悠醒转。二人一同收拾妥当了,去往国师府邸。
到了国师府邸外的官道。曲寒魄问道:“这国师是什么来头?”
王鸩道:“不知。我只知道国师很讨当今圣上欢喜,被当今圣上一手提拔而来。不过……”王鸩蓦地压低了声音:“大齐朝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五成得是拜这位国师所赐。”
眼见着劝不过,王鸩有些面热。早知道寒魄执意要去,他就不……不这么叫她了。
王鸩面色如常,只是耳根子红了,埋头吃着饭。自然这面热只有一瞬。
剩下的便是心凉。如若寒魄问起缘由……王鸩不再劝,默默用膳。
曲寒魄怔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清汤碗,笑了笑:“不碍事。他一个小小国师,我还……”
“阿曲……”王鸩蓦地打断她:“不如……还是不要去了。我自己去便是了。”
“阿曲”二字只在床帷之间才听得到。这声唤尾音微转,倒含着一分“撒娇”的意味。
那日王鸩上朝归来后,便告知了曲寒魄圣上所赐军师府的位置和布局。曲寒魄下午便去看了,其他的都不用改,在后院挖个大池子便是了。
那么谁来挖呢?自然是曲流觞和赛金。
毕竟是妖类,几天池子就挖好了。不过曲寒魄总是赖在将军府里,军师府自然就归了她二人居住。一来可以掩人耳目,二来端阳节的时候二人也不至于在城中没去处,或者闻了雄黄之气身体不适现了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