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卷柏的嘴里马上被塞进了一团破布,他只能发出“呜呜呜”的闷声。从视网膜里映出的是两团白花花在交缠着的肉体,女人的绝望神情和叫骂,男人淫邪的叫着自己母亲的乳名,一切都太过残忍。
他不敢闭眼,他怕自己忘记这个他想要手刃,把他整个人剁成肉泥喂狗的男人的脸。
泪,渐渐模糊了他的双眼。
封卷柏咬牙,这碗里的馒头早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硬的可以当砖头使。
他以为这是上天给他的考验,一切都会很快过去,他马上就可以被他如同神明般的父亲有如神兵天降来解救自己,脱离险境。
等到出去之后,他一定要好好学散打,也一定要学枪。
中年男人猛然回过神来,为自己被这毛头小子的眼神吓到而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耻辱,脸上那道可怖的疤痕更显得狰狞,他像是恼羞成怒般又把他的脑袋往水里按。
“咕噜噜”的水声淹没了所有的感官,唯有将要窒息的绝望紧紧把人包裹。
等到那人终于泄愤完以后,封卷柏被折磨的已经全身都没有力气。只能跌坐在肮脏的水泥地上,身上穿的是好久没换的校服,从白变得灰扑扑。
他低着头把剪掉的头发仔细的装进裤兜,突然想要复仇的怒火就“蹭”的一声烧遍了他的全身。
好像一夜之间那个爱笑的男孩就消失不见了,只有满是死气的成熟压抑了他所有生机勃勃的幼稚。
所有的软弱无能都使他痛恨自己。
封卷柏身体僵硬的游了出来,手指被泡的发软发白,在爬上岸的时候因为没有力气还滑了好几次。
杀了人的码头现在没有丝毫血迹,安静的彷佛这里从未有人来过。
他浑身湿漉漉的走在岸边,听见几声“来这边找找”的声音,急忙躲进了一旁的修船室。听见他们走过,才松下一口气。
事实上,他并不是找死,他水性很好。而且他知道这里的水下有个小洞,很隐蔽,一般不会有人发现。
他躲在洞里不敢出声,后背的两道疤痕被江水浸湿,长时间的浸泡好像已经发炎了,像两条蠕动的肉虫狰狞的攀爬在他的后背。
浑身的血液好似冻结了一样,全身冰冷,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李诺。”封卷柏把他的名字在嘴边咀嚼。
突然,他绽放出一个瑰丽而森冷的笑:“你记住,你现在杀不死我,将来也不会。最终死在我手上的人只能是你。”
说罢,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一旁父亲的尸体,就纵身一跃,决然的跳入霖江之中。
那小弟被这骇人的气势吓得差点站不住:“是,是,他们说昨天嫂子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今天进去一看已经,已经从窗户上跳下去摔断气了。”
封卷柏的心里陷入一潭死水,还有什么比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父亲在自己面前被杀,而后就得知母亲也死了的消息更悲惨的?
他在几天之前还是一个人人见了都要问声好的少爷,现在就变得如同丧家之犬什么都没有了。
“封祁盛,没人会知道你已经死了,我会让你安安稳稳的当你的‘龙头老大’的。”李诺提起封祁盛的脑袋,笑得快意,他大仇得报,现在正开心的不得了。
他扭头看着好像已经吓傻了的封卷柏,拿下他嘴里塞的布条,拍了拍他的脸:“怎么,你吓傻了?”
封卷柏依旧盯着他爸。
几个黑影远远的过来,像提溜宠物一样把他提起来......
冷,真的好冷。
明明现在已经五月了,怎么还会这么冷,像数九寒天的冰窖,他的身体像是整个被埋在了雪里。
“噗”一声,是锋利的刀口破开肉的声音,但是封祁盛的脑袋并没有掉,挡在他身上的是封卷柏。
他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地扑到他爸身上,替他受下了那一击。校服短袖单薄的布料被刀撕开,长长的伤疤顺着他的右肩一直砍到左后腰,鲜血直流,深可见骨,可想而知李诺这一刀究竟用了多大劲道。
封祁盛把封卷柏掀到一边:“儿子,成王败寇,你以后记得替你老爸照顾好你妈妈——”
“......你早有准备,你根本就是想要我死,就算我赢了,你也会马上就让人杀了我儿子,逼我交出龙头的位置。”
“我不会伤害阿星的孩子的。”
封卷柏被绑着手,因为连着几天的高烧不退和吹着江风,他现在被冻得浑身直打哆嗦。他看到几乎是一瞬间,李诺身旁的人手乌压压的一片冲他爸而去,手上刀子什么武器都有。
似乎是老婆这个字眼惹恼了李诺,他冷笑着:“老婆?封祁盛,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阿星是你老婆吗?!她应该是我的老婆才对!”
“当年是我救了她,而不是你!”
封祁盛被质问的不敢看李诺。
李诺眼里是快要溢出来的恨:“对啊,难为封爷还记得,在你用那种卑鄙的手段当上兴和帮的龙头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早晚有一天你要遭受报应。”
封祁盛脸上闪过一丝痛苦:“阿诺,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我们当初一起当上红棍的时候说的话,你忘了吗?”
李诺摇摇头:“你不配。”
他环顾四周没看见自己的母亲。
封祁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昔日旧友,只觉得时间一晃而过,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站在远处的儿子神情焦急的看着他,好像要告诉自己什么事情,只是无奈于嘴里被布条塞住说不出话。
封卷柏再也没什么心思去欣赏盘山公路的美景,后面追着他们的车如同洪水猛兽穷追不舍。
王叔咬了咬牙,打在钢制的车上响起的声响让他更为自责,没想到自己也没发现他们的埋伏:“少爷,坐稳了。”
车速瞬间飙到了惊人的一百九十码,风驰电掣的行驶在盘山公路,像是在与身后的死神赛跑。
封卷柏浑浑噩噩的,他感觉自己发了高烧,魂都像被抽空了。爸,快来救救你的儿子和妻子吧,你怎么还不来啊。
似是听到了他内心的呐喊,五月十八号,封卷柏被人塞到车里,车子往码头驶去。
冷而带有腥气的江风猎猎的刮在他们身上,四周满是拿着家伙的黑衣人,封卷柏被人拉到一根柱子旁,枪抵着他的后脑勺。
可是,他发现他想的实在是太好了。
当他被绑在椅子上时,他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当看到自己的母亲走进来,后面还被那个刀疤脸男拿枪抵着头时,他感到诧异。当看到自己的母亲被男人按在身下猥亵强奸时,他感到一种将要把他整个人都击垮的深重绝望。
少年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尖叫,挣扎的动作带着整个椅子都快要倒下,那声音里的愤恨好像隔着整个地狱在向他呐喊。
被绑住的手脚看得出他现在的处境,封卷柏被绑到这里已经有三天了,醒来以后他就在这个废弃的工厂里,到处都是积压的年久灰尘,王叔也不知生死。
旁边有将近十号人看着他,封卷柏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因为想要逃跑被打了不止一顿。那个刀疤脸男人非常谨慎小心,似乎对他爸积怨已久,满是要杀了他们家的恨,只是除了折磨自己并不杀他,封卷柏不知道这人究竟想要什么。
“喏,中午的饭。”旁边的人像是喂狗一样把一个破碗放在他面前。
“唰——”他被人抓住头发从水里拽出来,平日好看精致的脸现在狼狈不堪,冰凉的水珠顺着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往下流,凌乱的发丝黏在脸上。当猛然间呼吸到久违的空气,他只顾着急促的喘息起来。
“哈哈哈哈哈,封祁盛,看看你儿子现在这样子......我做的跟你当年比起来也就是洒洒水了......”一个看着和封卷柏他爸差不多大的中年男人拿着手机给他录像,把封卷柏狼狈的样子尽收其中。
封卷柏的眼神冷的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盯着他看,其中的狠戾不言而喻。好像一头要吃人的野兽,看的让人心惊。
突然,他凝视着面前这张桌子上的剪刀——他举起剪刀,把自己留了十几年,连上学也没剪掉的头发“咔擦”一声沿着上耳廓剪掉了。
这是妈妈喜欢的,她说自己留长头发比较好看,自己就一直留了妈妈喜欢的长头发。
可是现在,他不得不剪掉。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好想,好想,好想就这样睡过去......他似乎看见了爸爸妈妈坐在客厅里朝他招手......
不行,不行!我还要给爸爸妈妈复仇,还要把他们的尸体好好安葬......
他呆愣的在这个狭小的洞里待了一整夜,直到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
就算李诺快速的追了上去,也只是刀尖砍上了封卷柏的右肩,在那里又添了一道短短的疤痕。
“都愣着干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找!”他气疯了。
封卷柏的意识失去了一瞬间,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向一个方向游去。
他哭也哭不出来。
李诺沉默半晌,他提起旁边的刀,转向封卷柏,皮笑肉不笑道:“既然阿星死了,那你也没什么活着的必要了,以免后患,还是把你杀了。”
封卷柏仓促的往后急退,他的后背被砍了一刀的那里火辣辣的疼,后面是碧波荡漾水流急促的霖江,前面是拿刀虎视眈眈的杀父仇人。
“这么仔细一看,你长得倒和阿星蛮像的,你笑一下我看看,嗯?”李诺摸了摸他及肩的长发。
“老大,老大,糟糕了。”一个小弟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手里拿着电话:“他们说,他们说嫂子自杀了!”
李诺心头大震:“阿星自杀了?!你在胡说什么?!”
还未说完,就被李诺一刀斩下了头颅,鲜血四溅。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个在z市叱咤了多年的黑道老大就此陨灭。
父辈们的仇恨已然结束。
温热粘稠的血液喷洒在封卷柏的脸上,他怔愣的看着滚到自己面前的圆滚滚的头颅,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爸爸死了吗?死不瞑目?
这样他爸会死的!封卷柏眼睁睁的看着他爸从游刃有余到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他毕竟是老了。
最后简直就是被按在地上打,李诺挥挥手,让旁边的人散开,他接过自己年少成名时用的那柄青龙刀,脸上满是怀念的神色。
然后他就一脸狰狞的向地上的封祁盛砍去!
李诺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封卷柏站在不远处,听不真切,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封祁盛,今天你还算是有点男人的样子,遵守了约定自己来。我们还是道上的规矩,今天你赢了,我就让你们走,我们一切既往不咎。要是你输了,你的一切都将被我拿走,因为那些本来就该是属于我的。”
二十年,多么长啊。足以让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少年长成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足以让一个人心中的恨长成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是了,被陷害的昔日好友从监狱出来,第一时间纠集残部,找到已经翻脸的仇人,自然不是来叙话诉说想念的。
“我老婆呢?”封祁盛问道。
“阿诺......”封祁盛不无悲伤的叫着他的名字。
面前被称作是阿诺的刀疤脸男人像是被什么狠狠震了一下:“别叫我阿诺!自从二十年前你背叛我的时候,我们早就不是什么兄弟了!”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封祁盛喃喃道:“当年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进监狱。”
封卷柏在车里被晃的七荤八素的,他拿起手机正想给他爸打个电话,车里却突然受到了一下巨大的撞击,强大的后座力把封卷柏整个人给掀倒了过来。他被摔得头昏脑胀,胃里翻江倒海,车整个撞在了山边的护栏上,侧翻了过去。
他最后的记忆就是被摔在一旁的手机,洒的到处都是的奶茶,还有王叔越来越模糊的呼喊和眼前红色的鲜血。
“老大,已经活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