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渐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无法摆脱的因果诅咒罢了。
可即使如此,我也……
他说不出口。
他终于醒来。
但已经于事无补。
所以圣女诅咒了他,是他应得的。
金羽界只是他随手毁灭的世界之一,但那时他连自己都找不到,更别说对金羽界印象深刻了。
他只是隐约记得这个世界有一个修士特别倔强,甚至还打把千阳界心打碎了一大块。
那个修士叫赵兖。
陈酒微微一怔,摇摇头:“不用担心。”
天下之大,总有恢复根基的方法,找就是了。而且就算作为洞天境修士死去,也不算难以接受的结局,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怕的。
何况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他还留着性命,已经够幸运了。
他在一次次杀戮中迷失了自己。即使他看一个世界不顺眼,他也可以随手毁灭那个世界,谁能拦得住他呢?
心魔随着庞大的欲望悄无声息地吞噬了他。
他的战之法则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变化成了杀之法则,而杀之法则,陈酒已经记不起是用多少个世界堆叠而成。
陈酒捂住唇,难怪魔道会把摧毁根基作为折磨犯人的手段,这种感觉,像是身体的某个器官被剥离一般。
陈小九紧张道:“爹爹不舒服吗!”
陈酒摇摇头:“再修养几日就好。”
但陈酒竟有些畏惧,若是顾渐现在在生气,让他如何做呢。陈酒摸上自己的小腹,默念了一遍七绝咒。
那种联系又一次被阻断了。
只是,这个已经无用的契印,不知道他能不能多留一会。
这样就好。自己会想办法再一次解决渡法真录的。
陈酒能感觉到灵力一点点从身体中流出,杀之法则也在失控的边缘,他无力为杀之法则分神,只是在胸口画下一个阵法,强行镇压住杀之法则。
陈酒疲惫地闭上眼,他其实并未想到自己能活下来,在鸾凤灵鼎的因果交换下,他本是必死的。
他现在保护不了顾渐,若是因为自己,让顾渐再出什么事,自己大约会疯掉的。
他很了解顾渐,顾渐不会纠缠任何人。好在顾渐不记得他了,顾渐大约只是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吧。要不然即使是自己也不忍心,说出这么绝情的话了。
陈酒看着紫衣青年的背影,心道除了渡法真录有些暴躁,顾渐一点伤都没有,那就好。
噩梦重映了一遍又一遍,陈酒几乎觉得麻木了,然而,少女的面容却开始扭曲,陈酒茫然看去,对上一双浅淡的黑眸。
紫衣青年被血色吞没。
陈酒下意识伸出手,别让我……又一次……
三千年前,陈酒便被满是杀意与悔恨的深海吞没了。
他的心在其中沉睡着。
直到某一日,黑海中爬出一条细小的海蛇,在陈酒无知无觉之时,狠狠咬住他。
那个如影随形的噩梦又一次出现,少女满身是血,眼中再无一丝一毫从前的温柔。
她说:我求你陈酒,受尽屈辱!
然后她在他眼前被血色吞没。
只是想必他一直以来都理解错了,他所遭受的诅咒不是拥有这样的身体,而是遇到顾渐。
仔细想来,他和顾渐的相遇未免太巧合了,而且无论他怎么离开,最后都会和顾渐又纠缠起来,顾渐甚至是他死敌的后裔。
圣女的诅咒他从未真正化解。
后来赵兖死了,陈酒也隐约察觉到那人使了什么手段,金羽界没有被真的毁掉,但他没有浪费时间去计较,不,是杀之法则没有计较。
再后来杀之法则越来越强。直到他的挚友挡在他的面前,说陈酒,你他妈的要么停下来,要么杀了我。
陈酒选择杀了“自己”。
心魔引动杀之法则,杀之法则复又带来心魔……
那时的记忆模糊又散碎,因为当年的千阳之主称不上人,只是杀之法则的傀儡罢了。
不知何时,他已与楚天教没有任何分别。
陈小九抿住唇,一脸担心,她环顾一圈,用酷似顾渐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陈酒:“父亲呢?”
陈酒笑着摸摸她的头:“他不该留在这里。抱歉,小九,以后大约只有我能陪着你了。”
“可爹爹的根基怎么办?父亲答应我要帮爹爹的。”
刚才陈酒与顾渐贴得太近,他的亵裤已经湿透了,冰凉地贴在身上,陈酒想用个净身咒,只是念完法术,他就觉得天旋地转,只好又闭目养神。
等他稍好一些,便向陈小九传音。陈小九很快跑进来,先是惊喜,又很快满脸担忧:“爹爹的灵气呢?以前都会绕着爹爹转的。”
“爹爹没事……咳!”
但顾渐修改过契书。
顾渐来不及在那一刻修改法术,顾渐必然早就准备好了,他早就准备了一个生死相连的契书。
陈酒微微垂眸,契印与契书相连,不需要血色宝石,他也能感觉到那一端顾渐的存在。七绝咒已经在契书的作用下失效了,若是此时陈酒聚精会神,甚至能感觉到顾渐的情绪。
自己是让金羽界几乎毁灭的罪魁祸首,顾渐只是喜欢那个单纯快乐的陈酒而已。即使没有这些往事,自己能做到放下一切跟在顾渐身边吗?未必。
千阳之主本就是无情之人,他可以为了顾渐去死,却无法给顾渐什么承诺。
所以现在这样,足够了。
他又沉入海底。
陈酒恢复意识的时候,他正靠在紫衣青年的怀里,陈酒几乎有一把抱住顾渐的冲动。
但他不能再连累顾渐了。
很久很久以前,千阳界战乱不断、岌岌可危,对楚天教来说,千阳界只是喂养魔物的储备粮罢了。
为了活下去,他杀了无数楚天教的附庸,渐渐地,他足够强了,可以彻底毁灭那些沦为楚天教走狗的世界,甚至有了正面对抗楚天教的实力。
可那份对楚天教的杀意,逐渐成了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