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绪吓了一跳，“他写的这几个人到底什么意思啊？三儿？你说话呀！你有什么事说出来…你别吓我……”
曲默深吸一口气，松手将纸团扔在地上，朝邱绪道：“没事……我没事……”
曲默将曲岚给他的那块牌子，从怀里掏出来递给邱绪，“你把葛炀押到亁安山去……我…我得去找燕贞。”
曲默观之色变。
“写的什么啊？这么吓人？”
邱绪见曲默脸色不对，狐疑着凑上去看，而后脸上的神情也僵住了。
曲默也以为是燕无痕的信，那人是个腼腆的性子，该是有什么话不方便当面说，这才写在纸上，托人送过来。曲默也便没有避开邱绪，捻起信封，便要拆开查看。
曲江道：“若无他事，老奴告退。”
曲默摆摆手：“去吧”。
跟在他身后的暗卫连忙上去接，走近了，却听见曲鉴卿的一声若有似无的喟叹：“人事已尽，且待天命……”
那暗卫乍一听，觉得曲鉴卿是在说那失踪的曲滢萱，细想之下却又觉曲鉴卿意在北疆杜骁之事，不由额头冒出了冷汗。
“默儿把燕无疾的幕僚都绑给曲岩了，为此还得罪了七皇子一干党羽。那小妮子的命如今是金贵了。”曲鉴卿缓缓说道。
“是否要属下去寻小小姐的踪迹？”
曲鉴卿摇了摇头，“那么多人都没找着，再多你一个也不会有什么起色了。”
见曲默来了，曲江忙迎上去，又朝邱绪行礼：“见过世子。”
话落，不待曲默发问，曲江便道：“辰时许，外头来了个小厮的，带来一封书信，说是给小公子您的……”
曲江说着，给后头侍女打了个手势，那侍女捧着木托，把信件递了过来。
“不必。在京城动手风险太大，既然吴仲辽已死，此事便到此为止罢。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个杀下去，总也不是办法。”
曲鉴卿嘴上谈论着人命关天的事，可脚底下却步伐悠然，眉目间神情散漫，一点不像是在谈论生死大事，许是他已司空见惯，又似乎是倨傲跋扈到了极点，根本不将人命放在眼里。
“曲岩那女儿有消息了没有？”
“阿庆……属下无能！”
一小碗鱼食见了底，曲鉴卿低头，拿帕子擦拭着手指。他眉头轻蹙，不知是嫌弃那鱼食弄脏了手，还是嫌下属办事不力。
“等回了燕京，你自去领罚。”
那人低着头，兜帽盖住了眉眼，露出的下颌与半截鼻子有着坚毅的弧度。
“了结了。在吴仲辽回北疆的路上动的手。”
曲鉴卿垂眼，抓了把鱼食撒在水里，又问：“没留下什么把柄？”
曲鉴卿一行落脚的地方，还是十年前曲默与曲献姐弟俩住过的，四进四处的宅子，院落规划得精致细腻、错落有致，出入间是江南常见的红墙黛瓦、圆拱小门。
最西边衔了一处小水塘，临水建了个凉亭。曲鉴卿用罢午膳，散步消食行至此处，恰巧见水中红鲤摆尾，便找下人要了些鱼食来。
曲鉴卿斜倚栏杆，间或抛洒一把鱼食，而后便垂眸看着——那池边的鲤鱼全堆在水面上，为了夺食鱼口一张一闭，你挤着我的头、我又撞着它的尾，水花星星点点，在原本平静的水面泛起圈圈的涟漪来。
彼时曲鉴卿便想起曲默来了——若是有他在，闲时说上几句话，倒也解闷。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的身子确确实实也好了起来。创口结了厚厚一层痂，走路时不扯着疼了，养在身上的蛊虫不再啃噬血肉筋骨，咳嗽也缓解了许多。
可见曲默说的实在对极了——这个“闲”字，确确实实是养病的灵丹妙药。
邱绪倒吸一口冷气，低头挠了挠眉毛 ，跟了上去。
“你不是说去你们家老宅那边提葛炀么？他人呢？”
“曲岚把他关在京郊那边的水牢里了，待会儿你跟我一块去……”
正月廿贰，江南，药庐。
曲鉴卿在燕京时，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繁忙。年少时忙着读书，考取功名做了官之后又忙着处理政务。是以曲鉴卿刚到药庐时极不习惯，夜里睡得早，每日卯初便醒了，因无事可做，便睁眼僵卧在床上直至天明。
起床后便是被禾岐摆弄身子，不是焚艾，便是药浴，又或喝些苦汁子，闲了便叫齐穆给他支个躺椅，在房檐下晒太阳，一睡就是一下午。
“我想起来了！去年过年我回京，去北疆前嗣…燕贞是叫我给你带了封竹筒信，那上面说叫你杀戚卓来着……他该不会是旧事重提，还想着那件事吧？”
曲默回想起昨日遇到的慧真和尚——原来他所指的东南，并非暗示南下的曲鉴卿，而是在燕京东南方向的仁亲王府。
曲默鬓边青筋跳着，呼吸都有些颤抖，他将纸揉皱了，握在拳头里，半晌，一言不发。
拨开蜡封，打开折叠的宣纸。
却见纸上只有几个大字：杜骁 戚卓 吴仲辽
落款是燕贞的王印。
精细的红笺硬纸，开口处是明黄的蜡封。
——是皇室的做派。
邱绪见了，便道：“是元奚吧？”
午后，起风了。
不远处，一个鹰样式的风筝高高地挂了起来，悬在了天上——该是赫连白蕤跟齐穆在外头放的。
曲鉴卿去看那风筝，抬头的功夫，背后的披风顺势滑落。
“此事是官差还有岚二爷手底下的铁卫在办，还不曾寻到下落。”
曲滢萱消失大半个月了，寻人的悬赏告示贴的遍地都是，动用了曲家铁卫、镇抚司、宫廷画师还有京兆尹衙门……这些已是这燕京城里最有能耐的一批人了，方法用尽，还没有信儿……那多半是找不着了。
倘若葛炀说的若是实话，曲滢萱的确是落到人牙子手里被发卖了。可悬赏的银钱那样多，买家或是人牙子瞧见了，又怎么不会拿一个断手女童来换这数千两雪花银呢？
“是。属下……还有一事要问……”
“讲。”
曲鉴卿转身朝回走，那人即刻跟上：“吴仲辽的妻儿是否要……？”
“该是……没有。”
“没有？若真是手脚麻利，上回封死了杜骁的口，又怎会有这趟差事？”
曲鉴卿说得云淡风轻，那人撑在地上的手却在止不住地颤抖。
“大人。”
不知何时，一人悄无声息地单膝跪在了曲鉴卿身后。
因为认得声音，所以曲鉴卿没有丝毫的意外，他甚至不曾回头，只是问道：“了结了？”
不受案牍牢形，精气神好得很，药也喝的少了，每日侍弄花草、捻香泼茶、素手弄琴，实在闲散得趣。
是日，上午起了些风，赫连白蕤见外头有人放风筝，她觉得新奇，曲鉴卿便打发了齐穆去陪着她放风筝。
江南的春天来得比燕京要早得多，还是正月里，晌午日头正盛的时候便连袄子都不用穿了。
曲默这回叫邱绪来原是为了葛炀，但上午在城门处经曲岩那么一点，他心里拿不定主意，便想着跟邱绪商量一二。
两人匆匆朝蘅芜斋走着，一路上遇到的下人都纷纷避让，方至院门处，却见曲江在里头候着。
“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