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火麟飞嗤笑一声,接着他靠近病床,握住对方的手。
夜凌云颤了一下,想抽出手来,但火麟飞没有给他溜走的机会,只是将他的手攥得更紧。
“嘿,”火麟飞凑近对方的脸,“别想跑。”
“你知道,”夜凌云慢吞吞地说,“我除你之外没有真正的,”他停住一下,有些不情愿地继续道,“朋友。”
“若按你对朋友的定义来讲。”
火麟飞冷哼一声,“是吗,我可真荣幸。”不过他看起来很是受用。
“谢谢。”沉默良久后,最终他这么说道。
“嗯哼。”火麟飞漫不经心地哼道,“你是该谢谢我。”
然后他抱肩盯着夜凌云,眼神直让人发毛。夜凌云冲他挑挑眉:“怎么?”
火麟飞赶紧制止他进一步动作,“别,你可别乱动,小心伤口裂了!”随后他利索地跳下床,调笑道,“这种同床共枕的殊荣我目前可无福消受,等你彻底好了再说吧。”
“我先歇会,你有事一定叫醒我。”说完他趴在床边,将脑袋埋在胳膊里,不一会呼吸就趋近平稳。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子投射在火麟飞的赤发上,为其渡上一层轻柔的鎏金。夜凌云静静地望着他,心中是前所未有的祥和。
“……我自然明白。”夜凌云偏头注视着肩侧的一团火红,伸出手轻轻揉捏着身边人柔软的发丝。
“知道你还这么折腾自己!”火麟飞发泄般去拧夜凌云的大腿。作为回报,对方狠揪住了下他的头发。这么一来,屋里凝重的氛围消散了。
一番无伤大雅的小闹剧后,火麟飞放松地和夜凌云肩挨肩靠在床头,嬉笑道:“让我也体验一下躺在病床上是什么感觉。”
而如今,我也成为了这愚人中的一员。
“以后别这么干了,夜凌云。”火麟飞垂下眼,声音变得有些疲惫,“我希望你好好的。”
“你能明白吗?”
眼看还有不远距离就到医院时,车竟突然抛锚了。火麟飞爆出一串咒骂,狠狠拍几下方向盘。而回头望去,夜凌云已经处于半虚脱状态了。
至此火麟飞不再犹豫。他窜下去,毅然将车丢在路边,抱起对方跑向医院。
第二日,夜凌云从梦中转醒,一睁眼便看到了头顶素净的白色天花板。为什么他在医院?他的思维有一瞬间的停滞,片刻后昨晚的事才逐渐浮现在脑中。他缓缓从病床上坐起,一阵刺痛从下腹传来,他皱着眉掀起衣服看去——那里贴着纱布。
夜凌云从未读懂它,也未曾拥有过它。爱,爱,爱。它究竟是什么,为何拥有如此大的力量。
曾经他不屑于去关注和思考它,它也如同瘟疫一样令他避之不及。但如今,它真真切切摆在他面前,他无法再回避了。它是如此真实沉重,怎能再说其是虚妄与无用之物。因为爱,火麟飞出现在他面前,因为爱,对方一直关注着他。
毫无疑问你爱我,可我爱你吗?
夜凌云的身体僵住一瞬,但他并未推开对方。半晌他轻轻说:“我知道了。”
“……我很抱歉。”
他竟然在为此道歉。夜凌云啊夜凌云,你究竟在干什么?
“哎呦呦,疼!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夜凌云!”火麟飞哀嚎起来。夜凌云冷哼一声,松开手轻拍一下他的脸。
“看起来你好的差不多了,还有力气拧人。”火麟飞龇牙咧嘴地揉着腮帮子。“之前不知道是谁虚到爬都爬不起来……”
夜凌云则制止其继续描述他的惨状,“住嘴。”他恶狠狠地说。
(我是否像你在意我一样在意你,我是否,如你爱我一般爱着你。)
我不想践踏你的真心,可我又如何能继续视而不见。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究竟要怎么办?
你对我重要吗?又重要到何种地步?
“这跟你说或不说是两码事。如果我连知道都不知道,要怎么帮你?”火麟飞把脸埋在对方掌心,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委屈,“你得先给我一个机会。”
也是在给你自己机会。
“别拿我不当回事,别拿你自己不当回事。”
“……我就知道。”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瘫在怀里的夜凌云,咬牙切齿道。
“你现在……应该在自己家睡觉。”夜凌云气若游丝地说,听起来他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火麟飞只是冷笑两声,一言不发地扛起对方迅速跑下楼去。光速将夜凌云塞进车后,他跳进驾驶室一脚油门直奔医院而去。
最终夜凌云缴械了,任由对方握着他的手,“你究竟想说什么?”他皱起眉。
“以后你要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要第一个知道。”火麟飞郑重道。
“如果你帮不上忙,我为何要告诉你?”夜凌云偏过头去,假装被窗外摇曳的枝条吸引住了。
他又盯住夜凌云,半晌后叹口气,烦躁地用手指点着大腿,又咂起舌;“你这个人啊,你这个人啊……”
难搞的、捉摸不透的、扭曲的、总是在拒绝和逃避的夜凌云。
“你一直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夜凌云淡然道,“现在才开始后悔吗。”
“我在想,”火麟飞顿了顿,“为什么你宁愿自己强撑着,也不愿意告诉我你的真实情况。”
“这对你有那么难吗,夜凌云?偶尔示弱一次难道会要你的命?”他面带讥讽道,“说真的,我真怕哪天你把自己折腾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的肉里,声音低了下去。
“你真的有拿我当……朋友吗?”他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这时病房的门嘎吱响了一声,火麟飞眼底顶着两个黑眼圈走进来。
“恭喜你,手术很成功,你以后没有阑尾了——你得了急性阑尾炎。”他像宣判罪行般说道,接着又打个大大的哈欠,“这就是消极就医的后果。昨晚多亏了我,不然你估计会有生命危险。”
夜凌云突然无话可说,对方所言句句属实。
谢谢你,我的朋友。
“我想没有一个正常人会想要这种体验。”夜凌云揶揄道。
火麟飞不以为然地笑笑,接着呼出绵长的一口气:“累死了,一晚上都没合眼。”
“你可以在这躺会。”夜凌云犹豫一下,往旁边靠靠,为对方腾出块地方。
他已无需再多说什么,想必对方能理解他的意思。
我的朋友,这一切皆是因为我爱你。我不希望你有任何闪失,不希望错过你的难处而无法向你伸出援手。
我希望,你能将我当做一个真正的依靠。
你会为我的不幸悲伤,会为我遭受的不公愤懑,会因我的成功欢喜。而回想起来,我竟然也为你有过类似的情感。
……
这就是“爱”吗,我的朋友。它将一个人与其他人紧密相连,多少喜怒哀乐都与其所爱有关。它带来快乐,带来悲伤,甚至带来痛苦,可为何这么多人甘之如殆。
可再没有第二个人如此毫不退缩地在乎过他,以至于让他手足无措。曾经他以为自己不需要这些无用的、软弱的东西,他鄙视甚至诋毁它们。当它们真正来临,他下意识驱赶它们。而它们的主人却坚决将其双手捧上,那背后是炽烈而坦荡的真心。
他秉持着任何一场交易都等价交换的原则,但这次他无法再提供与“爱”等价之物,没有任何东西能与其等价,除了……爱本身。这赤诚的真心、烫手的山芋和无解的谜题。
“爱”能解决什么?这种感性且盲目的感情往往会影响一个人的判断,使其走向堕落与毁灭。然而在那些拥有“爱”的人身上,却散发着夺目的光彩,包含着不竭的能量。
“除非你以后有事不许瞒着我。”火麟飞毫不退让。
“我说,以后不许瞒着我。”没立即得到回答,他又轻轻踢了一脚病床腿,“听到没!”
夜凌云充耳不闻,只是扭头看向房间里的任何地方,除了火麟飞。突然火麟飞爬上了他的病床,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口,将头轻轻搁在其肩膀,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幸好你最终没事,当时我真怕……来不及。”
夜凌云平静地望着火麟飞,眼底却有太多意义不明的暗流涌动。年轻人的睫毛划过他的掌心,带起一阵酥痒,连带着他的心尖也跟着颤动。
“说话啊,夜凌云。”似乎不满于他的沉默,火麟飞突然用力咬了一下他的指头。夜凌云措不及防,发出吃痛的嘶声。
“我怎么记得你不属狗。”夜凌云眯起眼,拧住对方的脸颊将其抻起来。
夜凌云陷入沉默。你又在动摇我,你又在可怜我。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我既不能更不会。我又为何要为你做出改变,我天真又固执的……朋友。
我真正且唯一的朋友。
人不应逃避真实,你的真心是实实在在的。可我无法对你抱有等价的感情,这场交易是不公平的。羽毛和黄金如何能等重?
一路上他闯了好几个红灯,速度飙到近百迈,反正路上半个行人和车辆也无。他还不时从后视镜瞅瞅夜凌云,多次呼唤他。
“夜凌云,你还在吗!”突然夜凌云从后视镜中消失了,把火麟飞吓一跳,他急忙回头看去——对方不知何时摔下了后座,正费力地爬回去。
“……我还活着。”夜凌云裹紧大衣,没好气道,“专心……开车。”勉强说完话后,他又重新栽倒在后座,将脸紧贴上座面。火麟飞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只能猛踩油门提高了车速,早到对方就早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