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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烟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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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城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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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羡骋吃酒吃到大半夜才回来。

——城内的将士显然喝了个痛快,额尔齐玛城破之日便自戕而亡,认识他的兀人来看了尸首,都说是千真万确的。而额尔齐玛的残部十有八九投了降,弃城而逃的大多坠了河,这寒冬腊月的,大多都溺死冻毙了,没几个逃走的,城内偶有抵抗,但都是些不成气候的私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唯一的遗憾是蚩人在他们攻城前便偷袭了额尔齐玛,劫掠完城池,从都护府一路北上,逃之夭夭了。

孜特克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是道,“你先穿衣服吧,晚上再说。”

徐羡骋知道孜特克又在敷衍自己,恨得咬了咬牙。

临走前,徐羡骋转头咬牙道,“孜特克,你别想糊弄我,给我弄什么舔犊情深,我不爱听,以后只许我和叔叔回忆过去,叔叔不许去想!”

孜特克给他套上衣服,“以前你也是这样的,”高大的鬈发男人垂下眼,给徐羡骋系上腰带,“以前我给你买的袍子,”孜特克比划了一下,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因此而生动了许多,“那袍子这么大,你就这么小,特别好玩。”

徐羡骋其实挺喜欢孜特克回忆过去,因为孜特克过去特别喜欢他,想起来心里也美得很,就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像是长辈回忆似的,不像是回忆情郎的。

“叔叔倒还把我当小孩呢,”徐羡骋哼哼道,“怎么尽回忆这些小时候的事儿。”

徐羡骋絮叨了很久,越说越困,眼睛慢慢阖上了。

孜特克摸着徐羡骋的背,像是小时候一样给对方顺着气,带徐羡骋呼吸平缓了,他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接着望向一旁的床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内心茫然又无措。

“你睡醒了么?”孜特克瞅见徐羡骋眼睫挣动着,明显是有了醒的迹象。

“……我想让叔叔多抱抱我一会儿,”徐羡骋也装睡不下去了,他的脑袋还搁在孜特克腿上,“待会儿还得去喝酒……”

——今晚是攻城的庆功宴,徐羡骋必须出席,自城破的那日起,关于他重伤病死的消息在城里满天飞,于情于理,徐羡骋都没法缺席这次宴会,哪怕快死了也要做个姿态给外人看看。

孜特克觉得鼻头发酸,他忆起过去,只能记起徐羡骋的可爱可怜,那些不好的日子,孜特克不常回忆,也不放在心上,谁知徐羡骋心里记着这么多事情。

“我一直给叔叔闯祸,叔叔被卖去牙子里,我心痛死了……”徐羡骋亲吻着孜特克的脖颈,却因为压到了胸口而轻抽凉气,孜特克下意识地去摸徐羡骋的背,给徐羡骋顺气,“现在,叔叔为了阿鹿孤受伤,我恨极了,若是叔叔在意其他这个年纪的小崽子,我真的想一刀捅死他……”

“叔叔要答应只喜欢我一个,好不好?”

孜特克觉得徐羡骋说得认真,但实在也想不出有什么东西徐羡骋要给自己看,一时之间有些怔愣。

“叔叔……我若给你解了心结,你便同我好好的,再不分开了……”徐羡骋红着眼,眼波潋滟的,“我离了叔叔,便活不下去了。”

孜特克沉默了很久,轻声道,“你喝醉了。”

“叔叔!”徐羡骋有些怒了,他捂住自己的胸肋,“怎么避我避得这么厉害?我有这么吓人么?”

孜特克低声道,“你先休息。”

徐羡骋怒道,“我不!”青年的撑起了身体,似乎是想放几句狠话,可惜醉酒了,动摇西摆的,没什么威慑的力度,“叔叔,今日我身子不爽利,没法和叔叔干上一场,才由着你和我装什么叔侄情深,我认真的,叔叔,别再和我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我要的什么,叔叔心里不清楚么?”

孜特克连忙往后退,徐羡骋涣散着眼道,“叔叔,我身上吹了风,好冷呀……”

“叔叔,你摸摸,我心口怎么烧得慌呢?”

“叔叔,你知道么?从前有个算命的,是个道士,说是狄恰算命最准的。我找他算了一卦,说我是至阴的命格,需要叔叔这样的纯阳来暖暖……”

徐羡骋其实没有特别醉,他本身脾气怪异,除了陈届这种粪坑扔鞭炮都敢伸头的,也没几个人有胆子灌他的酒。

徐羡骋由着孜特克扶着,跌跌撞撞地躺上了床。

“叔叔……”徐羡骋喃喃道,他本身就生得十分俊秀风流,因喝酒脸上多了点绯红,看起来怪可怜的,“我有些冷,你给我暖暖。”

而现在,他坐在床头,望着沉睡中的徐羡骋,摸了对方的鼻息,好一会儿才松了一口气。

还活着就好,孜特克其实不求其他的,只要徐羡骋活着就好——他可以接受和徐羡骋天各一方,两不相欠,再不纠缠联系,但他绝不能接受徐羡骋死去的消息,单单是想上一想都让他浑身冰凉,痛苦和悔恨虬结着在他心中翻滚。

人可能就是这样,贱得只会在失去时才会悔恨万分。

徐羡骋喝得走不动道,由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架着回来的。

孜特克也去走了个过场,但他并不是什么大人物,是不能和徐羡骋他们同台喝酒的,也只能和其他认识的熟人打了个招呼便往回赶。

孜特克搀扶过徐羡骋,对着刘照和何敏打了个招呼,便带徐羡骋回了房。

他这话荒诞得很,孜特克一时不知说什么。

徐羡骋见孜特克神色茫然,咬着后槽牙嘶声警告道,“回头我身体好一点就要操你,叔叔,别和我耍心眼,我才不陪你玩这些一套套的,听见了没有?”话倒是放得痛快,可他的伤真好起来还有许多日子。

孜特克垂着头,什么都没说。

孜特克的话微微一顿。

徐羡骋抱住孜特克,“叔叔,你愿意和我好好说话了,我心里很高兴,”他的脸上流露出些盛气凌人的侵略味儿,语气带着不满,“可我是你的男人,你总这样待我,弄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总不可能一辈子为了叔叔装成十五六的小东西,叔叔你瞧瞧,有十五六的小孩长我这样么?”

孜特克心中黯然,他这几日一直尽力装着无事发生的模样,绝口不提前些日子他和徐羡骋的争吵和冲突,像从前那般待徐羡骋——不是从前的情人般,更像是长辈对晚辈,徐羡骋想亲热亲热都觉得气氛不对头,只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

孜特克很心疼,徐羡骋的胸上还勒了一层布,固定住胸骨,吃饭的时候难受得粥都吃不下去,今晚要强撑着去吃席,个中滋味,他想想都替徐羡骋难受。

“你今天不要吃很多东西,”孜特克道,“喝一点酒,就行了,他们谁劝你喝酒,你就让何敏刘照他们帮你挡酒……”

徐羡骋嗯了一声,他伸出手让孜特克给他穿衣服,懒得没有个骨头样子——这些天他仗着受伤,孜特克心疼他,便又开始为所欲为,越来越有从前那种恃宠而骄的感觉了。

孜特克没搭腔,喜欢是个太过于郑重的词,孜特克不知道自己还给不给得起。

徐羡骋趴在孜特克怀里,头枕在孜特克的胸脯上,脸在那儿磨蹭着,他似乎沉浸在回忆里,“叔叔记得么?我小时候老借口夜里凉和你睡,半夜抓痛了你这里,不是因为做噩梦,就是因为在肖想叔叔,想极了,忍也忍不住……”

孜特克也体会到了先前徐羡骋恼恨得不让他提过去的滋味儿了,恨不得让徐羡骋马上闭嘴。孜特克急忙打断,让徐羡骋仰面躺下。

这世上,其实也没那么多离了谁活不下去的,孜特克想,他又想起来阿鹿孤前些日子和他说的话,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儿。

徐羡骋轻声道,“叔叔,你不明白,我再找不到人这么爱我了。我是个小乞丐的时候,到处东躲西藏的,所有人都轻视我,赶我走,连口剩饭都不给……只有叔叔,自己过得那么苦,冒着死罪也要收留我。当时,我记着,叔叔宁可饿着,也要给我穿得暖和漂亮的……有一口饼吃,都要分我一半多……”

“现在,日子过得好了,可我忘不掉那些日子,叔叔对我的好。要是没有叔叔,我哪有今天呢?怕是早冻死在那个冬夜了。”

孜特克闻言,垂下眼。他最不想和徐羡骋讨论的便是这个。

徐羡骋扭着身子,去摸孜特克的手,“好了,叔叔,你今日抱着我睡吧,过几日,待我好了,我有好东西要给叔叔看……”

徐羡骋笑嘻嘻道,把脸贴在孜特克胸口,“叔叔,那日是我谋划了很久,做梦都是想着的。”

“叔叔,我摸着……你这胸怎么比我上次见还大上许多?让我吸吸能不能出奶……”

孜特克都不知道说什么,徐羡骋本身就是个寡廉鲜耻、没皮没脸的,此时借着酒意更是信口开河,色迷迷地对着他上下其手,孜特克觉得浑身都要被摸了个遍,不由得直往后缩。

徐羡骋没坐稳,一个趔趄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孜特克扶了一把,才没摔上。

孜特克给徐羡骋擦了脸,又给这半死不活的小崽子喂了点醒酒汤。

徐羡骋望着孜特克的脸庞,低声道,“叔叔,你过来……我有点儿难受……”

孜特克凑过去,只见徐羡骋把脸贴上他的面颊,胡乱地亲了起来。

孜特克去摸徐羡骋的背,那儿的起伏让他由衷地叹了一口气,刚回来的时候,徐羡骋伤得挺重的,浅轻的擦伤到处都是。手臂和肋下,按照郎中的意思是,骨头可能裂了,行走无碍,但需要静养,加上天气又冷,受了风寒,在战场上喝的药酒又是个极热的,一冷一热若没好好照顾便会伤了元气。

徐羡骋刚睡醒的时候,见到孜特克抱着哇哇大哭了一场,现在沉沉又睡着了。

孜特克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徐羡骋的时候,也把对方搂在怀里,那个时候的徐羡骋还很瘦小,像只伶仃的猫儿一样,脊背都向外翻着荆棘一般的刺,摸起来瘦骨嶙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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