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父!”
“皇父!”
以大皇子和三皇子为首的诸位皇子不听传召一齐闯进来,跟在后面的十皇子拼命阻拦没有效果,最后只能跟兄弟们一齐跪在元德帝病榻前。
元德帝微微睁开眼,看见熟悉的人,不知哪来的力气让他将慕衡拥入自己怀中紧紧抱住长舒口气,遍布汗水的额上,因头痛紧皱的眉稍稍舒展开,虚弱道:“衡儿,朕的良药。”
是的,慕衡对他来说有种特殊的魔力,不管头再痛,只要慕衡在身边,病痛就会立刻减轻。
元德帝吻着慕衡的耳根道:“衡儿,父皇的病越来越重了,怕是撑不了几年了。”
慕衡刚在承德殿与诸位大臣议完事出来就见一供职于皇帝寝宫内的小太监焦急等着他。
“殿下。”小太监一见到他就像看见了救星,急忙跑上来差点在慕衡面前摔个狗吃屎。
“陛下的病又犯了。”
景元帝一生励精图治,在他一朝,国力军事推向极盛,朝廷人才济济,外服四夷,内整吏治,轻徭薄赋,一扫元德帝晚年乱象,开创又一盛世。
元德帝的皇陵自他下葬日后就一直呈开启状态,为什么不关闭地宫,纵使有朝臣议论纷纷,新帝慕衡始终避而不谈。
只有被赶去守陵的前总管太监匡富知道,这座不合葬皇后的地宫还在静静等待另一位主人。
北亲王表面低调,在皇帝的多番放纵之下,他已是权倾朝野,明面上风头更盛的大皇子和三皇子恐怕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费心提拔的党羽,到头来其实是慕衡的手下。
海晏河清,四海升平,太平盛世让元德帝这位年轻时励精图治的帝王开始对政事产生倦怠。御案上堆成小山的奏折令他厌烦,他开始更多将自己手中的权力下放给始终在朝中作为孤臣的慕衡。
当然,对政事产生倦怠并不是他放下自己手中权力的原因,而是皇家的家族疾病随着年事增高逐渐显露。
他会留他那些不省心的兄弟们一命,前提是他们识相不要与自己作对。
如果不是他们,他不会受尽折磨和屈辱,夺位的过程中必须要靠献出自己的身体才多争得几分胜算。
慕衡本是个骄傲人,为了眼下这个位子,他不得不舍弃自己的骄傲。
以大皇子和三皇子为首的皇子无法接受自己争了大半辈子最后竟是为他人做嫁衣,遂联合后宫的皇后想要起兵夺位,谁知兵符还没到掌管京城防卫的南军和北军就已被慕衡的人马一举拿下。
“莫说位子本就是传给我,就算是给你们其中任何一人,我也能将之夺回来。”慕衡手握传位诏书,姿势悠闲倚坐在龙椅之上。
“让你们做了这么多年美梦,也该是清醒的时候吧。”
慕衡抬起头,碧蓝点灰的双眸幽暗,直视着元德帝平静道:“父皇忘了吗,若没了您,儿臣想要自保都难呢。”
元德帝深深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叹息着道:“你放心,朕会安排好一切。”
没过几天,元德帝病愈,那场与慕衡的谈话仿佛只是自己因为害怕突然驾崩临时做出的决定。
淳于大夫为元德帝止了痛,等脑中眩晕过去,元德帝听匡富来报皇子们都还跪在殿外请罪,叹了口气,甩开头上巾帕想了会吩咐道:“叫北亲王进来。”
慕衡领命,一众兄弟嫉妒怨恨的目光重新进殿,这次元德帝没再叫他到身边来,而是让他就跪在那,听他圣旨。
元德帝下了两道诏命。
没想到皇父见到他们先是训斥,而那个异族女人所生的上不得台面的老六竟然跪在离皇父最近的地方照料。三皇子一眼就看出这家伙可不像表面那么老实纯良,当即开口夹枪带棒讽刺道:“哟六弟,你也来向皇父请安啊。看不出你平时老老实实不争不抢,到皇父面前瞎表现还蛮积极嘛,把我们哥几个晾在一边,看来是不把我们当兄弟啊。”
元德帝从他们小时候就讲一家人要和睦,兄弟们要齐心,三皇子这一番话不就是在暗里说慕衡不把他们当兄弟。
元德帝听得生气,这群不孝子平日在朝堂上争锋相对也就算了,下来也不消停,不管哪里都能变成他们互刺的战场,实在烦不胜烦。
确实,慕衡的拒绝完全在元德帝意料之外,同时也让他放下那颗始终存在猜忌心。
疑心病是天生伴随着帝王,即便他如何喜爱慕衡,仍旧会担心他在得到自己无尽宠爱的同时会对自己的位子产生非分之想。
作为皇帝,他不准在自己龙御归天之前有任何人觊觎自己的帝位,就算是亲生儿子也不行!
“听闻皇父生病,儿臣们特前来侍疾。”年龄最大的大皇子当先开口。
元德帝挥挥手半坐起身,慕衡赶忙放下药碗往他身后塞上两个垫子扶他坐起来。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元德帝单手捂住头,觉得刚刚减轻的头痛此时头内筋络又开始针扎一样疼。
慕衡双手搭在他的背上,沉默一下才道:“父皇切莫说丧气话,衡儿还在呢,您不是要陪着衡儿么。”
“衡儿。”元德帝缓缓松开慕衡,不舍地抚摸他愈加成熟俊美的脸庞,“朕舍不得你……”话未说完,就听外间吵嚷开,络绎不绝的匆忙脚步声传来,两人还抱在一起,为了不使人发现二人之间的秘密,只得飞速分开。
慕衡转而跪在榻前端起盛药的玉碗轻轻吹起搅动汤匙。
慕衡听后皱眉,当即道:“你携我手谕出宫,去请仁草堂的淳于老先生进宫。”
说完后抬步往皇帝寝宫所在的方向赶去。
空旷的殿内,元德帝不断呼唤慕衡的名字,撩开垂地的幔帐疾步而上,慕衡坐在榻前一把握住元德帝的手,轻声唤道:“父皇,父皇。”
早年为了治理国家耗心耗力,身体有损伤也因年轻暂时不会表现。自从前年元德帝夜间批奏折时突然头晕目眩,耳鼻流血。大病一场后他的身体就开始变得不如从前,经常浑身冒虚汗不说,还有非常严重的头风病。
皇帝寝殿内,元德帝一手抓住额上搭的浸过冰水的巾帕,痛苦地哀嚎着:“疼死朕了……衡儿…朕的衡儿呢……”身处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骄傲帝王虚阖着眼推开端药来的宫人对周围人下令。
“快!快找北亲王来,叫他来侍疾。”
完
这叫他怎能不如鲠在喉。
不过也要感谢他们,不是他们其中一人在酒中下药的话,恐怕他今日想登上高位还有些不容易呢,毕竟元德帝本质上是个多疑薄情的帝王。
元德四十一年,元德帝驾崩,皇六子继位,翌年改元景元,史称景元帝。
自诩孤臣的纯良皇子在自己的父亲死后终于露出深藏的锋利獠牙。
元德帝临终前其实留下了两道诏书,一道即是传位诏书,第二道则是几年前他曾对慕衡说过,要保全他的兄弟们。
可惜那道诏书在拿出的那一刻就被慕衡夺过看了眼后,揭开罩住蜡烛的灯纱当场烧成灰烬。
此后又过了几年,在慕衡二十七岁那一年,元德帝外出狩猎后身体忽感不适,几日后病重,弥留之际只召北亲王慕衡与几位亲信大臣前来。
由于元德帝终一朝不曾正式册立太子,幸好他提前写好传位诏书放于龙榻旁的暗格里,由丞相甄瑞亲自取出,上书传位于皇六子北亲王慕衡。
传位诏书一出,群臣皆惊,没想到元德帝竟然真的把江山传给这个拥有一半异族血统,最没可能继承帝位的皇子。
他薨后,皇陵地宫暂不封闭,等慕衡百年之后与他合葬再永久关闭地宫大门。
第二道诏命则是他薨后,慕衡要保全他这些不争气的兄弟们。
“朕知道他们从小欺负你,可他们毕竟是你的亲兄弟们,血浓于水,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要放他们一马。”
元德帝一怒,当即将所有人都哄出去,皇子们一见皇父真的生气了,退出殿去又不敢离开,都跪在殿外请求皇父息怒。
这时,慕衡派人去请的淳于大夫来了。
此人对治疗疼痛症很有一套,元德帝的头风是老毛病无法根治,但至少能用针灸配合汤药尽量减轻他的痛苦。
慕衡唯一不曾想到的是,元德帝说要立他当太子的这番话究竟有几分真心?
如果要让元德帝自己来说,至少藏了七分在里面。
随着慕衡轻描淡写的拒绝,两人再也没聊过立谁太子的问题,储位空悬,随着越来越多的成年皇子进入朝堂,对这个位子的争夺渐渐愈演愈烈,已近明面。有元德帝的庇护,慕衡不管是处于被迫还是自愿卷入夺嫡的漩涡,他将会是唯一能够全身而退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