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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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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时代(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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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中时没别的吃食,食堂的米饭最便宜,我能就着早饭时发的咸菜啃完两碗白饭,三年下来胖了些许。

没有营养的虚胖特别好减,高中的食堂贵且坑,一餐盘只给一份饭,我肚子总是饿得痛,是老胡为我开启了新天地。

有了营养我就开始长高,肚子不再疼,跑步也有劲。

那天我开启了蹭吃蹭喝的日子,每次去办公室抱作业,总是能收获各位老师慢慢的善意,特别是有孩子的女老师,老是喜欢掐我麻筋,然后感叹说这皮包骨头的小可怜。

这些善意包括各种各样的零食和小玩意,来源于上课时没收的各色物件、哪个老师出差带回来的特产、聚会之后剩下的饼干之类,或值钱或不值钱的吃食。

我学习成绩又好,又特能吃,老胡要我蹭他的教师餐,有一回我蹭到了一条糖醋鱼,吃得满脸是酱。

我清楚得记得老胡点了一只叫花鸡,他左手边的老师点了一碗羊肉羹,我坐在老胡右边,他把两只鸡腿拧下来,放进我碗里。

鸡腿油汪汪的,金黄色的皮特别软,一下子就能撕下来,我故作矜持地用筷子夹起鸡腿,把两端的软骨都啃干净了。

我把鸡腿吃完,老胡给我盛了一碗蛋炒饭,馆子里的蛋炒饭上有一层油花,我吃了一堆碗。

但每月生活费只够我吃馒头,多惨哪,一个馒头五毛钱,五个馒头两块五,要是买包子,只能买两个半。

学校有个窗口,专门卖便宜菜,关照贫困学生,菜色不怎么样,豆芽冬瓜蒜末换着来,我从来不去那个窗口。

不贫困的学生不在乎这个,该怎么排队就怎么排队,可是贫困如我,宁可早上两块五中午五块钱晚上两块五,也不想去贫困窗口打饭。

脸面在这时似乎荡然无存,无法维持那可怜的尊严,我说那个贼真是太可恶了,他说是啊是啊,连饭菜都偷,一点下限都没有。

他请我吃干脆面,咔擦咔擦。

干脆面好吃,里面还有卡片,他妈妈看见我,吓了一跳: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过来的?

茶几上有一枚橘子,水果篮里放着大白兔糖,我吃了两个,又装了一满兜。他们家的冰箱里有冻饺子和鸡蛋,还有冰冻起来的巧克力、鸡肉、鱼肉、菠菜、棒棒冰……我拿了巧克力和棒棒冰。

我瘫在他们家的沙发上,沙发很软,不像我家的木沙发,我妈喜欢木的,有格调,我爸觉得我妈败家,因为木沙发比软沙发贵。

我溜回家,去了派出所,他们正在被一个身材高大的警察训斥,回家路上我爸给我买了一根烤肠,我两口就吃完了。

我妈拎着酒瓶子给了我爸一榔头,这一瓶子让我爸头破血流,他英俊的脸上露出高中小女生看了要怦然心动的忧伤表情,血流到睫毛,糊了眼睛,特好看,像刘德华。

我当时就看傻了,我妈尖叫着扑到我爸身上,我爸给了她一巴掌,我妈先忧后怒,回了一巴掌,他们俩东一巴掌西一巴掌在大年初一打进了派出所。我确认不关我事之后回到卧室,继续写寒假作业。

他们没有给我留下一分钱,也没有留下一棵菜或者一粒米,我没饭吃,翻阳台溜进了我好兄弟家。

只要我在家,百分之八十是我做饭,剩下百分之十是我妈做的狗都不吃的饭,还剩百分之十是我家狗会做饭,意思是没饭吃。

家里压根没菜,父母从来不给我零花钱,每个月二百块还是我从求爹喊娘磕头跪地争取来的,我从第一次求爹喊娘时就意识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不要脸。

脸面是很离奇的东西,我宁愿饿得肚子疼也不要去食堂的贫困窗口吃一块钱一小盘子的隔夜烂豆芽菜,可是能够接受老师和同学投喂的嗟来之食。

那时我还在上学,成绩很好胃口也很好,一顿能吃三碗饭。?

我妈做饭很难吃,难吃到什么地步呢?

打个比方,有一天我把我妈做的蛋炒饭倒进我家狗的饭盆里,狗吃了几口之后全部吐在了我家沙发上,我被我妈狠揍了一顿,嚎得比狗还响亮。

人是菜地里的葱,有肥就疯长,老师们的投喂让我高高壮壮像山东大葱一样。老胡真是祖国花园的园丁,给我施肥浇水,肥是鸡腿肉的肥,水是可乐的水。

我爸按照现在的话来说,是个妥妥的渣男。他长得俊,我妈瞎了眼看上这玩意,没想到结婚后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我是他们爱情的结石:不想要但又不能不要。

我妈不会做饭,我爸不会拖地,他们能就家务分配问题吵得华罗庚诈尸,羌笛何须怨杨柳,我妈何须怨我爸,爱情不度婚姻这郁闷大关。

糖醋鱼真是好吃得要命,我第一次吃这种鱼,竟然一点都不腥,甜甜的味道和浓郁的酱香混合在一起,原来食堂大叔还能做出这等美味来,真是不可思议。那时我已经时常吃到糖果了,吃肉却依然很少,食堂的肉菜要四块钱一份,市面上的肉制零食也都挺贵的,老师们很少投喂我。

老胡看我差点连刺都咽下去,给我了一杯可乐,不怕谁笑话,这是我第一次喝可乐这种气泡水,真是冲鼻子,但是好喝,甜,我打了个长长的嗝。

老胡看着我吃,我一边吃他一边笑。

然后各位老师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投喂我,夹心饼干、巧克力豆、牛肉干、豆子糖、薯片……来者不拒,我给什么吃什么,胃像无底洞一样,早上的五个馒头和中午的水煮白菜早就在球场消耗得干干净净,那天吃了多少东西,早就记不清了,但那是我第一次体验吃到撑。

老胡还问了我很多问题,包括我每天吃啥、家庭状况、父母单位等等。

说实在的,我家里不算特别贫困,离吃补贴还有一小段距离,父母又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类型,不太管我,每个月给我二百块生活费,我就这么饿着上了高中。

我有个好兄弟,他家比我家有钱,每顿能带肉,偶尔接济我,给一个鸡腿两个饺子,我会先像成年人一样推辞一番,然后盛情难却很不好意思地吃掉,把嘴角的汤汁也舔干净。

我班主任是个壮汉,姓胡,不秃头,教物理,三四十岁,热爱打篮球。

我是物理课代表,那天一群老师打球,我在旁边看着,帮他们拿衣服,结束之后老师们顺带捎上我,一块儿去吃饭,下馆子。

我的不要脸在这时发挥作用,我说阿姨我刚来,新年好新年快乐,祝您越来越漂亮。

他妈妈笑着出去了,端进来的果盘里是削好的荸荠和苹果,荸荠白白嫩嫩水分真多,苹果甜甜脆脆也很不错。

好兄弟跟我打了几局游戏,跟我说他全家明天要去乡下,初七才回来,我说一路走好,他笑着拍我。

我怀疑我生来缺了饱足感,除了打篮球后去下馆子那次,几乎没有感觉到饱过,饥饿如影随形,踮脚跟在我身后,每当独处时就会伺机而动,狠狠扑向我的胃。

回家三分钟后我妈又跟我爸吵了起来,吵架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吵着吵着出了门,而我腹中空空如也,呆在家连觉都睡不着。

于是我有一次翻过阳台,这次我好兄弟在家,他看见我就大倒苦水:“我跟你讲我家遭贼了。”

他家没人,可能出去拜年了,桌子上放着冷掉的年糕和昨天的年夜饭,靠墙边有一提牛奶。

我啃了一口年糕,没啃动,就放进他家微波炉热了一会,趁热年糕的时间把桌上的粉蒸肉吃了,还有一个剥了壳的咸鸭蛋。

年糕热好后散发出好闻的甜香味,或许没有,只是我饿极了的臆想,不过那不重要,我嚼了几嚼,粘牙,但是很好吃,我吃什么都好吃。

那时高中不是义务教育,没有免学费这个说法,爹妈不承认贫穷没办法申请补助,我蹭老胡和朋友的饭吃,蹭了整个高中。

高二那年寒假,我放假回家,没法吃老胡的,我好兄弟住我家隔壁,间或翻阳台给我偷渡麦丽素。

大年初一我爹妈大吵特吵,为先去哪家拜年这件事争执不下。我妈说先去她娘家,我爸说先去他老家,我哪都不想去,在房间里写寒假作业,然后只听得一阵巨响,打开门一看,我妈把我爸打了。

从那以后我学会了做饭,放假了就炒个四菜一汤给我老爹和狗改善伙食。

我在学校时只能吃食堂,食堂卖包子窗口的大叔认得我,每天早上跑得最快、一人能吃五个白面馒头的小伙子就是我。

我其实不喜欢吃馒头,我喜欢包子,肉馅的那种,最好是羊肉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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