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一边在心里对沈节度疯狂道歉,一边硬着头皮说下去:“对……对,就是,沈青折会布置一些,题目……在营里张榜,叫一伙十人一起讨论办法,做得好的一伙能多领肉。那些题目都是沈青折自己写的……某,某看得久了,就也认得他的字了。”
李希烈这次沉默了许久,旁边的陈仙奇出声道:“所以哥苏曜在干嘛?”
在烧龟甲。
对啊,他不应该知道……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张了张嘴,忽然说:“某认得沈节……沈青折的字。”
“噢?”李希烈曲起手指扣了扣脸颊边,“你不是在笼子里关着呢吗?怎么还认识沈青折的字?”
要不是李克诚,自己也不会被围困襄城,也不会被眸儿姑娘和了空大师蒙骗,更不会被抓去做什么秘书,天天抄会议纪要抄到手酸。
现在还肩负重任!一旦暴露,他觉得自己要被都统剁成肉泥!
他是该好、好、谢、谢、他。
李希烈:“你问我?”
正思念妻子的周晃背后一凉,笑容收敛,立刻束手低头表情恭敬。
他在沈青折那边放松惯了,都快忘了都统的威严。
周晃哈哈干笑两声:“不行吗?”
李眸儿:“嘘。”
掀帘的动静和脚步声让周晃回头——董侍明居然突然折返回来了!
周晃:“啊!”
但是他也没做什么,好像也不算太成功。
年轻俊秀的将士回身看他:“走了。”
“哦哦……”
他环顾一周,最终眼神定在了周晃脸上:“这封信就只是这样?”
周晃一脸茫然:“是吧。”
李希烈没多说什么,也没泄露一丝表情,摆摆手示意他下去,又说:“董侍明,匀顶帐子给他。”
周晃赶紧低头,陈仙奇笑了两声:“咱们这位邹判官一向四对这些东西信得不得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周晃立刻抬眼怒目而视:“闭上你那张臭嘴,豁牙都露出来了!”
帐内众人一齐哄笑,一半是笑周晃的迷信,一半是笑陈仙奇的豁牙。
周晃磕磕绊绊将信从头至尾念了一遍,明明自己也是有家室的人,也被臊得头皮发麻面红耳赤。
他都没跟自家窈娘说过这样的话。
说起窈娘,也不知她在老家如何了,蓉儿有没有闹她……要不从节度这里学几句走,也写给窈娘听?可窈娘不识字,总要叫人念给她,这里面的话怎么好念出口,叫窈娘听着了定要觉得他孟浪,说不得是在外面有了相好的,才说这些往日不会说的话,下回回去定要跟他闹了……
这个是不是有损形象……等等,他来不就是迷惑淮西军的吗?
周晃定了定神,张口就开始编造:“找了一班和尚道士来,开坛做法,据说只要七七四十九天,借助地脉天时之势,就能召唤天兵天将,脚踩七彩祥云手握方天画戟只去……都统,不得不防啊!”
李希烈差点把凭几都掀了:“你他娘的当我傻!”
周晃脑门上的冷汗清晰可见,他抖着声音说:“我,我,那些将士不识字的人多,都叫我帮着念,还有帮他们写作业的……”
“作业?”
周晃更想哭了,他怎么把这件事也给说出来了?
一时之间新仇旧恨都涌了上来,周晃恨恨地瞪了李克诚一眼。
这位部将不痛不痒,自认还有几分昔日同僚情谊,好心提醒道:“都统可没说这就是沈青折写的信。”
周晃忽然愣住。
周晃脑中飞速转着,组织好了措辞:“都统,某倒想起来一件事。某被关在笼子里,听着看守的牙将闲聊,说是沈节度对在长安的翰林学士陆贽痴心一片。这信,估计是,是寄给陆贽的。”
旁边忽得发出一声嗤笑,周晃抬眼一看,正是那李克诚。
当时李克诚没守住汝州,被打得丢盔卸甲一路跑到了襄城,告诉了他这个悲惨消息,又把他扔在襄城不管。
董侍明:“……”
周晃豁然站了起来,挡在李眸儿跟前:“这,这是某家中小女。呃,思念耶耶就跑来了。”
董侍明沉默半晌:“……令嫒。三岁。这么高。”
董侍明给他配的帐子有些小,勉强能住人,周晃刚在那把有些晃荡的胡床上坐下,面前忽然落了阴影。
“周秘书。”
周秘书:“啊!”
周晃茫然地跟着董侍明走到帐外,看着那面驺虞幡定定不动。
没死。
洞洞拐行动应该算是成功了吧?
陈仙奇立刻闭嘴挡住自己的豁牙。那天他和敌军女将短暂交手错身之后,马受惊狂奔出去,一头撞在了树干上,折颈而亡,他也被甩了出去,磕掉了两颗大牙。
“都他妈给老子安静!”
账内顿时只剩李希烈的吼声回荡。
这些心思在周晃心里打着转,脸上不禁浮现出痴痴的笑容。
李希烈胃部一阵翻腾,劈手夺过来:“这他娘的都是啥?”
“噢,”周晃脸上还挂着笑,“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