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烈?”
时旭东皱眉,隐蔽住自己的身形,看着那边重新在汝州城外临时驻扎的大队兵马。
看旗帜,应该不是李希烈本人,而是他麾下部将。但无疑是有李希烈授意的。
沈青折刚刚要走进河水里,就被陈介然拦了一下:“陈冬,你去。”
陈冬趟进了水里,往深处走了两步,抬头看向二人:“降了很多,白日某来河里洗过澡,也是这个位置,那个时候能到膝盖……”
现在只到小腿肚。
每年到那一天,他都会在河面放一盏小小的河灯,看着灯顺着河流慢慢飘远。
“给逸儿的交代,就是一定要打赢,打胜,”沈青折说,“让阿宝死得其所。”
他的语气平静,看着河水,火光映在他剔透眼眸里,熊熊烧着。
“让他来。”
“胡饼给我吧。”沈青折说,“上次他给了我一块胡饼,我也没吃完。”
那天被掐了脖子,嗓子里疼得厉害,阿宝给他分的胡饼又凉又硬,他只勉强吞咽了半块下去,剩下的都给了时旭东。
拿到手里的胡饼还带着泥,沈青折扑了扑灰,面色如常地吃下去。
沈青折看着他:“作业都要别人代写的人别说话。”
哥舒曜心梗,这就是沈青折对喜欢的人的态度吗?
沈青折没理他,继续道:“李希烈准备两路夹击,并且悄悄行军,就是要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沈青折打掉他的龟甲:“别看你那个龟儿子了。”
“谁说这是我龟儿子,”哥舒曜炸毛,“龟儿子是你们西川骂人的话,别当我不知道,薛涛行纪我都看了!”
“你识字啊,哥舒副使?”沈青折心情不好的时候嘲讽力度全开,“那怎么作业都是别人代写的?”
沈青折立刻收回手:“乱叫什么,不知道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哥舒曜看着他的手,按照薛涛行纪上面说的,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完蛋了,沈青折对自己痴心一片。
哥舒曜掏啊掏,终于掏出来自己的龟甲,看着上面烧出来的裂痕——大吉。
不对啊。
结合刚刚算的八字,哥舒曜深刻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迷信水平大幅度退步了。
要怎么把消息传递给青折?
他一个人退回去不难,难的是还带着颜真卿。
时旭东回头看了眼被安置在马车里的颜真卿,对方触及他的目光,重重哼了一声,扭过头。
沈青折把叠好的元宝也送进火里。
“阿宝还没有娶妻吧?”他问。
“没有,但已经定亲了,叫逸儿,是个很好的姑娘,”陈介然叹了口气,“阿宝要走的时候,她眼睛都哭肿了,此次回去,还不知要如何与她交代。是我这做叔父的没有顾好他。”
这和淮西军在两河的行动宗旨完全一致,都是切断补给线,控扼关键点。
如果现在在汝州出现了淮西军,那么在襄城的另一侧,也就是东边原本打着李勉的那一支军队,也必然会掉头来攻。
襄城,危在旦夕。
河水也会因为月球引力有涨潮落潮,只是很不明显,也不能解释水位的骤然下降。
如果是同样靠着北汝河的汝州用水——其一,汝州的人口所剩不多,其二,他们虽然留下了部分兵士驻守,但为何前两日水位没有降?
那么只有一个原因——
飘在河面的元宝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打着旋逐渐沉没。
“沉了……”沈青折忽然定神,“水位……是不是降了?”
他回头对上陈介然的眼神,对方也是一肃,赶忙起身,跛着脚走过来,借着火把仔细打量。
吃完了胡饼,沈青折又叠起了元宝,只是这一次叠好后,他站起来,轻轻放在了河面上。
“这是我家乡的风俗,”沈青折看着元宝顺着河流飘远,“亡者也能收到。”
父亲被沉了河,再浮出水面的时候,浑身肿胀,完全看不出来平时温和的模样。
“那怎么办?”
哥舒曜坐到了座位上,看着面前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沈青折。
他看着面前的地图,没有给自己一点眼神:
唰的一声,陈介然和陈冬两个人把图纸展开,贴到了木板上,沈青折用笔在襄城这一点上重重一圈:
“哨骑已经撒出去了,一路往汝州,一路往东向尉氏郑州。我估计,如果汝州有派兵,那么尉氏郑州的部队必然回头来打我们。”
“如果你估计错了呢?”
哥舒曜浑身都不自在,跟着他进了帐子里,听见他说:“李希烈估计是往咱们上游派了一部,要切断我们的补给,以及和洛阳的通讯。”
那跛子跟着在后面补充说了水位的事情,哥舒曜捏着龟甲,就陷入了自我怀疑。
“李希烈怎么可能……?”
刚刚,他出帐子准备去质问沈青折,就跟正主迎面相逢。他背后还跟着那个跛子。
沈青折揽住他就把他往帐子里带:“有事儿。”
“放手!放手!”
时旭东:“……”
这个傲娇老头坚持认为他就是拐带走了陛下生母的野男人,这一路上都不跟他说话,也不配合行动。
“李希烈怎么可能……?”
沈青折看着他,这位邠宁的老将满脸沧桑,眼里有泪光闪动。
他努力眨了眨眼,把泪憋回去,又说:“按着家里的风俗,要把遗物都分了,分的人越多,越是为亡者积福。阿宝的东西不多,先前分了分,就剩这些了,若是节度不嫌弃……”
一个褡裢里面,只有一小块胡饼,半副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