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眸儿一搭手:“时都头。某来找节度。”
他点头。
李眸儿要伸手掀帘子,听见背后时旭东的声音:“你做得很好。青折说,回西川后,你以军功升都虞候,仍于黎遇帐下。”
那将士脖子一缩:“是是是。”
周晃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还没有一碗羊肉汤一个胡饼重要?
是可忍孰不可忍!
“也不放你。”
周晃猛地抓住栏杆,脸挤在栏杆间变了形:“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给个准话!”
他吼得大声,李眸儿只好把掰了一半馍的羊肉泡馍放下:“等着。某去问问。”
他说到这里,自己笑了笑:“喝了三碗酒,然后去打虎了吗?”
李眸儿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看他笑,自己莫名跟着笑起来,细声细气地说:“没有,悄悄跑了。然后就带着祖父回到襄城,再之后的事情就是找大师骗周晃了。”
“大师……”沈青折无奈,“我又忘记事情了,看来是真的需要一个秘书……了空大师现在在哪儿?”
李眸儿正在掰胡饼,头都没抬:“不杀你。”
周晃看着她清秀的脸庞,忽然燃起一点点希望。
那些将士是说不通,但这位小娘……说不定是将士家眷什么的,肯定要心软些。
而后李眸儿就进来了。
“眸儿,你一路上遇到了什么?从头到尾跟我仔细讲一遍。”
李眸儿的叙述能力有限,干巴巴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连她在野外遇到的虎群都讲了讲,末了才有些忐忑。
对待漂亮大姐姐的表现。
沈青折颇觉无奈,他也不想穿女装的……
这件事起因是颜真卿。他疑似被折磨出了老年痴呆,不认人,或者总认错人。比如叫李眸儿总叫玉儿,把她认成自己早亡的女儿;比如指着哥舒曜叫哥舒翰,搞得臭脸猫傲娇出走,去南边堵李希烈去了。
“喏。”
李眸儿接了信,塞进自己袖子里,转身就要走。
“别急,坐会儿聊聊天,”沈青折指了指另一把胡床,“前两日忙,什么事都没来得及问。”
沈青折很想捂脸,但是一捂脸妆就花了,另一手还得拖住非要行礼的颜真卿,艰难地吐出一句:“把你祖父控制住。”
“哦哦。”
李眸儿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揽住涕泗横流的颜真卿往旁边矮榻上按,而后捋着他的背,熟练地把老人哄睡着了。
最终,李眸儿只是问:
“时都头不进来吗?”
时旭东背影微微一僵:“进去吧。看见什么都不要说出去。”
周晃又晕过去了。
再醒来,他发现就被关进了笼子里,只有一个穿甲胄的姑娘,头发高高束着,正低头掰胡饼。额前几缕碎发没扎拢,散下来一点,下面是一张清秀的脸。
周晃看着她,忽然回忆起来,他昏过去之前脑子不清醒,还说要投降……
她惊讶回头,对方却仍旧背着手:“本就是你应得的。”
没有什么是应得的,李眸儿知道要让她升任都虞候,这件事要有多少阻力,任命后又会有多少非议。
她想了一会儿,仍旧说不出此刻的心情,是害怕、激动、感激还是长出一口气?或许都有,或许都不是。
他哎呦哎呦地捂着肚子倒地,新换的看守将士抬了抬眼皮,脚下一动不动。
周晃躺在地上哀嚎:“小兄弟,某好饿啊……哎呀,快要饿死了……”
李眸儿在帐子外面看见了时旭东。背着手站着,背上还是那张硬弓,仍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表情神态,看见她,略侧了侧头用眼神询问。
说完抓来了过路的一个将士:“看好了。”
“喏。”
李眸儿又说:“人跑了没事。羊肉汤要是少一滴,胡饼少一个渣……”
他试探着说:“姑娘,某家中还有双亲要侍奉……”
什么意思,放了他?
李眸儿把胡饼掰下一块,往羊汤里一掷,溅起些鲜白羊汤,面无表情:
“在营里,他要跟着我们回西川。”
沈青折不置可否,转而道:“这一路你辛苦了,没有你,襄城之战不会这么容易。”
李眸儿咧着嘴笑,似乎是觉得不妥,又捂住嘴,嘿嘿直乐。
节度会不会嫌她讲东西没个重点?
但是沈青折听得很认真,还拿着炭笔偶尔记下什么。眼睫毛很长,掩着剔透的眼眸。
而后抬头看向她:“怎么停了?虎群,然后呢……”
再比如,把他认作先帝失踪的皇后沈珍珠。
老年痴呆往往伴随着固执易怒,他们只能顺着他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看见女装版的沈青折后,颜真卿涕泗横流,说自己不负先帝厚望,不负陛下厚恩,终于找到了陛下生母。颜真卿非要带他去面圣,让天家母子团圆。
思想政治工作,不打针不吃药,坐这儿就是跟你唠。
李眸儿挨着胡床边坐下,眼睛不敢乱瞟,瓮声瓮气:“节度问吧。”
沈青折总觉得她现在这幅表现非常熟悉——就宛如她之前见了薛涛的表现,一副文静害羞的模样,话都不敢大声说,偶尔偷偷瞟一眼。
沈青折大松了口气,坐回胡床上:“眸儿,你来做什么?”
“是周晃,他问要如何处置他,是杀了,还是放了?要我们给个准话。”
“周晃?”沈青折苦笑,“我都忘了他了。这人留着有用,你跟他说,让他在我这儿做秘书……对,这封李希烈的信先让他看看,到底都写了什么。”
能看见什么?
李眸儿倒是有些困惑了,她干脆掀帘进去。
“节度……”李眸儿张了张嘴,“某这条衫裙,你穿真好看。”
现在哥舒曜估计都坐到了县衙里,那他这投降,假的也变成了真的。
他该怎么跟都统交代啊!
周晃喃喃:“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