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哥哥正屈膝悠闲地坐在大树上乘着荫凉,目光嫌弃地看着他们。
叶敬酒在树下踩着她的蹴鞠,笑着冲她示意。
“来了来了——”
还是算了,就她哥那点小心眼,这件事如果被他知道……
可是如果瞒着不告诉他……
但就算告诉了也无济于事啊……
恍惚间,她也有些困了。
睡会儿觉吧。
花铃一头扑进松软的床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这幅鬼样,叶敬酒肯定会害怕吧。
但这确实是他所经历过的,真实的自己。
“别怕我……”
水面中的那双眼睛漆黑、空洞,没有一丝感情。
他缓慢地眨眼,水面中的少年也在缓慢地眨眼。
样子还真是难堪。
他僵硬地向前走着,被洞穿的脊骨传来愈合的痒意,他的身体正在以一种疯狂的速度自我修复。
不知什么时候,花不笑走到了后山的秘池。
这是幻境中,他与叶敬酒初次相遇的地方。
喧嚣、破天的喧嚣充斥着整个花城,而自花城主家传来的惨叫求救声,也被一盖掩过。
血。
到处都是血。
“明天见。”
花铃用力摇着手臂,那力道越来越小,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
还有就是,谢谢你。
静谧的黑夜,脚步声渐渐传来。
“终于回来了?水牢那边究竟出了什——”
花家家主急忙回头,神色渐渐僵住。
感受到花家南边灵压瞬间暴涨几百倍,花家家主第一时间惊醒,派人前去水牢探察异情。
一时间,花家全员行动起来,朝花不笑所在的水牢逼近。
花家家主却在主厅来回踱步,焦躁等待。
他想,人类真是一群虚伪的生物。
被繁缛条例约束的宗族更是虚伪到极致。
谎称天下清源的正道更是如此。
毫无尊严地死在妖皇的床榻上,被身下那席染血的被子裹住,在皇家墓园里以一个无名小碑埋葬。
直到几十年后他算计岑澜,先岑澜一步将妖皇梏魉亲手斩杀,妖族被镇压在泅渊,铃儿的尸骨才得以重见天日。
一件大红嫁衣,花家子弟死亡后一同彻底损坏的本命灵器,和碎掉的脖颈。
自出生以来紧密相连的魂线,一瞬间断了。
紧接着而来的,是锥心刺骨的疼痛。
那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伴随着疼痛,灵魂中某些异常重要的东西也跟着一齐消散了。
“……没什么。”
花铃沉了口气,脸上重新扬起笑容,握起拳头冲他晃了晃,“加油!”
加什么油啊?
花铃兴奋地跑了过去。
“这次我保证,绝对是我赢……”
——
不行,果然还是——
“嗯……”
迷迷糊糊,她陷入了梦乡。
那就睡一会儿吧。
希望明天叶敬酒可以早点回来。
回来见到哥哥的时候,这段经历要怎么说呢?
这辈子能够认识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啦!
她望着叶敬酒离开,那身影越来越远,再也不见。
外面是死寂般的漆黑,原来已经深夜了。
他在灵池的洗礼中,于灵魂发出细微的祈求。
“别怕我。”
灵池的水将一切污秽清洗,可他的灵魂好似堕入黑暗,再也洗不干净了。
太丑了。
他随手扔掉头颅,而后闭眼,身体自然前倾,掉落在这潭价值千金的秘池之中。
鲜血染红了整个水面。
他在这里窥见叶敬酒的秘密,像是纯情的少年般感到不知所措——
清醒过来,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
清澈的水面,他看到了自己的脸。
花不笑抬头看向夜空,听到不远处锣鼓喧嚣,满城欢声笑语。
他麻木地抓着家主惊恐的头颅,毫无方向地一步步向前走。
支离破碎的尸体将整个路面铺满,他踩过猩红的内脏,一阵破裂的声响后,内脏被碾成了肉泥。
今夜是妖皇的选亲大典,各个城邦歌舞升天,花城也不例外。
满城人都陷入了狂欢中,在游会里猜谜看灯,谈情说爱。
他们丝毫不顾、也不在乎在这样的一个深夜,一位被他们亲手献祭的少女凄惨地死在了妖皇的床榻上,没了声息。
不知为何,他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
这股恐慌让他不敢轻易到水牢,更不敢去见那个被他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亲侄儿。
但他不去,不代表令他恐慌的罪魁祸首不过来。
既然这样,与其被这假惺惺的条例框架,他为何不跳脱正道,做一个随心所欲的魔头?
·
“水牢的法印威压正在疯狂增长!那边到底出什么事了?”
……为什么会是铃儿呢?
这个死掉的人族,可以是任何人,但为什么偏偏是他的胞妹呢?
家族内斗,大可以冲着他来,为什么非要选中铃儿呢?
……果然还是失败了。
明明早该清楚的,这只是一个幻境,那孩子只是一个凭借他感情和记忆虚拟出来的冒牌货——
铃儿早就死了。
叶敬酒有些哭笑不得,眉眼却肉眼可见的轻松许多。
“我会的。”
他露出笑容,向她道别,“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