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虽然看起来完全密封,但隔音效果却不尽人意,楼外机械停摆一样的钢铁刺啦声刺人耳膜,他就是被与之一同响起的一些人的喊叫奔跑声所惊醒,也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地区不在地震带上,天灾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是人祸,那他现在挣脱不了束缚的状态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看天命了。
也不知道成家会不会直接放弃自己不管,毕竟成家自己基本是被放弃了的纨绔子弟的自觉他还是有的。
不如说,子孙这两代,哪个和成煜桦比起来不像等着坐吃山空的废物,只不过他倒霉偏偏是同一个爹播的种,更是时时刻刻要活在成煜桦的阴影下。从这个意义上看,或许他爹成瑟还要更惨些,当老子的不如儿子,就算没人敢在成瑟面前这么说,成瑟也应该清楚人言间就是这么传的,那即使他原本对成家家业没兴趣,长期被嘴碎贬低保不准会生出其他心思来。
“小兔崽子要真让我见到了比你父母还要第一个抽你一顿,货真价实的用皮带抽。”
荀予羽叹了口气,从最上面的号码拨了过去,很快便接通,陌生的声音自那边响起。
“?digame?......”
那机票…对成小少爷来说和买副耳机没区别吗。可恶,就说了不能惯着孩子哪怕是富家子弟也该和母亲成箫一样对孩子经济状况严加控制啊可恶。
荀予羽听着两边电话传来的同样的‘麻烦尽力’的信息,知道这就是要她冲在第一线找到小少爷的意思了,自己何德何能。这事声张不得,哪怕不从国内派人过来从邻近有成家人手的国家调人过来也要少说也要七个小时后,还是抓眼瞎。可问题她也是一摸黑啊,虽然已经在这儿生活了快五年可她过的属实自闭,她又不打算在这国家生活下去,哪来的闲工夫去搞社交招揽线人,有这时间修学分赶紧毕业不好吗。
而且舅母那边胡言乱语说了半天全是无谓信息个人猜测就算了,成家秘书那边也语焉不详地玩谜语人,地点缘由偿人需求一个不提,凡是有点关键信息就用标准语式‘关于xxx很抱歉不能详细透露给您但您只要知道……’。既然觉得她不是成家人不能知道内情那就干脆别通知她啊,偏偏自己还不得已知道了这事,人是肯定救得回去的,问题是成莫乌是以什么状态被救出去以及后续是否会有后遗症就很耐人寻味了,自己出国留学的行踪也不是什么极密,义务和理论逻辑上与她无关,可毕竟是有亲属关系的,在人脉圈子里将来难免要难走。
“?我在你心里这么神通广大的吗?”荀予羽深深地吸了口烟过肺又吐出,冷静了下来,“我在这儿就是个普通学生,而且就算有我一个人能干过十几甚至几十个人吗。不说这个,其实只要熬过今晚就行,你爷爷那边也在派人来,到了白天那群老鼠就只能窝回去躲着了。”
“能开车绕路一晚上吗?”成莫乌看着窗外高耸的树木一片又一片掠后,后知后觉道,“我们在往哪儿走?”
“北边。你被绑回去的是仓库区在南面,我们刚经过主城区,差不多到北郊富人区了。”
但是,绑架……
荀予羽眼前黑了黑,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好歹也算生活在家族门第间,但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遇上绑架这类事,而且被绑架的还不是她,这么想来自己还真是活的很安稳,或者说因为自己人微言轻才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感天动地。
不过成莫乌是怎么回事?他好歹是成家人,从小就被灌输着人身安全自保的危险教育,因为他爹选择了在国内城市落脚,导致他完全不能像世俗印象中的富家子弟每逢假期就去全世界乱飞心情不好就去有私人地产的海岛度几天假,而是只能限定在成家已掌控的地区活动,就连出国也只能去那几个已经基本成了成家海外基底性质的城市,还必需是跟着大量成家亲属的情况下。真论起游历可能还比不上留学期间每年至少进行五六次一国深度游的荀予羽。
“后面,是不是有人在追我们?”成莫乌望着后车窗外,不确定问道。
荀予羽瞥了眼后视镜,车的轮廓被远光灯遮地紧,高速行驶情况下跟了她有两三公里没见路线变化,偶尔还能听到几声示威的喇叭长鸣,在漆黑寂静的夜幕中属实刺耳。
“唉,真他妈烦死了。”荀予羽没忍住骂了句脏话,也不顾忌表弟这个未成年还在车上,摇下半面车窗叼了根烟,单手扶着方向盘,维持着高危开车的状态。
“你在国内办手续时总不可能没让任何熟人知道,落地后的行程可是被摸的一清二楚,”荀予羽点到为止,也不说透,知道小孩现在肯定自己心里门清,随口评道,“成家这块饼,外人都想啃一口,何况你们自家人。”
“...糟透了,”成莫乌脑内浮现出某个亲戚的面孔,心情败坏地抓散了自己的头发,“至于吗?”
“至于,这么说吧,随随便便跑出来的你和在身上写着来杀我的猎物没区别,”荀予羽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公路,向后丢了个老式大哥大,道,“而且,你应该先质疑我。拿着,拨091。”
“一群偷电种大麻的华人团伙惯犯,光地方新闻我都不止一次看见他们被警察抓的消息了,楼后就是他们工厂,随便夹断了电缆急地他们全都跑过去了,我离开前好像还闻到了点机器烧焦的味道。这个仓库区也乱的很,非法移民和穷人的聚集地,我来留学前似乎出过几起外裔被奸杀的事,男女都有。”荀予羽通过透视镜见表弟听懂后不住地抖鸡皮疙瘩,衣领遮住的嘴笑了笑,但又很快被心头的事压了下去。
她着实没想到自己连第三个电话还没拨就打听到了消息,而且她貌似还曾和那些制毒的打过交道,毕竟这地方华人圈太小,随便拉个人出来不出三层关系就能攀上交情。和这些人有联系的老同学模糊地回忆好像昨天还是前天听他们说过接了个活,好处是以后会有人帮着处理销路,但委托方太过隐蔽这群绑架犯大概也不知道自己绑的是谁,看清了目标长什么样知道他什么时候落地就开车在城市里巡逻找人了,一群货真价实被拿着当枪使的小人物。
“这群团伙应该不知道你的身份,否则一不敢接这种会惹到成家的活,二接了也不可能看守地这么松懈,看来上家对这些小喽啰隐瞒了不少,”老旧的汽车逐渐趋向匀速行驶,荀予羽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着,向后侧了侧头问,“他们有和你交流吗?”
他没多嘴问,正要坐进副驾驶座却被表姐制止手势示意他坐后座去。掩饰慌乱与不安般地大力潇洒摔闭车门,成莫乌扒着两个前座身体前倾看表姐似是熟练地踩离合发动汽车,狐疑道:“我记得你在国内没考驾照?”
“没时间,不过理论知识我是看过的,”荀予羽右手换挡,迟疑了会儿道,“但我学的是自动挡。”
成莫乌盯着变速杆,无法洗脑自我欺骗这不是个手动挡的车后,默默坐回后座拉上了安全带。
“perdone……哦,有了,终于找对了。”
刚过脚踝的低帮猎靴踩着吱呀的木板走进来,站着泥土的鞋底直接踩上床,高领冲锋衣遮住下半张脸的上面是不透光的护目镜,头发全部收束在针织帽里,来者举着什么东西高抬起手,没看清是利刃还是刀片,白光一闪,缠绕在手腕的束缚被割断散落在床上,成莫乌肩膀一松,紧接着酸疼感袭来。
“嘶——没想到是姐来了啊,”他活动肩膀,扭着手腕,故作轻松道,“来的也太快了。”
接到成家像是传召一样的通知时,荀予羽刚结束了上半学期最后一门课的考试。
这一年是她的毕业年,一要决定毕业答辩选在七月还是九月,二还要顾及考语言证明的时间。虽然申研去n国次年四月入学,但在那之前生活了快五年的这个地方也有一堆东西要清理,还要做临时毕业证认证,等正式毕业证制作出来了她也大概不在e国了还要找靠谱的中介代领,在那之前还要去公证处开张授权书,虽然听起来几天就能完成的事但根据她的经验在这个效率低下的地方没有半把个月跑不下五次公证处是办不出来的。
满打满算想着还是事情往前推准备发邮件申请七月的预约名额,舅父家和成家本家那边老爷子的秘书夺命般的电话通知就打过来了。
但和野心勃勃的成煜桦以及准备下场的成瑟比起来成莫乌是货真价实想当个混子度过一生,只可惜他大概连站队的资格都没,能完整活到下个成家家主上位都属他胜利,而且可能性微存。
这么一想,感觉趁早退场结束对他来说可能还是个好结果。
成莫乌突然丧失求生欲,疲惫又涌上心头,就在他又要陷入昏睡前,狭小包间的房门被从外踹开。
成莫乌从昏迷中醒来时还没有自己被绑架了的自觉认知,毕竟现在离他落地还没过去二十四小时,没有时差反应的成莫乌本想着先在城市里逛逛再和表姐打招呼,结果哪想到从太阳门广场向皇宫走去的路上,满是游客的下午,还有人干在路口把他拖进车捂住口鼻窒息,而且回想一下他们的手法不是一般地老练,怕不是这种事干的多了。
身体平躺在劣质的床垫和床单上,双手被粗糙的尼龙绳绑在身后,蒙眼睛的布条的绑法很随意,成莫乌保持不动等了会儿,感觉身边没有其他人,翻了个身用脸上下蹭着床单,将布条蹭到了一边,露出了一只眼。
他所处的地方比他想的还要小,进门一块不到半米的脱鞋地方,然后就是床,天花板一盏灯,除此外什么都没,更不存在窗户,床几乎占了房间全部位置,附近没有任何能走路的地方,差不多是脱了鞋直接躺在床上的房间构造设置。看墙上的置物筐里摆了些一次性用品,应该是个招待所性质的宾馆,毕竟说是青旅也不符合特征,有点类似普法节目里每到扫黄环节必出现的脏乱钟点房,但那也不至于单间里连个卫生间都没有。成莫乌闻着四周墙上传来的霉味,发自内心地嫌弃。
糟透了,就,尽力做个样子吧,荀予羽不相信自己真的能比成家还早地获得成莫乌的踪迹,偷偷把人救出来的事应该轮不到她头上,不过做戏做全还是一圈都问问吧,免得出了什么岔子,事后成家规整事情经过查到她原本有能力却懈怠来算秋后账。
荀予羽翘起椅子的三条腿,脚伸在了书桌上,手机抵着下巴回忆从语言班开始的同学里有哪些人大学读不下去又回不了国在本地混下去的。
这样条件的人在通讯簿里还真不多,她筛选到最后只剩了四五个。心想着自己和这些人真的就是加了个联络账号无论是网上还是现实里都没聊过天,突然打探未免也太尴尬。
所以舅母口中那个私自联络了学营团办了签证跑出来玩的成莫乌是把他的自觉吃了吗?而且他的护照不是应该一直被收着到他大学才能自己使用吗?
成家在边境海关没人脉吗?…好像有是有但也没到事事上报的地步。
父母的委托公证书呢?…哦找学营团办了团体签证然后自己活动吗。
“这么快?!这半个小时还没到吧?都已经穿过主城区了?”
“这国家还没国内一个省大,首都直径也就27公里左右,你还指望能开多远。”荀予羽通过车内后视镜和瞠目结舌的表弟对视一眼,“所以答案是,躲在车里开一晚不现实,不提我能不能再坚持高速连开五六个小时不停,他们肯定有车在这条国道的几个出口堵着……这么大张旗鼓,看来真正想绑架你的人也来了这边。”
“甩不掉吗?”成莫乌也没工夫提醒表姐行车安全了,自己的胳膊还酸疼着,一边按揉胳膊肘一边皱着眉问。
“这城市再怎么说也是他们呆的久,难喔,”荀予羽脚下踩着油门不松,叼着烟含糊不清道,“那样子是不抓到不罢休了,而且我主要担心他们带了枪械。”
“你没带枪?”成莫乌本能而理所当然地脱口而出。
“哦。”成莫乌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用个没有定位系统的手机报警,但还是老老实实接了过来,拨通后听着电话里叽里咕噜的机械人声,从耳旁拿开没研究懂怎么开扬声器,凑上前问,“听不懂,不是人接的,是要根据问题按数字键吗?”
“不,应该是被拉黑了,挂了吧。”荀予羽听着电话里隐约传来的声音,毫不意外,她刚出门就试着联络了当地警局,反正成家的秘书也没明确说明禁止这么做,不过意料内的,还是这个国家机关部门熟悉的推脱风格,尤其是听她提到和仓库区那伙制毒的人有关更是作出了‘我们也很难办’‘之前能抓他们也都是上级暗示下小打小闹的威慑’‘我们不好下决定不如你去联系上级?’‘哈哈前提是你能联系得到’诸如此类的发言。
在这里已经被他们拖拉推脱风格锤炼了五年的荀予羽已经不会在为尸位素餐的公职人员感到失望恼怒,行有行规更何况他们也没有人民的公仆这一说法,出发前还记着报警也只是象征性地遵守一下他们的宪法,确认了无依无靠后才能放心大胆地乱来。
“我被推搡到屋里时好像迷迷糊糊醒了一会儿,有个人给我说老实点不会动我,要怪就怪我家什么的,”成莫乌拍了拍后脑勺艰难回忆,不确定道,“说话断断续续不太顺畅,可能是个华裔。”
“扮说话流利不易,装吐字困难还不简单吗,”荀予羽并不认同,又顿了下道,“怪你家?是想给你先入为主种下成家商敌的认知?是真的还是谁早就交代好的说法呢。”
“那还能是什么人?”成莫乌不愿往深处想,总觉得会是什么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开车还戴着那个护目镜,不碍事吗?”纠结再三,成莫乌还是决定尽量减少引发意外要素。
“我还要继续呆在这儿至少半年,必须得遮住脸。虽然看那些人把你绑回去的限制措施那么稀松应该不会有后续报复的事发生…唔,以防万一。”窗外的黑夜中的矮木树景转为平地零散的仓库工厂建筑,荀予羽看着支架上的定位仪屏幕拐上了国道高速,凌晨两点,安分的人居家休息,不安分的人还在市中心的玩乐场所花天酒地,道路上正是一天内最安静的时候,过一两个小时光是运送喝多了的人回家的车都不会让公路像此时一样寂静如坟墓。
“你知道谁绑架我的?”成莫乌知道表姐应该只是对那些人有些线索,但此时的脑子不太能处理出合适的问句,“所以能把他们都引开,我们从招待所跑出来时也没人拦?”
“还挺冷静,不错,至少比你本家那边一堆小辈强。”荀予羽答非所问,把人从床上拉起来,粗略地上下打量了遍,点头道,“没伤,快点走了。”
成莫乌跌撞了几步,很快调整好身体平衡跟着跑出屋子,如他所料是个旧居民楼内的民宿小旅馆,楼道内墙上污黑尽是蜘蛛网,挂着的标牌似乎是华人开的招待所,在这么一个近似贫民窟的楼内,想必生意也不干净。
跑出楼的过程没有经营者出现阻拦,还能听到几个房间骂骂咧咧的声音,根据听到的内容大概是表姐粗暴地一扇扇门踹开找他打扰了正办事的嫖客们。三层矮楼后人声货物声嘈杂,成莫乌没来得及细听,就被表姐按进了辆类似标志205的老车里,哪怕成莫乌对车没研究也能看出这是上世纪的车型,再一看路边其他车,都到了现在了还没淘汰掉吗。
成莫乌私自跑到e国游玩然后被绑架了。
“……”
消化了一句话信息的荀予羽无言将手机拿开耳朵旁看了眼屏幕,如果不是确认了号码来源和声音音色她还以为自己也遇上了跨国电信诈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