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也和你家关系不大,”荀丞则皱眉,可能是不满自己表哥的态度,也可能是对他和我相提而论我名字还放在他前面颇有微词,他沉声想结束这毫无意义的接近半小时的打太极,“不过是被扯进去一个而已,管教个小孩对你来说还是难题吗,没必要再由着他去找货……”
“你家?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成家人?”成煜桦出声打断,看起来对荀丞则的称呼反应很大,但我感觉更像是想阻止荀丞则继续说什么,毕竟虽然荀丞则背对着我,但他可是第一眼就看到了我在光明正大地偷听。
“…你放心,我对成家没兴趣,也没回去的意愿。虽然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荀丞则没想到成家人还在纠结这点,顿了下老实地解释,还诚实地不掩对母亲的推测,只是这一并说出来他自称不回成家就十分没有说服力了。
成煜桦的办公室在二楼,大概是多次目睹到自己亲爹在顶层的书房和各种人偷情从而产生了心理抵触,卧室居所处于的第三层大概是他愿意登上的最高的地方,在此之上,一步不踏。
办公室的门没有反锁,甚至没关紧,不知是客人商谈的事不重要还是舅父不在家所以无所谓。我放宽了心无声无息地推开了一人身形的门缝,窗幔挂在落地窗两边,宽敞的办公室蒙着午后阳光的金色活力,入眼是办公桌另一端单腿架在另一腿上坐姿矜贵的成煜桦,银框眼镜冲淡了眉目间不自觉透露的狠厉,泛着几分漫不经心,似乎在谈话中占据上风。让我惊讶的是坐在他对面的人,挺直的后背端正在椅子和桌檐间,背影就显露了谦逊贵雅的贵公子气质,我再熟悉不过的人。
荀丞则。
与舅母的沟通出乎意料地顺利。
想想也是,她还是未大学毕业刚嫁进豪门的大学生时就能被两个小屁孩用一段录音吓地收敛娇蛮本性,迅速学会成家守位规则。更何况是现在我也摸爬滚打混了几年,而她还不变地只想守住自己眼前的利益。
就算成年累月混迹在上流宴席用交际和人脉形成一层游刃有余的贵妇保护层,也难以成为和母亲一样天生的贵人,人的本质不会变,无论是当年想飞上枝头当凤凰还是如今及时止损逃离火坑,每次都顶多只能看到未来十年的生活。也不能下结论这样短视多变的人生不好,只有本人和时间能验证。
明明越是平淡无奇故作不关心的态度就越可疑,反而更让怀疑的人确认预想,不止舅母,为什么无论什么行业什么辈分的很多人都迟迟不明白呢。
“我和嫂子在林家关系一直挺好,”我礼貌地笑着提起夏帘珊,点到为止道,“她养胎的护理团队到产检医院都是我安排的……”
“这我倒知道,小珊进门几年了还是挺畏缩的,也只敢和比她小点的你亲近些……”陈霜不自觉皱了皱眉,不知为何突然扯起夏帘珊的话题。瓶内的最后一滴红酒送进咽喉,爆开的醇香如惊雷引起了思想的顿悟,她差点扔掉玻璃瓶,美目中的眼瞳极速缩小,带着惊异望向我时,我就知道她理解了。
“呵。”
成煜桦气音哈了一声收回手,我以为太极终于打完了要正经了,却没想到被人欺身压了上来。
“我哥坐的地方,我没那荣幸。”我不卑不亢道,顺便扯正题,“郑健和你母亲那边有关系?”
“查的挺快。”成煜桦没否认。
“有捷径。”我粗略解释,知道他能心领神会,“难道不是早有人通报给你了?”
“他现在也不是。”荀丞则头都没回地向一侧瞥了眼,毫不给自己亲表哥面子。
他不顾身后还有个人坐着看,弯腰逼近我,在唇快贴过来时我塞过去剥好的奶糖球,后退一步,面色不改道:“这周末我会回荀家一趟。”
“唔……周末?”荀丞则索吻失败含着奶球秀眉一皱,似乎想到什么被为难住了,但紧接着又一改犹豫的神色向我确认道,“嗯,这周末没客人来,我等你。”
“羽?!你怎么……啧。”荀丞则脸上堆满的矜傲转了个身消失地干净,立即站起来朝着门边走过来,又想起这个角度成煜桦早就知道我过来了还不提醒他,忍不住啧出声。
“别把你晚上处理事务时隐匿的本领用到我这儿来。”成煜桦知道如果不是对方就没打算躲起来他还真意识不到有人站在那儿,但能比荀丞则先发现这一点还是让他心情大好,象征性地问了句无关紧要的责,没有多言。
我耸耸肩没回应,因为荀丞则已经走了过来完全挡住了我向他身后看的余地。
来了。
终于回到我的计划里,我伸出手隔空拦住了她,向她举杯示意。
“不急,舅母,我今天比起找表哥更主要的是来见您的。”
成煜桦气声哼笑,俨然一副不信的样子,靠回办公椅的后背,一言不发打量荀丞则。荀丞则坦荡荡地任人看,见对方不说话自己也不出声,像是尬聊中止的沉默在屋内弥漫。
玻璃折射的阳光下,俊雅的男士们盘算着小九九面上却温和地凝视着对方,着实是美好的画面,只不过时间太长了些,气氛也总给人种下一秒他们就要抄起东西扯头花的危机感。我敲了敲已经打开的门,厚沉的实木声划开了令人不悦的氛围。
“打扰了?感觉你们聊地也差不多了。”我厚颜承认自己偷听了有一会儿。
“…我都已经送过去了,你们还想赶尽杀绝?”成煜桦语气平淡,又带着一股暴躁。
“真要赶尽杀绝也不会是让你千里迢迢去动手,不过是需要你做个担保,没有藏匿什么敏感的东西。”荀丞则私下和成煜桦说话倒不像在我面前时针锋相对,听他的语气是被母亲派来的,当个没有感情的传话筒。
“姑母一如既往多疑,难为予羽和你坚持到现在了。”成煜桦毫不介意当面内涵人亲妈,手指在桌面有节奏地翘了起来。
舅母带着将信将疑和满腹忧愁立即忙去了,我从吧台靠墙角落的框里捏了个奶糖,本来想直接吃掉,但还是揣进了兜里踱步朝着二楼走。
成家在林城的这座老宅装修很混乱,每代住过这里的主人都会改修经常使用的某一部分,而且这座外观古堡一样的宅院也足够宽敞,经得起五花八门风格的内部装修,不像荀家本宅还能分前后两部分系统介绍,成家这座建筑里就像是无数个补丁,每个区域都独具风格。
它最初时的正门进去便是货真价实的城堡前厅,可用作舞会的那种,从一楼连接至二楼的双边螺旋楼梯贴金浮华,一眼就能看出成家前几代在林城的家主是什么品味。只可惜舅父来了后完全不喜在自家设宴请动八方,迄今为止我印象里也就成莫乌百日宴一次,或者说他可能就没把这里当家。如今的正门是正接园林水景庭院的东门,进门是外会客室和客厅,没有落地窗倾洒阳光的阴暗处就是地面半开放吧台,原本的舞会宴厅被半截中式长廊隔在了另一个空间,那边还散落着几个方院,舅母初嫁进来养胎时就在那里。我幼时喜欢呆的地下图书馆和与地面沟通的室内植物园在宅子另一侧东南角,那一层还有个适合蹦迪的酒吧。
“你……”舅母卡住,又压低声音道,“确实吗?”
“这就要看您帮不帮忙了。”我放下啤酒杯,伸手搭在她的肩上暗示放松,“现在,听吗?”
“……你说。”
成煜桦单手撑着下巴手指在唇上碾着敲打,这是他私下思考捞好处的小动作,我挑眉等他开口,却没想到他只是摊开手伸过来。
“我的糖呢?”成煜桦理直气壮问。
“…给你拿的糖太多,都在楼下酒吧台的框里。”我没有不识趣地吐槽自己家的糖问我要什么,脸不红心不跳地编个借花献佛未遂的理由。
虽然想告诉他我只是回去找母亲报告些事可能过夜都不过,不过他走地飞快,捏了捏我的指腹迅速离开,像是不想再听我要说什么泼凉水的话。我揉搓着被他捏过的地方,满腹心思又大脑空空地转过头。
“……瞪什么。”回头就对上成煜桦炯炯有神闪着黑光的眼,我莫名放松了些,随手阖上门,几个跨步坐在沙发一角,在空间上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刚走一个为姑母跑腿的,又来一个。”成煜桦甚至没用上疑问语气,确切地道。他放下交叠在一起的腿从椅子上站起来,顺手遥控窗帘自动拉上,室内的自然光灯源亮起,他过来坐到同一个沙发上,“坐这么远干什么,客椅不是空出来了。”
“我找表哥谈点事,挺巧,咱俩撞上了。”我赶在他张口前先说话,言简意赅交代我来的缘由。
荀丞则张开的嘴闭了闭,发觉被抢先解释了自己也没啥能再说的,只好拉着对方的双手低头轻声道:“嗯,我也传完话了,我就先走了。”
“道别应该对着这家的主人说。”我礼貌提醒。
“我?找我有什么事?”舅母停住了步,疑惑道,“我和你们生意场上的人也不熟帮不上……啊,需要我要来哪家太太小姐宴会的邀请名额吗?”
“不,怎么会,舅母知道我一直应付不来这类聚会的,”我苦笑几声,心道就算真需要找母亲要岂不是更有效率,又正了正脸色,“您似乎受困于某事很久了,我来毛遂自荐求合作的。”
“哦?”舅母表情没有很大变化,到底是在林城成家呆了这么多年守住主母地位的人,心理素质锻炼地很好,她只拉上了音,等我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