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夏棉急忙地维护,“他从来最讨厌那些毒品了,怎么会去动那些?一定是有人诬告!”
林岑朗别过了眼睛,两只手垂在身边不受控制地轻颤着。
“不要闹了”,谈云烨轻声说,“我送你上车,血检结果出来得很快的。”
一个警察上前向他伸出了手,林岑朗的唇角带着冰凉自嘲的弧度微微弯了弯,一掌挥开了。
被铐起来的是别人,他的目的达成了,然而他好像又输了。
他自己缓缓站了起来。
夏棉看着他,上下眼睫慢慢地搭在一起,再徐徐分开,潮湿乌黑的眼眸中倒映着他,剔透得宛如打磨得光滑温润的一双珍珠,熟悉得像是俞骁曾经闭着眼也能想起他在他眼眸中的倒影,很容易引人长期霸占在手心不肯松手的那一种。
“我很冷,可以放开么?”
俞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薄薄的唇角忽然微微翘起一点,淡淡的笑意在漆黑深邃的眼眸深处流转,更深处还翻涌着一丝戏谑,他莞尔道:“你为什么要跟我撒娇呢?”
“不关你的事。”他的手抵在俞骁胸前,竭力推开距离。
“你用的是我的枪。”他贴得更近,鼻尖几乎碰到夏棉的,热气喷洒在他的唇上。
“……”
蓝绿的水面晃动着,浮力托着两个人微微起伏。
湿漉漉的水珠顺着俞骁深刻的眉眼缓缓滑落,他的眼眸黑得像是常年不见不见光的深海生物,紧紧盯着夏棉。
夏棉的上衣方才重新跌进来的一瞬间被水灌得鼓起了,俞骁的两只手毫无阻隔地贴在他的腰腹,粗粝的,温热的,完全环握。
隔着一层薄薄的淡蓝色晃动的水膜,夏棉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俞骁直勾勾地看着他,猛地松开了按在他腰上的手,夏棉愣了一下,陡然向水下沉去。
俞骁像刚才一样在水下180度旋转,两条腿像修长健美的鱼尾一样摆动着,向夏棉急速游去,下沉的夏棉只觉得两条腿被托住了,他重新浮出了水面。
砰砰砰——
接连几声枪响陡然惊醒了浑浑噩噩的人群。
“小朗——!”戚远鸥猛地醒过神,一把推开了陈长夜。
俞骁垂着漆黑幽暗的眼眸看着他,眉心微微蹙起了。
夏棉垂下的那只手缓缓按上了他的胸膛。隔着衬衣,冰凉的触感。他浑身的肌肉蓦然绷紧了。
他静静看着夏棉,一时忘了动作。
是被他弄得不会再笑和开心了的棉棉。
棉棉……
梆啷啷——
他还想再看一看。
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眼窝微深,眼眸清澈,眼睫长如漆黑柔软的鸦羽。
他有一双深深的酒窝,笑起来的时候,生动过林间的清风和天边的骄阳。
他可以把命交给他。
继续活着,他是放不开的。
无论是给予痛苦还是给予欢愉,都是因为爱他。
“因为我还有珍贵的东西还在你那里压着,我总想着只要能把这点仅剩的保护好,无论怎么样,我都认了,我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自杀,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但为了这点东西,我忍了。”
“我没想过相信你,你那些甜言蜜语,鬼话连篇……我只说服自己信过你那一次,因为我除了心存侥幸别无他法。可是,你骗了我。”
在林岑朗仅剩的一小块视野中,夏棉凄凄地笑了笑,他莹白柔顺的整张脸上,半面都是猩红色,血盖住了他的一只眼睛,顺着下眼睑滑下去一片,像是跳动的火焰。这个久违的笑,在他燃烧般的脸上盛放,看上去妖冶极了。
夏棉额上的血迹流进了一只眼睛里,只有一只眼睛能睁开,他红着这仅有的一只眼睛看着他,看上去滑稽又狼狈。
他的手下意识动了动,想去擦他脸上的脏污,然而还没抬起来就被警察按下去了,金属制的链条晃动时,在黑夜中格外刺耳,当着夏棉的面哗啦作响着扣到了他手腕上。
登时两道眼泪唰地就顺着夏棉的眼角下来了,在他血迹斑斑的脸上划出两道长痕。
俞骁盯着某个方向,猛地站了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郁时雯刚抬手想去拽他,俞骁已经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你他妈,好歹把本小姐一起弄走啊……”
林岑朗捂着颈后的腺体,胸腔像是卡了一团废塑料布,憋得他面颊通红,青筋从额前沿着脖颈一直顺着手臂暴到手背上,呼吸沉重而艰难。
“我求过你!我他妈的求过你!”一道眼泪笔直滚落,他睁不开的那只眼睛缓缓淌下一道血泪来,他的模样真的是快要疯魔,“你说不会骗我——!”
林岑朗说不出话,他的脸色难看极了。他灼热鼓胀的腺体猝不及防地猛地塌下去一小片,前所未有的刺痛向他袭来,如同刀砍,视野突然黑了一块。
他闷哼一声,手上一抖,一条腿竟撑不住半跪了下去,松开了手腕。
性暗示意味极强的omega信息素飘过来,夏棉像条小鱼似的扑腾着,木樨和青梅的香气中全是沸腾的怒火,卷着发情的omega信息素,矛盾得色情。
林岑朗颈后猛地一跳,压制已久的腺体顷刻间拱起来了。小腿肚子上的筋狠狠一抽,他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咬牙将夏棉轻轻放到了地上,还没站稳,林岑朗就被他猛地推了一把。
“你打也打了,无理取闹我也忍了,能不能讲点道理,给别人一个解释的机会?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什么屎盆子都忘我身上扣吧?”他一只手死死地钳住他的两只手腕。
“辛苦二位了,实在抱歉。”他点头致意。
“滚——!放开我——!”夏棉踢打着,重力作用,满身的血液往头上涌,大脑充血导致他的视野一阵一阵地发黑,肚子硌在林岑朗坚硬如石的肩膀上,酸水上涌。
“王八蛋,你给我滚——!”
他真想就这么跟这群人同归于尽算了。
两个警察二话不说直接按着夏棉的两条胳膊反折起来,谈云烨着急地用身体去阻拦,被警察拉开了,“警官,警官,我替他道歉,我现在就上车,你们别和他计较!”
他被推搡着进了车厢,两个警察一前一后钻进去,发动了油门,引擎发出低磁咆哮。
那民警脾气也上来了,指着夏棉的鼻子尖:“袭击民警,你今天别想就这么算了!”
“你们这种昏庸无能的警察打死一个算一个!”夏棉不顾谈云烨的拉扯,他指着一旁的林岑朗,吼声嘶哑变形:“干坏事的是他,是他们这种人!你们怎么不去制裁他?不敢是吗?暗箱交易了是吗?欺软怕硬是吗?你们配穿着身上那一身警服吗?你们根本不是警察,就是一群暴力流氓!让人恶心!”
数十米外第一排的岑放嗑着瓜子,饶有兴致地跟一旁的戚远鸥嚼舌:“啧啧啧,看这嘴下不留情的,小东西太会扎心了,岑朗不是最看不起舔狗么?怎么现在这么能忍?要我早几个大耳刮子过去掴得他不知东西南北了,奥,我弄反了,挨耳刮子的好像是他。”
音乐悠扬温柔,谈云烨焦急地在人群中搜寻着谈书悠的身影,警察推搡着他,把车门打开了。
“谈云烨……”夏棉发着颤的的声音低低唤了他一句。
满场的视线向他们这边投过来。
清隽的月光下,谈书悠离去的背影看上去那么决绝,就好像他是什么恶心人的脏东西,陈藏野忽然猝不及防地扑了上去,谈书悠一惊下意识接住了他,唇上一痛,沾着两人信息素味的血腥气在口腔中蔓延,陈藏野狠狠地咬破了他的唇,抬手就将自己颈后的阻隔贴一把扯掉了,死死地搂着他的脖颈纠缠上去,“你他妈别想甩开我!”
谈书悠一开始还有力气推开他,但陈藏野故意释放着带有强烈暗示意味的信息素,滚烫又色情的香气蚂蚁似的顺着人的毛孔直往心里钻,标记过的alpha根本无法抵抗,抗拒渐渐变成了迎合和纠缠。
谈家人都有文人墨客身上那种不自觉的清高,他们爱惜羽毛,不爱污浊,眼里容不得沙子。
两辆警车在会场一侧的角落停着,刚才突如其来一切仿佛只是一支无伤大雅的小插曲,两侧的旋转舞台将男女歌手各自托起来,沐着月光和晚风在半空缓缓旋转,专业的花样跳水运动员伴着优美如水的歌声从跳板上起飞,修长的手臂宛若长长的背鳍,优雅得像一条条从礁石岸上纵身跃入大海的美人鱼。
舞台背后的角落,“为什么会有警察?为什么警察会来?!”谈书悠看着陈藏野,温柔与含蓄褪去,双眼猩红,像是痛惜。
陈藏野抬着眼眸逆着光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凄凄地笑了笑,“你已经认定是我说的了,我解不解释,有什么用么?”
他又为了他打架了。
心酸和负罪感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他自己多难堪无所谓,但他见不了高贵优雅的谈云烨狼狈哪怕那么一丝一毫。
“棉棉!”谈云烨咕嘟咕嘟沸腾发热的脑袋骤然清醒过来,几个民警立刻将他反剪着拉起来。
在林岑朗沾染着血色的注视中,他像只折断了一只翅膀的蝴蝶,眼中没有其他,扇动着带着血迹的断翼,踉踉跄跄地穿过凛冽的寒风和夜色,一头扑向了谈云烨。
林岑朗这才疼了。
警车开不过来,他们唯有穿过森林边缘再度回去。
四个警察将谈云烨围起来,不让夏棉靠近,稍一动作,警犬就会狂吠。
森林里很黑,参天古树将微弱的光吞噬殆尽,夏棉不像其他人一样都是alpha,一只眼还睁不开,他跟在大步流星的警察身后,走得磕磕绊绊,林岑朗下意识去牵他的手,还没触到衣摆就被夏棉猛地霍然甩开了。
夏棉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过了身。一瞬间,林岑朗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腕,恍惚的月光下,他冷傲的面庞血淋淋地肿着,湿润的眼眸闪着细碎的水光,仍然执拗地望向夏棉,看上去竟有一种令人忍不住生怜的卑微:“棉棉……”
“——滚。”
晃动已久的两道泪毫无预兆地顺着他的眼角滚落。
他痛得甚至发不出半个音节像以往那样去狡辩。他是在演苦肉计,但苦不是假的。
“你敢动他和我哥。”夏棉死死地盯着他,一只火辣辣的手垂在身边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冰冷无温的眼神和语气让林岑朗不禁感到心悸和畏惧,就好像夏棉的心彻底离他远去了。
他已经太久不这么和林岑朗讲话了。像一捧死而复生的野火,呼地一下燎原而起,炽烈又鲜活。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林岑朗。
啪——
又是一掌。
“棉——”
没等他把话说完,夏棉忽然径直走向了林岑朗。
啪——
“停下——”警察们冲上去努力将两个人撕扯开来,但两个成年alpha的力量堪比自然界的成年雄性狮虎,更何况是在发怒的全盛状态。
混乱的缠斗中,本来想将人反剪起来的警察不小心抓到了谁颈后的阻隔贴,脑仁嗡地一下轰鸣着懵了。
谈云烨死死地钳着他的喉咙,一拳接一拳砸下去,他的耳中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寂静得只有自己要烧起来的沉重呼吸,黑漆漆的眼眸像无光的旋涡。
夏棉不肯,都能把谈云烨弄进去,谁知道又会动什么手脚。
“这位同志,你已经严重影响民警办公了”,警察呵斥道,“我们是秉公办事,一会儿诬陷一会儿诬告,你有证据吗?没吸过毒你们刚才跑什么?再继续下去,你只能因妨碍公务罪跟我们走一趟了。”
“这位警官,他只是太着急了,我先送他上车回家,马上就和你们离开。”谈云烨好声好气地说好话。
“我们暂时逮捕他不是因为强暴,我们没有收到类似的指控。”警察用公事公办的声音说。
谈云烨和夏棉双双愣了一下。
“是有毒犯指控他一同吸毒,星际对毒品零容忍,打击严格,所以他必须跟我们走一趟。”
ps:想问问大家,对林岑朗是什么看法,后续故事我会参考大家的想法酌情修改处理
“你知道我随身带枪,还知道在什么位置。”他微微垂着头,声线低沉。
“……”夏棉别过了脸,湿发贴在他莹润的耳鬓,露出一小段优美的下颌,“放开。”
“杀人未遂,偷盗军人枪支”,他掐住了夏棉尖细的下颌,拇指指腹按在下唇上,扳回他的视线,“任何一条,我都有义务将你逮捕。”
他乌黑的发贴在雪白的脸上,水珠压过长而弯的眼睫,蜿蜒地滑过耳鬓、脖颈,落进一小段颈窝,脸上的血色洗去了,月光投在荡漾的池水中,碎光悠悠晃动时,映照得他宛若精魅。
“你差点杀人了。”他说。
夏棉缓缓垂下眼帘,俞骁看见他潮湿的睫毛一绺一绺地,水珠挂在卷翘的尖上摇摇欲坠。
俞骁沉在淡蓝色的水面之下,用精壮的腰背托着他的重量,像一头海洋里的鲸鱼般驮着他,一下一下摆动着“鱼尾”,波光一圈一圈粼粼荡开去,他便骑着鲸到达了岸边。
俞骁猛地踩在岸边的泳池底部,借力向上一顶,夏棉便浮了上去,俞骁快速向上游去,他猝不及防地握住夏棉的腰,重新将他拖入水中,转了一圈,面对面抵在泳池壁上,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夏棉懵了。
只见千钧一发的一刻,俞骁纵身一跃,猛地扑倒了夏棉,子弹擦着林岑朗的身边飞了出去,两个人在重力作用下,顺着毫无阻拦的斜坡一路向下滚动,扑通一声巨响,跌进了中心泳池里。
冰冷的水顺着夏棉的口腔、耳道、鼻腔汹涌灌入,他脸上的血迹在蓝绿色的水中晕开一缕缕淡红色丝线,恍如彩墨。
他用尽全部力气推了一把压在他上方的俞骁,俞骁环着他脊背的手却扣紧了,他像条健硕的雄性人鱼似的,一手扣着夏棉的脊背,甩着无形的巨大尾鳍,带着他在水中猛地翻了个身,掀起高高的绿浪和水花,他仰面将夏棉托在了自己身上。
“警察叔叔,他没做过那种事”,他哭着去扯一旁警察的袖子,“我可以作证,那个被强暴的是我哥哥,强暴他的是一个叫叶寒宵的人,不是谈云烨……你们去问我哥哥,他会说实话的……”
“叶寒宵拍了很多……”他的视线茫然地转了一圈,这才落在了一旁的地上,他的食指指尖对着林岑朗坚定地举起来,“他们是一伙的,他有原版的录像,你们去调查他,肯定是他诬陷的……”
隔着一层晃动的水膜,夏棉沾满血污的清瘦面颊那么模糊,林岑朗静静地注视着他,用拇指揩了一把唇角的血迹,另一只手狠狠按在了胸前的衣料上。
猝不及防地,冰凉的手忽然探进了他的衣襟,俞骁下意识一抖,夏棉猛地一把推开了他。
俞骁幽黑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手上多出了一把手枪,他用与俞骁如出一撤的习惯性动作拉开了保险栓,对准了不知人事的林岑朗,扣下了扳机——
视野的最后一块终于填满了,林岑朗轰然向前栽去。
一只修长的手带着熟悉的温度和触感按住了他的手腕,夏棉手上重重一抖,银色的餐刀坠落在地。
他抬起难看的脸色逆着微光看向面前高大的alpha,怔然之后,忽然勾着唇角笑了笑,明明该是明艳漂亮的景色,却无端诡异极了。
他的鼻梁是林岑朗此生见过的最秀美的山峰,唇瓣是他想要无数次亲吻的最娇嫩的花朵。
这是明艳到有杀伤力的夏棉。
是以糖果交换走了他的星星的夏棉。
活着,是放不开的。
他抬着下巴,灰绿色淡漠的眼眸迎着银练般的月光,盛着他自己看不到的浓烈深情,艰难地微微勾起了唇角,直直仰望着夏棉,目光温柔而哀伤。
只是,视野中的黑色填得越来越满,他快要看不见夏棉了。
“所以,我后悔了。”他猛地从身后掏出一把银色餐刀,寒光折射着冰冷的月色,映出他雪白的面庞上一点烈焰般的红色,直直地向林岑朗心口袭来。
距离不算太近,林岑朗有机会躲开的。但他看着夏棉眼眸中淬了毒般燃烧的怨恨与痛苦不堪,就忽然丝毫动弹不了了。
也好,如果夏棉能得到欢愉和解脱,也好。
视野像是俄罗斯方块一般,一块一块填上黑色,耳朵里像是起了浓重的大雾。
过了一会儿,夏棉的气息出现在面前,声音却像是很遥远,他竭力仰起头,想用还没填满的下半个视野去看夏棉的脸。
“林岑朗,无论你以前对我做过什么,我都没真的反抗过你,也从来没想过要报复你。”
夏棉后退了半步,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猩红的视线转了一圈。猛然向数十米外最近的餐桌跑去。
郁时雯红着脸趴在桌子上,轻轻喘着,她的眼神都发了软,飘忽地落在俞骁身上:“你不难受么?”
周围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软手软脚地相携去某些角落了。
“他今天前脚刚走,后脚就出事了,不是人看准了故意的么?那些东西除了你谁还会有?不是你放出来的是谁放出来的?!”夏棉眼眸通红,像被逼急了的兔子,恨不得从林岑朗身上血淋淋地咬下一块肉来,“谁的手段会像你这么卑鄙龌龊!”
他忍辱负重,他逆来顺受,他战战兢兢,他惶惶不可终日,他不管多么想去死都咬碎了牙不去自杀……
他小心翼翼地守着的最后一点东西被人无情掀翻了,那他那些隐忍与煎熬有什么意义呢?是为了证明他自己就是一个愚昧蠢笨的跳梁小丑的吗?!还是为了眼睁睁地看见江雪墨生不如死?亦或是看着谈云烨从万丈云端跌入腥臭不堪的泥沼呢?
“我靠。嘶——”原本看戏的看得津津有味的岑放调转了视线,盯着舞台后某个方向倒吸了口冷气,满场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台上演唱的歌手声音都打起了绵软的颤,跳水运动员腿上一软,炸鱼似的扑腾扑腾掉进水里去,溅起高高的水花。
“你哥他妈……在这发什么情?”岑放喘着沉重的热气,解开两粒扣子,灌了一大口冰水。
“卧槽……”陈长夜说不出话,稍微动动,就感觉黏腻的液体似乎要从某个地方涌出来。
一直僵在一旁的林岑朗像是终于回了魂,他的眼珠微微动了动,猩红的眼尾渗着淡淡的水汽,“抱歉,谅在他是初犯,两位警官就算了吧。”
警察齐齐冷哼了一声。
他走上前将夏棉囫囵拦腰扛上肩,夏棉捶打着尖叫起来,他的嗓子坏了,叫起来像喊哑了的奶猫,细声哑气,几乎失声。
他呼哧呼哧喘着灼热的气躺在十一月份冷硬的地面上,一向冷傲的眼眸中泛起淡淡的湿意。
“谁让你回来的?!”谈云烨气急败坏地骂,他看了一眼保镖,他靠在车身上无奈地摊了摊手。
“快给我回去!”
“如人饮水,别人没说教的份。”戚远鸥斜觑了他一眼,远远看着林岑朗,心中微沉。
夏棉从小到大其实已经不太相信公安系统会维护社会的公平正义了,那些人曾无数次在他报警之后敷衍了事,还曾经指着谈云烨的鼻子尖嘲笑他幼稚。这个时候说太多其实没什么好处,但是夏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代表正义的力量都有所偏向了,那他还能指望谁?
绝望像潮水般汹涌扑来。
“上车。”警察推了他一把。
夏棉鼻子一酸,猛地冲上去猝不及防地推了那个警察一把,林岑朗甚至没来得及拉住他,他像个发怒的小豹子,眼眶发着红呜呜叫:“上车就上车,你不会好好跟他说话么?!”
“棉棉,不要闹了!”谈云烨用带着手铐的手去拉他的手。
他只是痛惜这个人为什么总是和林岑朗、岑放这种人混在一起,为什么当他提出要帮他的堂弟救出苦恋很多年的少年的时候,这个人会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明哲保身、无动于衷、冷嘲热讽、不可理喻……
但这不代表他不想他。
这是唯一进了他眼里的那粒小沙子。
“那他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陈藏野冷冷地看着他,抿唇不语。
谈书悠缓缓放开了他,转身离去,像是失望像是厌倦也像是疲惫,“随你便吧。”
这个人明明走在南三巷的路上,甚至都会小心翼翼地挽起裤腿来的。
夏棉死死地攥紧了自己的衣服下摆,骨节发白。
原本动听的音乐和歌声传来,越来越清晰,敲在人的耳膜上,却叫人觉得吵闹不堪,心慌意乱。
他只好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灯光自身后照来,照亮了眼前的一小段路,谈云烨的背影出现在眼前,他高大的身体被警察们囚笼般包围起来,肩膀被挤得局促地微微探着,就好像他真的是十恶不赦的犯人。
一向干净垂顺的衣料沾了一层灰扑扑的土,皱巴巴的,袖子甚至从肩缝处挒开了一小截。
夏棉头也不回地跟在谈云烨身边离开了。
林岑朗恍惚抬起指尖,触到了一点水痕,在冰冷朦胧的月光下,圆润饱满的一滴水珠,看上去像一小颗纯净剔透的琉璃心。
他胡乱抹干脸上的潮湿,囫囵咽下去又一口血沫子,抬脚跟了上去。
火焰羽翼般熊熊张开,温暖着身后的别人,灼伤了面前的林岑朗。
这个看似总是处在强势的人,囫囵咽了口血沫子,深沉的嗓音都带上了极不相称的颤抖,“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警察会调查清楚。”
“这位小同志,当着警察的面打架斗殴,你是真的想和我们走一趟么?”
铆足了劲儿毫不留余力地甩在他顷刻肿起来的同半张脸上。
“是你。”夏棉看着他,一只眼睛还被浓厚的血污刺得睁不开,另一只眼睛里血丝密布,怨毒地看着林岑朗。
憎恶与痛恨宛如最锋利的剑,火辣辣的痛意顺着半张脸窜到了林岑朗的腺体和心上,他整个身子都麻了,他甚至没感到当众被甩耳光的难堪和恼羞成怒,只是无边无际的难过和痛楚,海潮般将人吞没。
清脆响亮的一耳光。
在寂静的乡间之夜不断回响。
林岑朗刚刚止住血的口腔又破了,鲜血顺着他的唇角涌上来。
林岑朗遽然发力刚想把他掀飞过去,远远地照过来两束车前的大灯,带着哭腔的颤音软软地喊了一句:“谈云烨……”
谈云烨动作一顿,蓄满了力的一拳惯性地砸下去,林岑朗这次没躲,血立刻从他的喉口涌上来,从唇角滚落。
“谈云烨……”夏棉推开车门,脚还没落地,强烈的晕眩感使他一头栽了下去,重重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