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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午时(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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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彻轻轻点头,指了指面前的座位,“朋友?怎么不请进来坐坐?”

俞骁拉开椅子,端端正正地坐下,“不是朋友。”他按了按作痛的额角。

“不用了,谢谢,这么白被我弄脏就不——”

夏棉别过了眼,他不知道俞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下意识不想他和林岑朗撞上,“你吃好了吗?吃好了我们走吧。”

“不急”,林岑朗捧着他的手用力搓热,用唇轻轻哈着热气,深刻雅致的眉眼和轮廓都温和又柔软,冷淡傲慢的人这样温存又专注地为另一个人用体温传递着热度,就好像用手心捂着什么宝贝,而他也只是个温柔体贴的爱人。

夏棉的手动了动,用了点力抽出来,“好了”,他别过头去拿身后的衣服。

俞骁看着他落荒的背影消失在角落,晦暗的目光缓缓降落在手中用纯白的针线在边角绣着yx的手帕上,若有所思。

跑到过道的时候,夏棉脚步一顿,缓缓停下来,他抹了两把脸上的水,深呼吸,努力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才重新回到卡座。

“怎么去了这么久?”林岑朗把他拉到身边坐下,抽出两张面巾纸给他把脸上和勃颈上的水轻轻吸干净,“这么大了,洗脸还把领子给弄湿?”

林岑朗一只手缓缓抬起来,还没等触到他的面颊,夏棉条件反射似的闭上了眼睛,自保似的向后瑟缩着佝偻起了身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低而快地说。

飘忽颤抖的声线,像是一颗被风猝不及防吹进眼里的砂砾,磨得林岑朗的眼圈都些微地红了,他的手轻轻落在夏棉的脸颊上,夏棉本能地打了个哆嗦,温热的指腹落在他的眼尾缠绵摩挲,夏棉的眼帘轻颤着掀开了。

林岑朗的心被戳疼了,他看着夏棉,眼眸潮湿,哽着嗓子说:“我不是要打你。就算你把它从这里扔下去又能怎么样呢?”

“我看看是谁家的小傻子,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呢?”林岑朗笑吟吟地去吻他的下巴,一点点细微粗糙的胡茬贴在夏棉的喉结上磨蹭,“让我尝尝是不是甜的?”

夏棉穿的这件毛衣是林岑朗亲自给他选的,纯羊绒的面料,软糯又垂顺,手感极好,往夏棉身上一套,就像是刚从热牛奶里面捞出的一块小点心,一把纤韧的弧度隔着一层柔软的衣料被他两只修长的大手完全环握,无声又无辜地勾引着人的掌控欲。

他的拇指隔着衣服按在夏棉的肚脐和小肚子上,存了点坏心思不轻不重地一下一下按压他柔软的腹部,“明明喂得不少,怎么就鼓不起来呢?”

夏棉慢吞吞地起身走出了房间。

“过来。”林岑朗微仰着下颌,半垂着慵懒傲慢的眼睛,冲他勾了勾手指。

“总裁,那我先出去了。”高文思点点头,有眼色地离开了。

“林总”,高思文端着个托盘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今天的下午茶,特意从dorothy点的芒果斑马杯和杨枝甘露。”林岑朗平常是不吃这些甜糊糊的东西的,最多来杯咖啡,但今天毕竟夏棉在,高文思便存了心思来讨好他。

果不其然,林岑朗轻轻点了点头,“放我办公桌上吧”,又用下巴指了指卧室,“叫他出来。”

“是。”

湿漉漉的水珠压过眼睫,颤抖着坠落,夏棉的领口被水濡湿了一小片。他恍惚不定的视线垂下来,落在俞骁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上,用一枚精致的金属制领带夹别在衬衫襟前,深灰色的暗纹西装挺括又垂顺,没有一丝一毫的褶皱,锃亮的皮鞋似乎能将人的狼狈与不堪全都映照出来。

水珠还在不断地淌过他苍白枯槁的皮肤,他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贴在额前,蜷在鬓边,身上或许还带着某种不明的呕吐物的味道,夏棉的唇抿起来,腮帮子咬得死紧,眼眶却再度红了。

耻意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夏棉缓缓收起了手机。

“……我这开的是公司,不是为他一个人服务的慈善机构,端起碗吃肉,撂下碗骂娘,他搁这儿恶心谁呢?三千万?三个亿、三十个亿、三百个亿又能怎么样?钱多得是,但你替我告诉他,一个子也甭想从我这拿!”

“不是翅膀硬了么,自己去解决,解决不了当时跟公司怎么签的合同就让他怎么赔,多一分不要少一分不行,解约了他是愿意另谋高就还是滚回家里蹲着我都不管,也别说我哪亏待了他哪欺负了他,跟我讲契约,行啊,那咱们就严谨地按照合同分毫不差地来!”

他不会记得自己曾如此卑微地乞求过另一个人,夏棉不会再为他修剪好园子里的花。

他不会在每个生日的风雪之夜如约而至,而夏棉也不会再抱着一缸小金鱼伏在桌前等他。

两个人的二十啷当岁,那些暧昧与悸动,不甘与挣扎,随着一声战火的轰鸣,全都兵荒马乱地湮没在光阴之外的废墟里,无处可寻了。

“去年的夏天很短,

今年的秋天也快要入冬,

你的任务什么时候结束”

talk的界面安安静静,列表第二位的头像沉寂着。

那是一对交错着放在一起的指环,背景是夏棉的掌心,带着点湿润的水渍。现在是死气沉沉的灰白色,如果头像亮起来,一枚颜色如同深海,一枚像倒映在深蓝之上的瑰丽日落。那是俞骁离开的前一个晚上,握着夏棉被汗沁湿的手拍下来的,被裁断的地方,他的指尖和手腕上还有牙印和吻痕。

夏棉空洞无焦的视线出神地落在那里,好久,才缓缓点开了他们聊天的界面。

他的办公室装潢和他的那个大平层的风格很像,黑白极简,空间大而空荡,只不过办公桌之类的东西至少都还在地面以上。

“困么?有休息室,可以去午休一会儿。”林岑朗推开办公室内侧的一道不透明玻璃门,一间干净整洁的卧室出现在眼前,连衣帽间和浴室都有,某种淡淡的熏香似有若无地浮动,像是安神香,柔和又温暖。

夏棉不困,却也不想和林岑朗共处一室,“我想在这看会儿书。”

空间好像旋转起来,冰凉的水珠顺着他的下巴和脖颈缓缓往下淌,凛冽的风呼号着,夏棉却似乎听到了水声,滴答,滴答,在空荡的空间回响。

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对视着,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他仰着下巴呆呆地看着俞骁,唇瓣微微张着,像是被施了定身术。逆着光,俞骁高挺的眉骨像巍峨山峦般投下阴影,他深邃的眼眸像是两汪深不可测的暗湖,幽幽地降落下目光,夏棉就不会思考了。

“——就不好了。”

他知道他似乎是这么说过,可是却想不起来接下来自己说过什么。充斥着水汽的潮湿画面在眼前闪烁,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视画面,水波纹似的抖动跳频,猛的一个剧烈的闪烁之后,像是终于掐灭了信号,跳回了密密麻麻的黑白雪花。

下午没有会议,林岑朗带着他一起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有一段时间没来公司,还是有不少的事务等待着他去处理。

掌心陡然空落落的,林岑朗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下了,他的眼帘半垂下去,唇角勾起一个有些许落寞的弧度。

“怎么才回来?”白发苍苍的老人掩唇轻咳。

俞骁缓缓关上身后的门,视线越过他,穿过雕花木窗的孔洞,目光幽幽,宛如暗中窥伺的野兽,跟随着那一对从雅间前相拥经过的人慢慢滑过,“遇见一个……人。”

又拉过他的手,冷不丁地被激了一下子,“嘶——这么冷,怎么不用温水?”

夏棉轻轻摇了摇头,“不想用。”

林岑朗给他把手上的水仔仔细细擦干净,拢进自己热烘烘的掌心暖着,他淡漠的眼眸盛着灼人的笑意弯起来,自降身价地逗夏棉:“想让我帮你暖手?”

难堪,难看。

他脚尖一转,忽然拔腿跑了。两条腿像是蹲得太久一般,麻痹得没有知觉,背影慌张而踉跄。

没有礼貌而生疏的问候,也没有惊讶或从容的寒暄客套,甚至连更多的一句感谢都没有,夏棉笨笨地逃跑了。

“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怕我?”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夏棉,唇瓣贴着他发红的眼尾辗转,用一种很低姿态的语气颤声呢喃,像是一种哀哀的恳求。

夏棉鸦羽般乌黑的眼睫震颤着羽翼,尾羽一下一下轻扫在林岑朗下巴的一小片皮肤上,他抬着眼帘怯怯地观察幻影中这个人近在咫尺的柔软的神色。

像,太像了。

夏棉被他按得想吐,空荡荡的胃壁似乎被按得粘在一起,胃液相触,直往嗓子眼反酸。

他偏着头躲闪林岑朗的亲吻,上身后仰,一只手重心不稳地寻求支撑,手臂挥扫中掌心不小心按在一侧的键盘上,立刻多了一大片乱码出来,噼里啪啦一通响,他身体一僵,立刻不敢动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林岑朗,满眼紧张。

夏棉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在他身旁距离一个人的位置站定了。

“啧,离那么远,怕我吃了你不成?过来。”他放下下电脑,转过椅子,半朝向夏棉,人刚不情不愿地往前蠕动了那么一点,就被他拽住了手腕。

夏棉被带得扑到了他身上,还没等爬起来,林岑朗两手环着他的腰把人提溜起来,让他面对面跨坐在了自己腿上。

“夏先生”,高思文轻轻敲了敲,推开了门,“您在看书啊?我特意叫人排了好长的队从一家网红店买了下午茶,您来尝尝。”

“……我不饿。”

“您就尝尝,平时不好买到,要是吃不完了给总裁。”他冲夏棉眨了眨眼,半真半假地打趣道。

电话啪地一下被拍断了,桌面都被震得嗡声作响。

林岑朗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向后仰靠到椅背上,捏了捏眉心。

办公室门被轻轻叩响了,“进。”

从此只是俞骁,再没有俞夏了。

“不可能……演技油腻得能让人把隔夜饭吐出来,以为拍了个小成本的文艺片就是角儿了,这不接那看不上,跟我在这端架子拿乔,转头弄出一屁股丑闻来,又想让我给他收屎?你说我不给你面子,你问问他,光洗通稿和压热搜的钱我给他花了多少了?连带多少节目和商务合作的违约金?”

林岑朗的声音隔着一面玻璃墙模模糊糊地传来,语气阴沉得滴水,似乎恨不得穿过电话,一把将对面的人头都给拧掉。

他用手指一个一个将这些字打上,又将他们从对话框里逐字地删去,如此机械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毫无意义的事。每删除一遍,都更深刻地明白一点,俞骁是执行一场不会有返程的任务去了。

等,是等不回来了。

即便面对面,他手中握着夏棉亲手绣上他名字缩写的手帕,也没办法再相认了。

时间定格在去年的6月1日,夏棉早上出门的时候给俞骁拍了一只大喇喇闯进庄园里悠闲地舔毛要饭的“黑猫警长”,问他可不可爱,能不能留下养起来,俞骁一直没回复,夏棉至今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收到这条消息。

再往上,是他们断断续续的对话,塞国那边信号很差,俞骁发不出图片,只有偶尔夏棉给他发那么一两张,庄园里的什么花又开了,小金鱼翻着肚皮睡觉吓得他以为它死了,纪彻和邵文恭非要跟着他一起去上班结果引起人群围观夏棉当场社死的场景,他又学会了一道什么新的甜品,还有小悦连续吃了一阵子甜品某天早上一上称突然哭了,佘阿姨叫姚叔帮忙看会儿锅结果他非要逞能露一手被佘阿姨拿着拖鞋绕着庄子追着打得嗷嗷惨叫……

都是一些鸡零狗碎的日常,发得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时过境迁再去看这些东西,回忆反衬着现实,像是吞下一把裹着蜜糖的刀,除开醇厚的表面,只会割伤人柔软不设防的地方。

“可以,这里边书架子上的你随便翻,不好看的话还可以来外面的书柜上拿。”林岑朗揉了揉他的头,“无聊的话就看电视,开声音也没关系。”

卧室的书柜上书很杂,政治、娱乐、科研……各种领域都有,但最多的是,夏棉随手翻了几本,全都是一些惊悚悬疑相关的,倒是的确是林岑朗会喜欢的类型。

夏棉没动他可能会经常翻阅的这些,在架子的角落上随便找了本书,在沙发上窝下来,然后掏出了手机。

他未曾设想过这样猝不及防重逢的场景,世界这么大,两个特定的人没有任何事先的约定,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偶遇的概率小得约等于无,在他的概念里,以为那便是最后一面了。

洁白的手帕缓缓靠近,在似有若无地触到脸颊的一刹那,夏棉下意识退了半步,俞骁修长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猛地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俞骁,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个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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