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室里养的娇花不见风雨,他来做雨雪风霜,他来做人间沧桑,他来做世态炎凉,尝过了一切,娇花才能算真正长大了。尽管那时,它已经死了。
但他不介意把这磨人的折磨放得漫长一点,温水煮青蛙,细雨打娇花,折磨就是要有足够的时间长度,才会产生足够的美感。
杀人不过点头地,那是粗鄙的刽子手才会选择的做法。
可这明明也没过多长时间,好像马上就要凋零枯萎了。
这一定会是让艺术家和收藏家心痛的景象。
但林岑朗不是。
里面非常宽敞,地面上铺着厚重的地毯,踩在上面没有声音,夏棉一步一步往里挪,简直就像是踩在刀尖上似的,那边直角两边的卡座上投过来的十七八双视线,道道像是毒蛇阴冷的目光,骇人得头皮脊髓都发麻。
这里的人像妖魔鬼怪,衣着和举止都放浪形骸,抱着搂着揽在一起坐在怀里,而且灯光太暗,他根本不能靠身形辨别出林岑朗在哪里,步子走得越来越小,速度越来越慢。
杨静萱衣衫不整地跨坐在一位资方大佬身上,风情万种地斜睨了一眼,又回过头去和人激情舌吻,模模糊糊地咕哝:“你点的……甜弟弟,请慢用~”
林岑朗淡然一哂,食指抹了块奶油放进嘴里,香甜可口,细腻绵密。“晚上出去一趟,我叫人来接你。”
说完也不给人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蛋糕中间被挖空了一块,变得丑丑的。奶油已经没有了,夏棉放了几颗草莓挡在那里,忽然一股无名火蹭地涌上心头,一刀将上面一层奶油连同草莓刮了个干干净净,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到底什么时候才来救我啊。
林岑朗的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出现,潮热的呼吸喷洒就在他头顶上,吹得头发微微拂动。
铺平的奶油被划出了一个坑,夏棉立刻僵成了石头,蛆虫已经开始隐隐在他的皮肤下游走蠕动,不知道林岑朗又要怎么样来刁难他。
“嗯?”
“大家族的婚约不是儿戏,只可能推迟不可能取消,我帮你挡一时片刻,劝你也不要不留余地。”
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母老虎。
脚步声远去,室内重新归于寂静。林岑朗仰头靠在沙发上,阖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起身去了厨房,香味可以说是非常甜了。
“如果能选择的话,我愿意用那些流掉的生命甚至包括你,去给我换一个alpha的身份,哪怕病痛缠身,哪怕只有一天。”
她坦荡荡地承认了,她已经疯魔变态到不爱任何人,她只爱自己。
她坦荡荡地承认了,她就是要把林岑朗打造成她成为不了的理想中的自己。
“……”
林岑朗的情绪从一开始的激动愤怒变得厌倦冷淡,他偏着头,多看一眼岑显都嫌烦,对于这个母亲连失望的情绪都懒得再有了,因为那是有期望的人才会做的事情。
沙发上的那个女人早就安静下去,她脸上的泪痕干掉了,凌厉的眉眼褪去那样明显外露的表情之后,看起来冷冰冰的木然。
“……”
“你只关心我的信息素等级够不够高,浓度够不够强,只关心我的腺体会不会在下一秒爆碎,头疼脑热、情绪高低这些年你过问过一丁半点吗?”
“……”
“……”
“你说你高龄产妇差点没命,谁逼你了?不停堕胎是别人逼的?还是爬上俞骠的床是别人逼的?”
“……”
所以她很委屈。
终其一生,她都在用畸形甚至变态的方式弥补童年、少年受的阴影和伤痛。
她这样一个可笑可悲又可恨的缺爱的可怜虫,注定也只能养一只可笑可悲又可恨的缺爱的可怜虫。而这样的林岑朗似乎也没意识到,他活成了下一个岑鹤。
“闭嘴。”他淡淡命令道,抬脚往客卧走去。
元帅果然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只在喉咙里发出受了委屈的哼哼唧唧呜呜咽咽。
他给夏棉脱掉外套和鞋之后盖上了被子,坐在床边凝视着那张脸,表情不辨喜怒,晦暗不明。
“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没给过你?我有动手打过你一次说过你半句狠话?”眼泪从她血红的双眼里流淌出来,她以为这世界上只有自己的孩子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她以为自己的孩子会是那个全心全意爱着她的人,“我三十岁上才有了一个你,你知道我作为一个beta,高龄怀孕产子差点连命都没了吗?你就这样对我,啊?林岑朗,你就这样对我?!”
她做错了事,可她好像的确是爱着自己的孩子的。
她好像的确是爱着自己的孩子,可却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
岑鹤抬手就把桌上的笔电砸过去,林岑朗敏捷地偏头躲过,几万块的电脑就这么砸在地上,裂得纵横交错。
她这个恼羞成怒半句话说不出来的样子,对林岑朗来说实在是赏心悦目,他唇角的弧度愈发深邃,獠牙尖都露出半颗来,“今天我要和哪位一起去赔礼道歉?俞大司令?”
岑鹤气得发了狂,手边有一个算一个,接连不断地向林岑朗丢过,一时间乒乒乓乓,颇为惊心动魄。
“你可能不知道,你们经常约去‘谈事’的那个私人会所,大股东是我。”林岑朗笑起来,邪气四溢,“你们……还挺老当益壮的,这一点上,你那个妹妹,应当比不过你。恭喜你,终于有赢得过她的地方了。”
啪,啪,啪。
林岑朗噙着邪笑,缓缓地鼓了几下掌,恶意和讽刺像利刺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向他这个母亲,没有半点怜惜。
岑鹤凌厉逼人的视线扫过来,等着听他怎么说。
“和家里的貌合神离,和外边的私通苟合,再生下一个血、统、纯、正的alpha少爷,风光得很呐。”他阴阳怪气道。
岑鹤那张咄咄逼人冷静漠然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缝,内心风起云涌,靠着那多年强悍冷硬的气场才撑着没有裂开去。
林岑朗嗤了一声,放下腿,身体前弓,凑近了与岑鹤对峙,叫她明明白白看清楚他满眼的冷意和嘲讽,“你当那是奶,他是奶牛,想挤多少挤多少?”他又靠回去,“你这辈子研究不出来特效药,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差把杀鸡取卵,愚不可及八个大字打在脑门上了。
岑鹤瞒着整个岑家悄咪咪地把人弄来独独给了自己的宝贝儿子,怎么可能是那么想的?林岑朗只不过倒打一耙回回侮辱羞辱她而已。
快点来接我啊,他委屈巴巴地瘪嘴。
咸涩的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回转,还是滴答滴答落在了糖浆里,忍不住细微地哽咽抽泣,单薄如纸的肩膀细细地瑟缩颤抖,像萧瑟秋风中的颤颤巍巍的枯叶,似乎再多一点点,就要粉碎崩溃。
林岑朗悠闲惬意地用完早餐,动作优雅地用餐巾慢慢擦拭自己的唇角和手指,这才不紧不慢地踩着步子往客厅里去,捡了个位子双臂舒展搭在沙发背上,双腿交叠,慵懒闲散得到了极点。
岑鹤一袭霸气干练的prada宝蓝色套装,身后左右还跟了两位虎背熊腰的保镖,她一头乌发挽在脑后油光可鉴,宽大的黑色墨镜架在丰挺的鼻梁上,锐利和锋芒却丝毫不减,气场反而更加强大。
林岑朗神色淡然,打开门之后也不打招呼,转身就往屋里走,岑鹤领着保镖同样一言不发地昂首挺胸径直往里去,将手中的包包往桌上一放,端端正正坐在了客厅沙发的中央,俨然一副大家主的样子。
林岑朗这里没放那些多如苍蝇看了就恶心的佣人,连最基本的阿姨他都不许住家,没人给她端茶奉水,也没人来理会她,林岑朗坐在餐厅慢条斯理地享用那碗已经凉掉的清汤面,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
而这一动作也彻底将林岑朗激怒,但他仍旧只是云淡风轻地淡淡笑了笑,“不好意思,手抖了。”
夏棉不理会他的故意找茬,也无力计较他的恶俗伎俩,更没心思观察他的喜怒无常。抿了抿唇把嘴里的东西强行咽下去,然后找了垃圾桶来,蹲在地上先把碎瓷片一点一点挑出来扔进去,又把湿垃圾一点点收拾起来,最后用抹布把地面和被溅上汤汁的橱柜擦拭干净。
心平气和,没有半点戾气和怨气,仿佛是成熟的长辈压根懒得和有智商缺陷的顽童计较,也仿佛是有思维有理性的高等智慧生物压根懒得和未开化的蒙昧野兽掰扯。
最终,唇齿开合半晌,只能说了句:“东西端出来,改天学。”
夏棉给他把那只大海碗端到了长长的餐桌一头,然后转身回了厨房。
林岑朗尝了几口,很清淡鲜香的味道。但夏棉一直埋在厨房不见踪影,他皱眉起身去看,夏棉正趴在厨房的流理台上小口小口地吃东西。
夏棉背对着他,手指在流理台上绞紧,“日式,我只会做玉子烧和饭团,别的不会……”他出身于贫民窟一样的地方,好多吃食他在遇到俞骁之前见都没见过,他会的那些菜都是这几年跟着佘阿姨研习的,有的是他认为江雪墨会喜欢的,有的是他认为俞骁会喜欢的,剩下的就都是很家常的样式,没有那么多花样,他也永远学不来奢华与精致。
他喜欢朴实。
他穿着一件珊瑚色的纯色长袖t恤,质地看起来很柔软。半垂着头,颈后有些长了的乌黑碎发微微分开垂到两边去,发梢还带着点刚洗过的潮湿水汽。露出一截弯曲的颈子,雪白而骨节凸起,薄薄的腺体就蛰伏在那里。
戾气和杀意在他胸膛和眼眸深处沸腾翻涌,他却再一次没动手掐死这个人,甚至就让他这么一直睡着。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他看也没看直接给关了机。
车子在公寓门口停下,林岑朗又抱着人一路上了楼,怀里的人很轻,真真如一抹轻飘飘的棉絮,似乎抱得松一点就会乘着夜色随风而去,还散发着微微温热的温度和香气,抱在怀里贴在胸口,就让人知道什么叫温香软玉。
好像夏棉很怕他,又很不怕他。怕他的时候,就比如现在,出声说句话夏棉就吓得如惊弓之鸟,不怕他的时候,就像……在沙滩上对他拳脚相加的时候,在呛水后还敢和他呛声的时候,刚才在浴室里不屑地回怼他的时候……
给他的感觉也很复杂。有时候很烦躁,就比如现在,有时候很生气,就比如刚才。
最近,这种微妙、复杂的情绪越来越多了,林岑朗觉得烦得很。
水沸腾以后把豆芽倒进锅里,他取了一只海碗一只小碗,碗底分别放上虾皮、紫菜、葱花、适量盐和香油、少量酱油,把开锅的豆芽捞出来放到一边,将煮过豆芽变得金黄的汤倒入两只碗里,香气立马就蔓延开去,调出了两碗金棕色的汤底。
紧接着把面、荷包蛋和菜心放到清水里煮熟,捞出来后摆放进汤底里,又把刚才的豆芽摆进去,两碗色泽清浅的清汤面就完成了。
他做饭的动作很有逻辑条理,也很麻利,同时还有着那种心平气和式的恬静耐心,仿佛没什么忧郁阴暗在困扰着他,林岑朗不知什么时候就出现在了厨房门口,居然一眨不眨地看完了这无聊的厨房活动,稀奇的是,他还不怎么觉得无聊,恍惚之间夏棉就已经做完了。
他去储藏室拿了套换洗衣物,去了外间的独立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发现林岑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敲笔记本。
夏棉对他那个样子有阴影,因为上次他那样做的时候,俞骁就遍体鳞伤长睫紧闭地出现在了画面里。
“去做早饭。”林岑朗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一夜过去,他又恢复到了那个冷淡且漠然的样子,所有的温言软语和巧笑倩兮都消散得无影无踪,因为那本来就是属于别人的东西。
林岑朗没说什么,只是冷淡一笑,任凭夏棉从他身边嫌恶地隔着三尺有余“擦肩而过”。
所有人都知道林岑朗当场爆发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明明生气了还这样云淡风轻地一笑,明明白白的要秋后算账的意思,可夏棉没看见也并不知道。
夏棉对这种言语攻击充耳不闻,扒着床边爬起捂着嘴踉踉跄跄去了浴室,跪到马桶边上就吐得昏天黑地,但他昨天什么东西都没吃到,呕上来的全是水和一些胆汁胃液,烧得嗓子像被砂纸磨过。
林岑朗插着兜斜靠在门边子上,看他吐得面红耳赤,脖颈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嘲道:“该,不能喝还逞什么强装什么逼。”
丝毫没体会出这句冷嘲热讽的话里那么一丝半点关心的意味来。
林岑朗抱了夏棉一路,就算是到车上也没放下来,他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蜷缩着,像个小猫崽子小婴儿一样安睡。
他从不抱别人,更别提抱这么长长的一路,即使是在床上,他也厌恶那些omega意乱情迷之际渴望的亲近温存和爱抚,不管对方是出于情欲还是真的爱慕,多碰一下就会被他一脚踹到床底下去,即使是做爱,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发泄暴走症病痛的途径,多余的肢体接触和肌肤相贴让他由衷地恶心厌恶。
更遑论主动去亲吻一个人。
一刀下去,血溅三尺,除了脏手,没什么意思。
睡梦中的夏棉仍旧是对危险的来临毫无所觉,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像是顶了个沉重的大钢盔似的,猛地一阵肠胃绞紧痉挛,夏棉捂着嘴从床上翻身而下,腿一软,咕隆咚摔在了地上,磕得本就几乎散架的身体愈加摇摇欲坠。
“啧,废物点心”,林岑朗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推门进来,刚洗过澡的人还带着满身湿冷的水汽。
本来,他要的就是这种娇艳的鲜花慢慢枯萎、片片凋零,最后落于尘土,香消玉殒,碾碎成泥的过程。
他向来,也是这么做的。
比之于看一束别人的花骨朵,在别人的精心呵护下慢慢花枝招展、渐渐盛放花颜,他更喜欢抢走那朵好不容易才盛放的花,然后让花的主人看着他的花在别人的手下饱受摧残、饱经蹂躏,最后留下一地香泥和主人无能的悲鸣与泪水,这才是他喜欢的东西。
林岑朗醉眼朦胧地坐在卡座拐角的位置上,眼眸半翕,似乎没听到。
夏棉还在慢吞吞地磨蹭,已经有色眯眯打量他半天的几个导演不耐地蠢蠢欲动,“乖宝贝儿,你找谁?”
晚上六点刚过,就有两个保镖样式的人来接人,他被带到了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的一处地方,高档奢华处处散发着金钱和腐败的气息,一进去,一楼陈列着各种雪茄和烟具,仅仅看那不染纤尘的精致柜台和衣着光鲜靓丽的柜员就知道价值不菲。
来往的人不多不少但个个穿着考究打扮精致,一看就是上流社会的成功人士,而夏棉还穿着那件珊瑚色的棉质长袖t恤搭着牛仔裤和他自己来时的那双板鞋,不少人投来怪异或兴味的视线,毕竟他是唯一一个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生物。
经过地下一楼的酒吧还是没停下,他直接被带到了地下二层的一间包间去,刚推开一条门缝,吵闹的音乐声就争先恐后灌入耳朵,五光十色的镭射灯瞬间晃得人眼花,烟酒味浓烈得呛人。
夏棉难受地向流理台上靠了靠,就算没有幻觉,这种距离和姿势,也太过亲密。
林岑朗眼眸深沉,能察觉到夏棉的一举一动,细微的变化与心理情绪。他不动声色,似乎在酝酿着些什么。
“加了玫瑰酱、杏仁粉和桂花蜜。”夏棉几乎窒息地说完,抬脚挪出去,摆脱那似有若无的桎梏。
林岑朗这间大大的厨房和大大的屋子从来没有过这种烟火气,更没有过这种烘焙时的甜蜜香气,引得人食指大动,多重意义上的。
夏棉微微弯着腰,往晾凉的达克瓦兹饼上放上西瓜片,撒上烤杏仁粉,涂上奶油,再放一层蛋糕片,涂上奶油,准备放草莓的时候,陡然一个激灵。
“为什么这么甜?”
注意到他脸上的淡淡闪粉和珠光,林岑朗又破天荒地动手给人把脸擦洗干净,露出那一层淡妆下的真正的容颜来。
很漂亮,但是,比之于半年前在碧海蓝天的金色沙滩上的那天,比之于在一个月之前在晴空万里的玫瑰花海的那天,好像,褪去了不少颜色。
就像一幅浓墨重彩鲜艳亮丽的水彩画,过了太久的时间,画纸泛了黄,颜料褪了色。
林岑朗眼皮动都没动,压根儿不会为这些话触动半分难过半分。
室内又安静了很久,阳光照进来都仿佛褪了色降了温,就在这压抑憋闷的空间中,甜品的香气袅袅浮动,不合时宜又令人心神微动。
半晌,沙发上的女人拎着包包去了洗手间,片刻后出来,又恢复了那样跋扈冷静的模样。
“林岑朗,如果你是个beta,就知道alpha是多么幸运且幸福了,即使患着令人百般痛苦的信息素暴走症。”
“你有多恨我,beta就有多不幸多可怜。”
“我给你准备的那些东西,是我在岑家想都不要想的东西,尽管你嗤之以鼻。”
“如果孩子能有选择权,这世界上绝大部分父母不会有孩子,而你,是其中最不会有的。”
“……”
“你不配。”
“不打不骂要什么给什么就是爱了?你从来不在乎我的感受!把我这个alpha生下来,从一出生就承受病痛折磨,你知道每次信息素暴走的时候我他妈疼得疯得连条狗都不如吗?!你知道我被多少人戳着脊梁骨笑话是个残疾吗?而你,又真正把我看做过健全的正常人吗?”
“……”
“俞骁从军,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你就一定要强迫我从政,我自己的人生!刚刚开始!你就已经定好了我应该交什么朋友,念什么学校,和谁结婚,从事什么职业,多少岁当州长多大年纪做总统,好万人之上,好终于压在你那个妹妹的孩子头上!”
“你少跟我提这些!”林岑朗收敛了笑容,极其厌恶不耐,“我只不过是你毕生偏激执念的产物,你只是爱上赢过岑显的感觉你只是爱上抢夺她的所有物的感觉!”
“……”
“你明明知道但凡岑家的种,只要是alpha一定会患病,你还是执意要生alpha,难道不是因为岑显生的是个alpha?!”
悖德乱伦、为了研制药品草菅人命、血腥地切掉林国峰情妇的生殖腔……这一切,都是为了拥有一个孩子,都是为了保住一个孩子的性命和地位。
她甚至觉得自己无私得伟大,奉献得高尚,神圣得令人落泪。
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轻轻巧巧地接过或躲过,“还是林大国务卿?”
“我惯你惯了18年,就把你惯成这个样子,大逆不道,无法无天!”岑鹤的声音尖利得像是指甲划过黑板,钻进人耳朵里让人牙根都酸。
她不知是被自己的儿子撞破秘辛之后无地自容,还是被自己的儿子这样看做敌人刀剑相向而受伤失望,种种复杂的感觉汹涌澎湃,最后汇聚成怒火和怨气,叫这个气度不凡的女人变得狰狞丑陋。
岑鹤面部肌肉都在止不住地抽搐颤抖,她忽地扭头冲身后的保镖阴狠怒喝:“还不去关掉滚出去!”吼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仪态几乎要端不住。
一直垂着视线的保镖踟蹰地看了一眼岑鹤又看了一眼林岑朗,没敢去夺遥控,直接过去把电源关掉了,然后头也不敢回匆匆出去了。
林岑朗看着她目眦尽裂几乎要歇斯底里的样子,觉得荒唐可笑,“没想到,你居然还有羞耻心?哦不,也许是我高估你了,只是怕身败名裂后被逐出岑家和林家的家门?”
林岑朗没给她思考对策的时间,抬手在遥控器上按了一下,淫靡放荡的淫声浪语立即充斥了整个室内,顷刻间钻入人的耳道,污秽肮脏的交媾画面在超大型号的电视屏幕上浮现,那脸上的马赛克打得欲盖弥彰,男女ab赤条条的肉体上下交叠,认识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两个人到底是谁。
保镖还站在一侧,尽管只有两个人,但林岑朗的行为,无异于是将岑鹤最龌龊的秘密和姿态暴露给公众了。
岑鹤脸色煞白,血压急剧上升,手掌当即被指甲划出几道血道来,“这是什么,关掉!”她色厉内荏地负隅顽抗道,控制不住拔高的音调却泄露了她的恐慌。
“你把他领出去公布关系,就是在逼着我把他当奶牛。”岑鹤淡淡回敬,“当药物当玩意随便你选,但你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就别怪我把他当畜生。
蛮横跋扈到了一定的地步,根本没有常人有的是非观,夏棉在她眼中或许连奶牛都不是,只是一只可以肆意解剖无需有道德负担的小白鼠。
林岑朗摩挲了下下巴,讽刺道:“你还真是,对自己的一生很骄傲,想把我打造成第二个你。”
那种奇异而麻痒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现在,甚至越来越明显,迟迟不肯褪去。
每个细胞像被细微的电流嘶啦嘶啦地过电一样,不痛,就是很痒,可能,还有点酥。
林岑朗咀嚼思索着这到底是什么感觉,还没等他回过味来琢磨个清楚,已经到了家门口,门一开,元帅就狂吠着扑上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人已经抱着夏棉闪了开来,元帅扑了个空委屈得狂吠。
“人我今天会带到实验室去,你今天和我还有你父亲,一起去亲自登门赔礼道歉。”岑鹤纵然怒火中烧,却仍旧一句责备的狠话都没说出口,不是骄纵宠溺,而是和林岑朗一样,云淡风轻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时候。
“我需要用药。”
“腺体液我会每天派人给你送来。”
夏棉已经把厨房的狼藉收拾干净,他听到有人进来了,缩在厨房里又开始制作耗时的甜品,他不想出去见林岑朗周围的任何人,他们都是利益至上唯我独尊的野兽,他害怕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爪牙。
他的眼眸又霍得潮湿起来,俞骁也很强大,可他没有这么恐怖残忍地对待过他。他像是一只拔掉利齿、钳掉利爪的雄狮,忍着血淋淋的痛用粗糙的肉垫就那么轻轻地安抚他,就连吓唬他的方式都是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这种内敛无声的温柔,不经历一些残忍血腥的比较,他便不能如此细细地体会到,原来自己一直是被俞骁偏爱呵护甚至宠溺着的。
他又抬手攥住了自己的心脏,刺痛和酸涩随着每一次跳动和每一次痉挛,蔓延到四肢百骸。
林岑朗就像个跳梁小丑。
但他自己并未察觉,因为他一直居高临下地立在一旁,视线落在夏棉那截白嫩的后颈上,还有他满是痂的左手掌心,左侧眉峰上隐隐浮现似有若无麻麻痒痒的触感。
门铃突然响起来,混乱如麻细密如丝的思绪情绪被突然打断,林岑朗抬脚往门口走去。显示屏里,是他预料之中的人。
厌恶到,和他共处一室坐一张餐桌都食不下咽的程度。
他不清楚自己何至于龟毛到这种程度,下人本来就不该和主人一张桌子,但这一大早上的,桩桩件件都让他气儿不通不顺。
他忽地走上前去将那只碗猛地从夏棉脸下推出去一把扫到地上,噼里啪啦,瓷片碎了一地,滚烫的汤汁和面条四溅,一直弯着腰趴在桌上的夏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个激灵,缓缓站起身来的时候嘴里还有两三根豆芽没有咽下去,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林岑朗的视线停驻在那里,先前一直就存在的花果香气,好像变得过于浓郁明显起来,湿漉漉的,满是潮热的水汽。他喉头微动,獠牙和腺体突如其来地蠢蠢欲动,浑身发起热来有些紧绷和僵硬。
放在俞骁手里养着,果然就是这样,穷酸,粗鄙。
可那点细微流露的羞窘让林岑朗有些控制不住想靠过去,从他的背后环过去取过那只碗,说一句这个就很好的欲望。
他伫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说想吃精致耗时的日式,他并没有想吃。
目光却有些不受控制地越过夏棉的肩膀想往他手上飘去。
“我要吃日式早餐。”
夏棉正要端起碗往餐厅送去,这背后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他一激灵,一哆嗦,手中刚离台面没多远的碗就跌了回去,咣啷咣当晃了几圈才立住,滚烫的汤汁溅到手上烫得他又是一个哆嗦,抿着唇不吭声自己到水龙头下面冲洗。
林岑朗微蹙起眉头,他说不清楚这种感觉。
不留余地榨取人的劳动力,这感觉还真是似曾相识。
夏棉转身往厨房走,抬手按了按那枚凸起的弹壳,只是上一次,就算回想起来,当时也没有太过浓烈的反感与痛恨,尽管那时他只把那些都当做一场公平的交易。
打开冰箱,取了点虾皮、紫菜、小葱、菜心、豆芽、两颗鸡蛋和一把面条。林岑朗没说吃什么,他也不想像以前对待俞骁那样去询问,更何况他此时浑身难受得厉害,第一次体验喝酒,竟然还是宿醉,果然他很讨厌酒这东西,不好喝还让人很痛苦,太阳穴像是有两把锤子在咚咚咚一刻不停地敲打。
夏棉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一套“戏服”,箍在这样的皮囊里他难受得厉害,因为那感觉就好像他也箍在了像林岑朗、岑放、林淼还有昨晚形形色色的那群人外观不同但本质如一的、衣冠禽兽的人皮里。
再昂贵,也是脏东西。
他厌恶肮脏,如同他厌恶自己。他厌恶自己,如同他厌恶肮脏。
那阵猛烈的痉挛总算慢慢平复下去,夏棉眼前黑一阵白一阵,坐在地上慢慢平复呼吸,半晌他缓缓起身去洗手池洗漱,唇瓣火辣辣疼得厉害,抬眼往镜子里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咬成这个样子。
林岑朗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落在镜中那红肿破皮的地方,缓缓摩挲。
“你不带我出去……我又何必……碰我生平最讨厌的东西……”夏棉碰到伤口之后倒吸了口冷气道。
尽管那称不上是亲吻,只能算是野兽般的撕咬啃噬,暴力又血腥。
可是好像自从遇见这个人,不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屡屡为这个人网开一面又屡屡为这个人上纲上线,总结来说就是屡屡为这个人破格例外。
稍微有点脱离他掌控的感觉,他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