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嗯?”
“ 你做导游做多久了?”
做了多久?
“ 谁知道呢。”
又一声长叹,郁溪细算着,明天是在普吉岛的最后一天。他挑起眉眼眨眨说:“ 哦,对了,明天过后我就要去曼谷,会在那呆三天,你记得帮我照看下,不用一直守着,就……”
“ 行,知道了。” 阿齐摆摆手,“ 又不是第一次了,还这么不放心我。”
最后阿齐还是挨了郁溪一拳。
闹剧收场。阿齐到在郁溪旁边坐下,学着他捞水自己身上洗。
他问:“ 最近阿嫲身体怎么样?”
夏原没有睁眼:“ 车停的时候醒的。”
这接连几日的一反常态将那幅张扬的外表剥落,宣泄过后,展露了原本应有的疏离。明明前些天还在胁迫,非想挤进旅游团的人,现在却是在消遣旅行的作态,甚至陌生。
郁溪站在原地思索再三,想了以后还是挪着步子过去,坐到了夏原旁侧的座位。
夕阳倾泻,透着车窗落在了那细软的碎发上,光透得亮。安静的时候,他确是冷冽的。郁溪颔首,眼前人藏不下的烦闷和压抑都骤聚在眉宇之间,余晖抹在了他的唇边,上次被咬破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凝固了血,无端添了几丝怜意。
热带的阳日如同骤雨般打下,万分刺眼。然后,温暖带着湿痒的触感一同烙在了锁骨。
低沉的嗓音沿着青筋攀上,“ 我昨天也才说过,我跟你之前那些人不一样。”
郁溪被燥红了脸,可能是太阳,也可能是夏原。
报复性的回答令郁溪忽地梗起来。固定的旅行路线少说走了数百次,景点需道述的故事也讲了上千遍。他觉得不是,不觉得也不是。
想着,手心被挠得痒,郁溪回神,夏原握着他的指跟把玩。他抽了回去:“ 拿开。”
夏原没有收回,郁溪看着他动作顿然,转而神色慌张地变了调:“ 干什么,别动手动脚,你——”
郁溪垂眸:“ 我没有什么亲人在,回去也不知道去哪儿。”
说着,他反问:“ 那你呢?为什么来这里?”
“ 因为近啊,我说过的。” 夏原道。
突然,夏原开了口:“ 你之前说你在这里呆了很久。”
郁溪怔了一秒:“ 嗯?嗯。”
“ 你以后也一直打算呆在这里了吗?”
“ 你们旅行社这么多年也不改改路线,老带着旅客来这儿也不觉得无聊?”
有声。郁溪扭身,抬头望着人回道:“ 那你总带着人浮潜就不觉得无聊了?”
阿齐走了过来:“ 这得分情况。”
才几分钟,夏原挂断了电话,从那头走了过来。
郁溪对他没好气:“ 你过来干什么?”
可夏原偏偏就喜欢逗弄:“ 船上这么点儿地方,我不能过来?”
白昼之下,烈日炎炎,夏原微微噙起了嘴角,在对他笑。郁溪敢肯定自己没有看错,那分明就是因为昨日在得意,哂然。
夏原还未挂断电话,翕张的嘴应付着手机那头。只不过短暂的停留,他便向着海洋挪了视线。
郁溪闷气,也没有意识自己的眼神遛了几个来回。正陷入呆愣,他突然吃痛嗷起来。
阿齐故作惊讶:“ 哟,大老板。”
郁溪无言地瞥了一眼。
“ 不过,之前那个也不差钱啊?” 阿齐不理,开始自问自答起来,“ 但那洋人脾气确实是差了些,就不知道这个怎么样?”
郁溪顺着探向快艇的另一头,阿齐指的那个人正通着电话。同第一次见面一样,无人之时他仿佛永远冷着一副脸面,只有开口讲话的时候,那份痞坏才会撕破他的鲜活。
“ 我最近也没惹什么人吧?” 阿齐反思,他顿了顿再次定睛道:“ 等一下,好眼熟啊……”
郁溪眼眸颤了下,不自觉地压低了声:“ 是上回在酒吧里的那个人。”
阿齐站起身伸懒腰,打着哈欠回答:“ 没有,我就是想我以后,啧,会不会某一天突然不想再潜水了。”
说着他又笑起来,“ 不过,现在还是想不出来那天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郁溪眨了眨眼,他跟着乐了几声,然后仰脸对阿齐说:“ 反正你有这么多副业,少一个潜水又不会死。”
夏天越来越热。
早上的海似一摞一摞的绿翡翠般,阳光照射,便是清澈透亮。坐上快艇出海,当湿热的风呜呼地吹起,就能听浪。它声声拍打得响,浸染了空气满是海的咸腥,这会儿热昏了脑的欲也难得安耐了回。
旅游团里的人都是从欧洲那边过来的,里头的人大半数都是结伴的情侣。那位穿着碎花长裙的希腊女生又在同她的男朋友不知抱怨着什么。男生见怪不怪地揽住女生,侧首之时,恰逢对上了一对目光。
郁溪眯眼眺望远方,眼前略过一座座小山,他闭上眸,是炽火的红,是能感受到那浓烈的阳日。他想,嗯,应该很久了。
然后他回答:“ 不记得了。”
郁溪回头看他:“ 为什么问这个?”
这么说着又打趣道,“ 这种事再多来几次,说不定我以后就可以顶替你在阿嫲心里的位置了。”
郁溪一脚过去:“ 滚,就想在我家吃白食。”
快艇在绿色海洋驰骋,光点漂在水面像钻石般。打闹后又静了下来,留存了马达轰鸣的引擎声。然后阿齐随口唤道:“ 喂。”
海水溅上了大腿,郁溪往裤子上抹了干净:“ 老样子,感觉她那腿还是有点疼,但她也不说。”
“ 还是之前摔倒留下的后遗症吧。”
看着人点头接连叹气,阿齐安慰地拍着他的肩头:“ 我瞧老太太挺好的,你不用太担心。”
“ 我喜欢海,所以不无聊。但老碰上你。” 然后他做了一个鬼脸。
郁溪用拳头示意:“ 那你干脆也别兼职什么酒保了,小心我给你一下。”
阿齐出了一个布:“ 那不行,挡我财路者,死。”
郁溪一顿,立即斥责自己泛滥的同情心。前几次的欢爱像极了宣泄,逼着他发浪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那一副痞坏的样儿,还有无厘头的纠缠,亦或者是别的什么,都可比这冷漠来得多。
“ 你还要看多久?”
沙哑的嗓音忽然响起,郁溪顿时回神讶声:“ 你一直醒着?”
细数了往些天,夏原奇怪地没有烦他,他少见地觉得清净。他在前头领着队,旅客跟在后头,夏原离得远,走在了最后;回到车上,他也独自坐去了后排。只是擦肩之际,似是有骚动,衬衫蹭了肌肤,待郁溪回眸的时候,那人已然落座阖上了眼。
昨天的日落西山,旅途的巴士停在了一个小镇上。是自由时间,旅客们纷纷下车,早已游逛于人海。
大巴敞着车门,滚滚的暑气溜进里头,眸子被熏着闷燥起来,连傍晚的风也变热了。郁溪回望了车厢内,夏原还靠着椅背闭眼休憩。
膝盖骨被握住,力道一重,他几乎是扑到了夏原的身上。手悄摸地往里钻,遮挡的地方被掀起,游进大腿内侧。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郁溪咬牙,精准地卡住对方的喉咙。
夏原却笑出来了声:“ 又来这招?”
指腹反复扫过髀肉,欢爱的痕迹瘙痒不止。郁溪感觉耳朵开始烫起来。一个失神,他被扯着头发仰面。
郁溪笑了:“ 那干嘛不呆着,岂不是更近?”
夏原听出了调侃,启唇那瞬,突然一阵铃响。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持续了良久都没有接。直到噪杂的铃声快淹没在了快艇的马达声里,郁溪非是哼着提了醒:“ 接吧,夏老板。”
下一秒粗气从鼻子里吐出,夏原不愉地摁掉了电话。他顺着郁溪前一句话,勾起嘴角:“ 在一个地方呆得越久,烦心事就越多,因为来来去去的都太熟悉了。我不想这样,郁导游觉得呢?”
郁溪闻言侧目,夏原还在看海。他奇怪对方反常的正经,但又是因为反常,之前的过分将现在衬得淡漠疏离。
“ 不知道。” 他顿了回答,“ 应该吧。”
“ 不打算回去看看?”
郁溪挑眉撇嘴,没应他。
步子迈到了身侧,转头瞧,人已经在他旁边坐下。风抚过脸又动了帆,呜呼呜呼的,撞了满怀。谁都没有再开口,又或许谁都不想开口。他们静静地凝望,似是思绪万千,但也只是盯着海,睨着每段浪潮被推得高远。
郁溪看着发了呆,他忽而觉得,往细了嗅,这海风真的很腥。
余光里瞟见了一只手。阿齐揪起了他的脸,摇头咂嘴地笑叹:“ 你这漂亮脸蛋哟,也不知道是祸害别人,还是祸害自己。”
郁溪更气了,想去捶他让他闭嘴。阿齐后退连连躲着,指着他非说他恼羞成怒心虚了,然后调侃着跑开了。
“ 这么高兴?”
还能怎么样,只能是更差了。
“ 他又在看你。”
郁溪下意识地再次望了过去,两双目光相交,在大海和阳光之间,如阿齐说的,那人也在看他。
闻言,阿齐一愣,不由地笑骂:“ 靠。”
他意味不明地扭头眼盯着郁溪:“ 你弄进来的?”
“ 想什么,” 郁溪低头捋了捋头发,指腹沿着脚踝的骨骼不自觉地绕,“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挤进来的。”
阿齐笑眯眯地甩手,仅存的几滴水洒了郁溪一脸。他们又闹了起来,嬉戏之间四处张望,阿齐随口说了一句:“ 那个人怎么总是往这边看?”
郁溪疑惑地停下动作:“ 谁?”
“ 喏。” 阿齐朝某个方向抬颚说,“ 就是打电话的那个。”
米勒向着人示意了一眼,抱歉地笑了笑。郁溪颔首回应,视线里的那双手也未停下温柔的安抚,于是便移开了眼。
快艇的座被烈阳暴晒,赤足行走于板上,都热得烫脚。郁溪习以为常,他走到边道弯腰将手探进了波光粼粼里,洗在臂上是温凉的。他又捞了满手洒在脚底板下解热。
摇晃的船身漾了波澜,手也来回搅弄着海水,挽了碎光来,又放了流苏去,飞腾起来的水花全部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