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她能出现呢?你不会什么感觉都没有的。我能猜一猜你的心理活动吗?你一定很震惊吧。”
“死人复活,当然会震惊。”
“只是如此么?你一直把你母亲当成你和段川凌之间的底线,你亲手画下这道线难道不就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接受这份感情,否则就是对不起你母亲么?”
“我对面不是你么?”
“假如是段川凌呢?”
“没感觉。”
“我认识自己二十二年,你才认识我多久?你比我自己还了解我吗?”
昂斯忽然正色道:“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听了不高兴的话,不许动手。”
“你先说说看。”
“操!你这是恼羞成怒!”
“承认吧,段竟遥,你也离不开你父亲的。”昂斯的脸上出现了稳操胜券的神情,段竟遥蓦然沉默下来。
被说中了心思的年轻人剧烈的喘了口气,大口喝尽了瓶中的酸奶,似乎在竭力寻找证据驳倒昂斯的话,然而半晌他也没出一句话来。
昂斯几时见过段竟遥被逼的节节败退,哑口无言的时候,还不忘乘胜追击,“怎么不说话了?”
“你根本没考虑过这问题。”
昂斯笑得刺眼,段竟遥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你笃定段川凌不会有别人,因为他爱你,所以你底气很足。那么小少爷,你自己呢?你不也是从来就没考虑过除了段川凌以外的任何人吗?你难道不也是在爱着他吗?”
“你以后会和女人结婚生子吗?”
“不会。”
“为什么不会?”
段竟遥往沙发里一靠,神情放松下来,懒懒地道:“我是搞不懂啊,你怎么就偏偏执着一个不爱你的人,何况还是你哥呢。”
昂斯也惬意的靠上了真皮软沙发,“我最想得到的人就是他,不执着他还能执着谁?这辈子,亲人,爱人,还是恋人,我都只要他一个。”
段竟遥却是不懂他们这样强烈又偏执的情感,热烈的、直白的,恨不得让被爱的人看得不能再清楚,也不管别人要不要接受。
他们……他不是,不是只要自己的吗?
段竟遥无法想象,他越想就越震惊的发现自己是那样的不能忍受段川凌的生活里出现一个比自己还要重要的人,不但取代自己,还将超越自己。
“生气了?这是他的权利,不是吗?你不接受他,他还不能去找别人?”
“什么叫在一起了?”
“他也不是特别老,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上赶着追他的人应该不少吧?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只要他想,就没什么不可能。他要是再婚呢?”
“不可能的。”段竟遥想也不想就否定了。
段竟遥说不过他,昂斯越说越激动,段竟遥恍然觉得他辩论的对象不应该是自己,这些话他似乎憋着很久了,想去给他哥哥洗脑才对。
昂斯歇了口气,“相信我,你在拿着你母亲当阻拦的时候你就已经动心了,她就是道德具现化的一道准绳,没有她也会有别人,也会有别的东西被你当成挡箭牌。恰是因为你不能坚定的拒绝,所以才需要别的力量来帮助你逃避。”
昂斯泄力的坐回去,劝他:“何必呢,拿一个死人当借口。”
“……胡说八道。”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我想这就代表文明的进步吧,就像猴子一定要断掉原始的尾巴。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么,如果我和我哥不相识,爱上了彼此,我们有错吗?你如果不知道段川凌是你父亲,你们相爱有错吗?”
“……可我知道,可你也知道。”
昂斯笑了,“说对啦?你会觉得有背叛,甚至出轨的感觉,这本身不就很能说明问题吗?当你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你难道还能坚定的认为你对段川凌没有任何感觉?你纠结到现在,不过就是不知道如何接受这份感情而已。”
段竟遥冷冰冰地道:“就算我觉得自己也有错,可那又如何?知道是错的,难道还要一错再错下去吗?”
“谁说就一定是错的呢?你怎么这么天真?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绝对的对与错吗?谁规定的呢?”
然后——段竟遥就耐着性子坐下来听他哔哔了。
昂斯从一应俱全的冰箱里拿了两瓶酸奶,插了管子递给段竟遥,笑容是一如既往的邪气还欠抽,“来,说说吧,最近过得怎么样?”
段竟遥反问他:“你过得怎么样?”
“你和你哥之间画的线又是谁呢?”
“不要急着攻击我,等我说完啊。”昂斯继续说:“毕竟和你发生了不该有关系的人是你血亲啊,亲生父亲,你一定会愧对她吧,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背叛了她,就像出轨了一样?”
段竟遥不开口了,盯着他眼神冷下来。
“那么,如果你们的周围出现了第三个人呢?”昂斯卖了个关子,段竟遥没有配合他问为什么,他自己把话接下来,“假如在你和你父亲旁边,出现了你母亲,你会有什么感觉。”
段竟遥垂了眼睛,盯着酸奶的包装看了一分多钟。
“她已经死了。”段竟遥说:“你问的废话,她不可能会出现的。”
“你先保证。”
“我保证。”
昂斯这才清了清嗓子,问了个问题,“如果现在你面前有一个椅子,段川凌坐在上面,你会有什么感觉?”
昂斯反问:“起码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知道吗?”
段竟遥斜了他一眼,“你又知道了?”
“你干嘛这么纠结呢,自己不也动心了么,你要是那么坚决的拒绝,何必回来啊。段竟遥,做人这么纠结累不累?我哥肯放我进门,那也是想念我了,却死活守着一条无关紧要的线,多不必要。”
段竟遥丢掉包装瓶,揉了揉手指,和声问,“昂斯,你的脸还疼吗?”
“疼啊,怎么——?”
昂斯尚未反应过来,就被结结实实砸了一拳。
“我只是……”
“嘘,别着急反驳我,小少爷,可没有哪一种父子之情能让自己只守着对方过一辈子的。如果你觉得可以,那又何必不承认不仅如此呢?”
鲜亮的匕首斩断层层雾霾,暴露出最深的心脏,将深藏在体内,连其本人都不愿意面对的感情完完全全暴露在阳光下,不给段竟遥半点退缩逃避的机会。
段竟遥烦躁地道:“没那个想法,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生子?”
“你说的对,人生不应该只有这一层浅薄的含义。不过人生很长,没有女人也没有男人吗?总要有个人陪着你走下去吧。”
“不需要!”段竟遥硬邦邦地说。
段竟遥不舒服拧了眉,“他不会去找别人的。”
“那你呢?”
“我什么?”
昂斯问:“这么笃定啊,为什么?你知道他爱你到非你不可吗?”
段竟遥捏紧了瓶子加力变形,抿唇无言,他认可昂斯的猜测,确实这样想的。
段川凌去找别人?他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哪怕以前段竟权和他母亲都在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段川凌会和其他人生活在一起。
两人久久的不说话,沉默的对视着,彼此都能看到对方脸上的情感裂痕,从看不到的地方泄露出了一角。
良久之后。
昂斯突兀的问了一句:“段竟遥,你想过有一天,如果段川凌和另一个人再一起了,你会怎么办?”
昂斯站起来,空包装盒摔进垃圾桶。
他激动地说:“对,我们都清楚。但是你断定这是错的,不过就是因为这个社会规定的道德规范,法典里现代才把乱伦定成了罪,可你知道那也更多的是为了阻止畸形的孩子诞生,我们都是男的,需要担心根本就不存在的子宫能生下不存在的孩子来。”
“更何况在法律颁布之前,一些农村,一些偏远地区,更荒唐的习俗都多了去了。在古代,在历史的记录上,兄弟共妻……父终子继,兄终弟继,甚至兄妹结合——难道表哥和表妹就没有血缘关系了?”
昂斯冷笑:“国内一直不承认同性恋,认为同性恋恶心的人大有存在。曾经的英国可比现在严格多了,王尔德爱上同性恋人,因此进监狱,沦为笑柄,可等他死后,英国为他打造了雕塑永远纪念他。魏尔伦也因为爱上兰波定罪,可等他出狱,他还是伟大的诗人。人们没有因为这份罪过就否决他们,哪怕在特定的时代,他们被时代判错了。爱上谁,难道是我们能够决定的吗?在古希腊,男人追求美少年,反而被认为是一种美好的习俗。”
“……父子,兄弟,乱伦……”段竟遥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好像出口就是在赞同他不知道如何去支撑的观点。
“是,文明不一定会赞许这种感情,可我们何必需要别人的认可?况且在中外的神话故事里,伏羲和女娲是兄妹结合,宙斯和赫拉是姐弟,希腊神话体系就更加混乱了,你可想过为什么吗?这种原始的感情不曾消失过。你难道不觉得人类特别虚伪吗?一面尊崇神话乱伦,一面又在现实鄙夷这种感情!”
“好啊,我这趟回来果然是对的。”昂斯美滋滋的吸了口酸奶,“我总算看到我哥了,唉,早知道应该早点回来。”
“专为挨顿打?”
“……你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