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抱你,你就咬我。凶得像一只刺猬,谁都不许靠近,你还记得你不肯和我坐同一辆车吗?我只好下车和你换了一辆。”
泛黄的记忆鲜活起来,段竟遥逐渐顺着段川凌的话复构了当日的场景,那时他是真的很生气,坚决无法容忍和这人在同一个空间里呼吸。
为了激怒段川凌,他甚至胆大包天的用水泼湿了段川凌的文件,据说是很重要的一份。当时……段川凌的眼神太可怕了,简直要把他皮都给剥下来一样凶狠。
段川凌记忆再好也想不起心血来潮时写的一笔,但是他素来善于揣摩人心,尤其是对自家小孩的各种变化了如指掌,电光火石间好像知道了什么事情让小孩心情低落了。
他试探着问:“遥遥,你是在想我怎么受伤的?”
段竟遥松了口气,点点头。谢天谢地,他总算没有直接问出你觉得我是为你受伤的这样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
段竟遥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不尽然如此。
母亲教导过他读书写字,他从小就会记录生活点滴,他刚找到的日记本上记录过这一段的,他自己的描绘着是段川凌活该,抛弃妻子和儿子,恶人有恶报。
但是……他看到了段川凌在他本子上的批注。
算了,算了。
真的是太让他意外了。
段川凌拍了拍怀中小孩,柔声轻哄,“别怕,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你。”
段竟遥窝在他怀里眼眶发热,“可是你为什么……明明不要我了,还……”
段川凌紧盯着段竟遥的眼睛,片刻后缓缓松手,“好。”
滑下他的膝头,段竟遥迟疑的拉开抽屉,拿出了一张照片,非常犹豫。
有前车之鉴在,段川凌一看到他手里的照片就忍不住眼皮一跳,不过这回段竟遥递到他面前的照片不是会把他们关系搅乱得一团糟的那个女人,里面的主人公是他自己。
段竟遥的嗓子更哑了,“你是为了救我受伤的吗?”
段川凌搂紧了小孩,声音轻得像一片温柔的羽毛,“别自责,不是因为你的才受伤的,当年二叔和三叔联手没少在我的人里埋钉子,我算出了他,但是没想到他沉不住气。”
段川凌不是很想让段竟遥回忆那段血淋淋的往事,没有继续往下说,当时的场景真相是:这颗钉子看出了段川凌的态度变化,以为他的私生子是他藏在外面多年的,所以想暗中杀了,好让他伤心难过。
虽然段川凌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但是段竟遥还是明白了,不管怎么说,就算他最开始心思不纯过,后来跳下车还是冲了过来。
那这伤……就是掩护他才受伤的吗?
段竟遥无意识看向段川凌的侧腰,已经好全没留疤,可是段竟遥恍惚看到当年被刀划开的样子。
此后的无数个午夜梦回,段川凌都会庆幸自己有一刻的心软,刚好救了他的性命,否则他也不会很早发现内奸,立马跳车。
庆幸他没有做出不可饶恕的事情。
段川凌复杂又郑重地道:“遥遥,你远比你想的对我重要,也比我自己预料得重要得多。”
段竟遥抿了下唇,直接问出,“你当时,没有拿我当诱饵?”
如果没有,为什么大部分火力全部都集中在他的车上,差一点就把他打成了筛子。
段川凌的面色瞬间僵住了,一时间变得无比的难看。
段川凌刚滚出来,撞进树林的车没一会儿就炸了。
彼时汹涌的怒意撕咬着幼小孩童的心肺,雪亮的恨意让他暂时忽略了自身的安全,他只是在惋惜,为什么那个人渣没死在爆炸里。
到后来明悟段川凌是在拿他当诱饵时,这种念头就更强烈了。所以虽然段家老爷子把他丢进了柴房,他也不觉得恨,毕竟比起段川凌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乖,爸爸在你身边,你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你……你为什么?”
“嗯?”
就在段竟遥以为他会掐死自己时,没想到这人气急了跳下车,让人给段竟遥换了一辆车,眼不见为净。
之后他们就遭遇了伏击,平生第一次听到枪声,段竟遥被吓傻了。他只记得他看到了段川凌开着车走了,前面的那辆车像一节脱轨的车厢,疾驰而去,然后就在他面前……
爆胎了。
段川凌把照片放到一边,俯身将小孩重新揽进怀里,开始回忆当日的情况,言简意赅做了一番解释。
“当时二叔和我闹了很大的矛盾,他想杀我,大概是觉得那个时候是一次好机会。其实也是机缘巧合,你还记得刚见到我的时候?你恨不得能……嗯,一副想杀了我的样子。”
段竟遥默然,那时他妈刚咽气,突然就冒出来一个自称是他父亲的家伙,强行要把他带走,他面对自己的“仇人”能有好脸色才出了鬼了。
唯一的一笔,隔了重重的岁月才呈现到了段竟遥的眼前,字迹都开始模糊了。
——我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小白眼狼。
唔……可是怎么可能呢?
十几年前的段川凌比现在年轻一些,也瘦削一些,在这张称不是照片的相框里,他躺在担架上的样子被人拍了下来。
段川凌想起来了,这是十一年前自己接回小孩遭遇的刺杀,媒体大肆报导了一番,没想到段竟遥竟然在报纸上裁剪下来这张照片了。
段川凌斟酌着字眼,小心翼翼地问:“咳,你就是看到这个才……心情不好?”
段川凌唯有苦笑,“宝宝,我也不知道我会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
珍重的亲吻着男孩的额头,鼻尖和眼角,捧着珍贵的宝物,喃喃道:“遥遥,爸爸永远永远不会不要你的。”
段竟遥心情很是复杂,复杂得让他难以思考,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段川凌也防着他,所以让人立刻把段竟遥带走,他无法告诉段竟遥,当他看到他在那个叛徒手里时,心脏实实在在的被狠揪了一下,后来才知那种感情叫害怕。
故而段川凌再也忍不下那人,那人临死前反扑,段川凌心神分成多份,兼顾外敌内奸和段竟遥的安危,一时不查才被他伤了。
段竟遥沉默了,原来传言居然是真的。
流了好多血,把衣服染成血红色。
他是被保镖抱下来的,然后就被其他保镖护着带走了。
段竟遥也想起来那个保镖好像被段川凌射杀了,之前不是很明白,现在倒是响起保镖逃跑的诡异行为,还有他死后掉出了一把沾血的刀。
即使是第一次相见,段川凌还是忍不住会对他心软。
一个冷血至极的人竟然会为了另一个人心软,这样想想都让他自己觉得不可思议的。
一出院发现小孩竟然在柴房,那时的愤怒燃烧断了和老爷子等人最后一丝感情维系,让他报复得心安理得,疯狂血腥。
为了安全起见,段川凌的车都是差不多的,如果不仔细辨认比较难以发现。段竟遥临时换的那辆车就是刚好的备用,其实在最开始的瞬间,段川凌回头看到了段竟遥受到伏击,他的确产生过这样邪恶的念头。
可真的只是仅仅的一瞬间。
下一刻他就要求掉头,可惜车的动力系统都被破坏了。
段川凌捏了捏段竟遥的爪子,继续说:“二叔对我的车很熟悉,所以他在我的车上动了手脚,刹车失灵,油箱也漏了,还好你没事。”
“所以才会爆炸么……”
“嗯。”段川凌轻声问:“遥遥,你是担心我?”
看来是说不清楚的,段竟遥扭身要下去,被段川凌一把扣住了腰,男人的声音温柔而沉缓,似乎一定要得到答案。
“遥遥,你的秘密不能告诉我吗?”
“不是,我给你看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