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煜见他握着那剑穗,神色变幻不定,也不知道这小孩儿想些什么,便索性心一横,又丢了剂猛药:“本尊听说你们人间交换信物,用的都是贴身的东西……所以本尊才想,早点聘了你——唔——”
未尽的话尽数被堵在了唇齿之间。
十八岁的李琰或许像玄晏,但十三岁的李琰只是李琰。这答案他虽然没明说,但再坦然不过地摆在了李琰面前。
不过挂上剑鞘的第二日,就被街坊家的纨绔公子给扯坏了,又将毁坏的穗子跺进污泥里,一面笑话他穷酸又晦气。
“丧门星也配用这么好的剑?”
他那时年纪尚小,且从前遇到的冷言冷语太多,便独自忍耐,连师父也不知道,但晚上到底是把枕头睡湿了一小块。
在男人的指示下,他果然又摸到了床上的另一处机关,从隔板之中取出一个长扁的盒子来。
“打开看看。”喑哑声线里含了丝笑意。
李琰大脑一片空白,只依着男人说的将盒盖掀开,绒布里躺着条残破的淡青色剑穗,做工粗糙的穗子前端已经分叉了。
我这浑身的刺,可别扎着他。
他偏过头去,正看到青年浓密的睫毛抖着,眼神还虚幻地落在那穿衣镜上,不知道心里到底装了几曲回肠。
“咔哒”一声,那面晶莹的镜面就在李琰面前碎成了粉末。
“本尊不接待闲杂人等。”
“小毒鸟,你是不是精怪做够了,想做烧鸡?”
那令人胆寒的熟悉声音幽幽飘来,鸩川心如死灰,哀叫一声,从枝头重重跌落,两脚朝天地僵直着装嗝屁。
这些长着牡丹脸、女儿身的花妖从泥土里拔出来,身上只有重点部位裹了几片绿叶,此起彼伏地咯咯笑着,花瓣上还骨碌碌地落着新鲜露水。
李琰非礼勿视,忙抬眼环顾四周,便见一只大黑鸟鬼鬼祟祟地藏在树梢。
青年被一只花妖抱住了脚踝,忙一边奋力向外挣脱一边喊道:“鸩川!你下来!这一地的……是怎么回事!”
嚣张跋扈的魔尊大人此刻满头雾水,下床去看,滚落在地的是根做得惟妙惟肖的白玉阳具。
这可真错怪他了,这东西可是近千年前的老古董,还是玄晏自个做的,说是增添点闺房情趣,但后来男人嫌太冰,就丢到一边去了。
“为了个物件儿,不用生这么大气吧……”魔尊咕哝了一句。
柜子里笼在黑暗里看不清楚,翻找之间,他突然摸到一样长筒形状的物件,疑惑地抽了出来,放在烛火下一瞧——
青年一张俏脸立刻如涂了丹朱一般,滋滋地烧了起来。
他将那东西如烫手山芋般扔了出去,猛然抬眼瞪向床上倚着的大魔头,气急结巴道:“你——你——”
像是有什么埋藏的种子又开始在身体里培育扎根、发芽生长。
他骤然神智回笼,心里暗道,果然又来了。
李琰立刻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便移开唇齿,问道:“怎么了?”
玄煜其实不太会哄人。
他自拜入仙门以来,在天界横着走也没人敢管。从来都是各路神官追着想要讨好他,但他这骄矜的性子,能不当场拔剑就算是给人脸了。成了赤帝之后,更变成人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哄人?大家只求着他别乱杀人。
玄晏也迁就他,顺从他,大不了冷一会脸,转头也就好了。除了最后一面,他在他面前总是近乎完美的恋人。
青年的吻从刀子变成了蜜糖,像是要以身相许感谢他生命里出现过的这位“英雄好汉”,小心翼翼又辗转缠绵。
红烛葳蕤,垂帘半卷,魔头在一片凌乱的喘息声里摸着青年的后脑勺,恍惚地想,可算哄好了。
然而刚刚被肏得太狠也顶得太深,下腹从高潮余韵后慢慢恢复,此时却隐隐现出了几分垂坠酸胀之感。
然而一夜醒来,搁在床头的凌霄上竟然挂了一根新的灵穗,青碧柔滑得像酥润春雨,穗头嵌着枚皎白的玉佩。
他猛地跳下床,跑出去问师父,老道士只是皱着眉说不出个所以然,再走上街时,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纨绔少爷见了他就吓得直哆嗦,从此对他退避三舍,也没人再敢来当面欺负他。
他简直被这突如其来的馈赠砸得晕头转向,生平头一次感受到被人袒护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因此加倍刻苦修炼,希望有一天能站在这为他打抱不平的英雄好汉面前,对他道一声谢。
“还认得吗?”玄煜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将脑袋搁上他肩膀,低声问道。
李琰当然认得。因为这原本就是他的东西。
他十三岁那年初学射御,空有一柄宝剑凌霄,却囊中羞涩到连买根好些的剑穗来配也不能。这根淡青色的穗子,也是他认真在坊间挑选了许久才买下的。
再不剩什么孰是孰非的残影,这幽静雅致的内室只有红烛成对,并蒂成双。
“心肝儿……长了这么双漂亮眼睛,怎么东西看不全呢。”魔头懒洋洋地挂在他身上,用食指戳了戳惊愕青年的胸膛,“床头两个角,暗格开一个?傻兮兮的。”
李琰万万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的答复,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忙抱着玄煜就急急往床榻走去。
男人身披皎白衣袍,在月色笼罩下,如同一块蒙了薄纱的莹润美玉,又似一柄泛着灼灼华光的清冷刀锋。
黑鸟捂着脸哭丧道:“咕咕咕……大人啊我也不想的!魔尊大人他的牡丹太娇贵了,根本种不活!所以属下就找了些黑市的肥料——只是想让它们多滋补滋补,没想到这么快就成精了!魔尊大人这宝地真的是鬼杰地灵得天独厚啊……”
要不是李琰脾气好,早把这蠢鸟从山顶丢下去了。
牡丹精们似乎是感受到李琰身上的阳气,全都娇笑着羞涩地拢起花瓣向他扑来,被青年挥剑用灵力荡开,然而他碰到那些没穿好衣服的躯体就目光躲闪,到底还是被围了个团团转。
玄晏好像还画过几幅他不穿衣服的模样?他一定得赶在李琰发现之前收到乾坤镯里。
李琰这厢不知道玄煜还盘点着和旧情人那些年的春闺秘史,气鼓鼓地拎着凌霄就往外走,一出洞府,就看到一地花枝招展的包子牡丹——
在月色下满地乱爬?
你了半天,面皮薄的青年究竟是说不出什么“你嫌我不能满足你吗”这种话,自个哽了一会,狠狠一跺脚,像个在情人那受了委屈的小白脸,转身怒气冲冲出了结界。
玄煜:“嗯?”
我才哄好的美人,怎么又气走了?
玄煜不答,只是懒懒往他怀里一靠,掩盖住眉眼间的戾色。
“是冷吗?我去给你拿件衣服。”
刚刚的外袍被他剥得精光,蹂躏得不成样子了,李琰便下床去打开这雅室里的檀木立柜,想找件衣物出来。
然而到此刻他才惊觉,原来这个人温柔端方的躯壳之下,竟也曾隐藏着如此多的锋芒野心与占有欲,竟也会患得患失、自我怀疑到如此地步吗?
到底是用了多少熨烫妥帖的包容,才让他到现在都一无所知呢。
醉酒的人总是比平时更亢奋敏感些,玄煜昏昏荡荡地,脑子里却只剩了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