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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庄生梦(十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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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齐绍对视,两人皆神智清明,目光坦荡。

齐绍莞尔,亦玩笑似的道:“昔年三郎鲜衣怒马,京中少男少女无不为之心折;而今陛下君临天下,丰神俊朗更胜从前,令臣等甘为驱策。”

二人默契地相视一笑,眼底俱是释然。

那殿上玄衣金冠、面色肃然的年轻帝王,逐渐同昔日言笑晏晏的少年故友面容重叠,齐绍撩袍俯身,跪拜行礼,靳奕扶他起身,满是歉意道:“承煜,是朕对不住你,当年没能阻止父皇下旨,如今也迟了那么久才接你回来。”

齐绍笑着摇头:“陛下无需自责。”

靳奕与他一同入席,挥手摈退宫人,面上神情松懈了几分。他斟满一杯酒,叹息道:“终归是靳氏有亏于你。这一杯,朕代先帝向你赔罪。”

他话说到一半,被夫人睨了一眼,后半截便咽了下去。实则他自己也知道,那时还有先帝圣旨,齐绍不过是奉旨行事,本就无可厚非。他只是气不过。

齐绍又是愧疚又是想笑,只听母亲又道:“我儿出使北狄,保边关安宁,乃是大功一件。当今陛下亲笔谕旨,谁敢说他的不是?”

老将军遂闭了嘴,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当年御花园内,海棠树下,惊鸿一面,沈琢便对彼时还是三皇子的靳奕动了心。他无意参与党争,不愿与奸佞同流合污,被打发去纂修前朝旧史,恰与爱读“闲书”的靳奕熟络起来。

沈琢也是后来见过了齐绍才晓得,原来琼林宴初遇,靳奕叫的不是他的名字。

承煜与成玉,同音却不同字,命运亦天差地别。

齐绍回府拜过父亲母亲,老夫人红着眼圈抹泪,握着儿子的手问:“承煜,你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啊?”

齐绍也眼眶发酸,宽慰笑道:“好,一切都好。”

他讲自己是如何同叱罗人作战,又是如何千里奔袭,取了那叱罗王首级,讲到精彩处,连一旁故作正经的老将军也听得入神。

宦官与御前侍卫都挡在身前,那人还是不依,干脆撩袍一跪,叩首高声道:“臣有要事要见陛下!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这位沈大人齐绍也是知道的,他是沈国公家的二子,景康二十三年春闱的会元、殿试一甲的探花郎,细论起来他们还曾有过数面之缘。

那年琼林夜宴,靳奕偷偷逃席溜出宫找齐绍玩儿,就说起在御花园里遇上个和他同字的进士,颇是有缘。后来靳奕出宫开府,真把府邸建在了将军府隔壁,齐绍就是在靳奕府上遇见过沈琢几次,只觉他倒真是个难得的清正之人。

那是他自己选的路,自会无怨无悔地走下去。

靳奕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又望着齐绍笑了起来:“好!问心无愧,当浮一大白。”

齐绍哪敢让他再喝,忙从他手里夺过酒盏,正欲唤外间的宫人入内,便听见殿外有人声喧哗。

靳奕说着很是惋惜:“可惜啊,我连封你个国公都要被他说道,便只能封侯了。”

齐绍倾身扶了歪歪斜斜的靳奕一把:“陛下醉了,说的都是醉话,臣可不敢当真。”

“我没醉,”靳奕连连摆手,“承煜,我会昭告天下。你是奉命出使北狄,为大夏立下汗马功劳,从没有过什么和亲——他日史书工笔,也绝不会乱写你分毫。”

“我原先的确志不在此,也是因为你,让我想通了许多事。”靳奕感慨道,“比起把江山社稷交到昏庸之辈手中,任他们糟践荼毒,还是交给我更好。”

“母妃自幼教我明哲保身,但若连山河也保不住,又何谈保自身?”

“我是不想当皇帝,可除了我,还能是谁呢?”他语气十分无奈,连自称也抛下了,颇不体面地挽起宽大的袖子,把珍藏的青梅酒又揭开了一坛:“来,喝酒喝酒。”

说开这桩心事,靳奕似心情大好,又连饮了几杯酒。

而齐绍最挂心的还是京中局势与靳奕的皇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皇子与二皇子虽因那日的争斗身有残疾,失了继位资格,却都还有子嗣。若他们仍不肯罢休,各方势力拉扯,靳奕是否能应付得过来?

他问:“你急召我回京,可是需要我做些什么?”

故国三千里,几度春风遥。

齐绍抵京时正是春末夏初,国丧已过,民间又许作乐,京中此前被耽搁的嫁娶也凑在了一处,光是他遇见的便有好几家。

一路锣鼓喧天、喜气洋洋,端的是一派太平景象,丝毫看不出数月前夺嫡的暗涌凶险。

年少慕艾,懵懂纯挚,虽无比美好,却都已经过去了。

曾许诺要做一生一世的好兄弟的少年们终是长大成人,各自走向了不同的人生,承担起了自己的责任。

或许也曾有错过与遗憾,但没有后悔。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齐绍怎敢受天子这般重礼,一面口称惶恐,一面也跟着满饮下杯中酒。

两人起先都还有些拘谨疏离,守着君臣本分,但他们到底是多年好友,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谊,酒过三巡,终于还是热络起来。

靳奕说起这些年在京中的经历,齐绍亦讲了在边关的见闻,谈笑间,靳奕忽而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其实朕少年时,也曾仰慕齐家玉树。承煜,你可曾……”

翌日宫里便来了消息,今上设了私宴为镇北将军接风,紧接着赏赐也流水般送到将军府上,早前还在观望的公侯百官顿时闻风而动,纷纷上门送礼讨好,齐家一时门庭若市。

齐老将军夫妇很快闭门谢客,齐绍亦没有铺张,只一乘朴素的马车便从角门进了宫。

靳奕已与他阔别多年,为避结党营私之嫌,连通信都极为克制,今日久别重逢,两人隔着长长丹陛遥遥相望,竟已恍如隔世。

老夫人却不关心那些惊险的战事,只关心他可曾受了什么伤,齐绍再三保证自己身体好得很,在草原上过得自在,日日都吃牛羊肉,骑马打猎,还比以前更结实了些。

他不提草原的事还好,一提这些,老夫人就想起和亲这档子荒唐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真是苦了你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老将军冷哼一声:“早就说你不该走那歪门邪道,我齐家人从来是堂堂正正地打仗,哪有你——”

齐家的小将军齐绍,京中出了名的俊俏少年,还是难得一个出身武家的小郎君,不知是多少闺阁少女的梦中情郎。齐绍还是靳奕的伴读,那样亲厚的情谊,是他沈琢怎么也赶不上的。

再后来,父亲老迈,齐绍子承父业、远赴边关,便没再见过了。

多年过去,当初的七品翰林如今已摇身一变成了从龙功臣,官拜丞相,权倾朝野——翰林院乃储相之地,果然所言非虚。

齐绍不知道的是沈琢与靳奕的渊源。

“陛下!”一身绯色官服的清隽男子被宫人拦在殿外,面上神色焦急,“让我见陛下!”

“沈大人!陛下口谕,任何人不得入内,您就别为难奴才们了……哎!”

“大人留步!”

越是说没醉,便是真的醉了,他说话已开始舌头打结:“夺皇位容易,做皇帝却难。我还有许多难处,不能再给你兵权……我还是对不住你啊。”

齐绍在草原上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早练出了海量,此时还清醒着,扶着靳奕安慰道:“你如今是天子,只要对得起江山社稷,对得起大夏百姓,俯仰无愧于天地,就是对得起我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至于与乌洛兰部的事……我早有决断,你不必为我担心。”

齐绍紧张了这么久的皇位争夺,在靳奕说来就像探囊取物似的轻而易举,大抵做皇帝也有天赋异禀的,倒是他白担心了一场。

他不由哑然失笑,也有些庆幸。

只听靳奕继续道:“我想给你封侯,封号你可以自己选……其实若按我说,最好是封王,便叫作‘江夏王’,与朕共享半壁江山。”

靳奕闻言却摇头道:“你什么也不需要做。”

他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拣了要紧处娓娓道来,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那朝乾门外所谓的“意外”,其实也都是设计好的。

齐绍听得讶然,他虽知道靳奕生性聪慧、才智过人,却没想到对方的帝王心术也如此厉害。

宫中还没有旨意下来,齐绍先回了镇北将军府。

齐老夫人一早就得了消息,高兴得坐都坐不住,亲自下厨做了儿子爱吃的糕点,又命人把齐府上下,尤其是齐绍的院子好生拾掇了一番,数着时辰等齐绍回家。

老将军早前还同齐绍置气,时日一久便再绷不住冷面,每每夫人与儿子通信,他说是不想理会这不肖子,暗地里却还是偷偷看过了每一封家书。如今齐绍要回来,他亦是心中欢喜,只是端久了严父的姿态,有些抹不开面子,没像夫人那般喜形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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